第二十一章，劉琳

南方的冬天，小女孩的脾氣，偶爾溫柔的撒嬌，有些寒冷了。

下了回縣城的火車，迎面的寒風有些刺骨；林蕭捂了捂嚴實的外套。

年末返程高峰期，車站滿滿的都是人。被車旅雕刻得異常疲憊的旅客，下了車頓時就成了高昂的藝術品，回家的喜悅已經洗去了一切；深情的擁抱，熱淚的親吻，厚實的一拳…….

「媽，我到縣城了」林蕭習慣的拿出手機向爸媽報告自己的旅途。

「好，好，我這就準備『果果』」

電話另一頭的林蕭媽媽異常的激動，一手捏著林蕭最愛吃的『果果』，一手拿着手機；眼中淚花掛在了飄散的幾根白髮上，掛了電話，她伸出手指一一掰了幾掰，最後停在了小拇指上。忽的，媽媽眼淚掉在了『果果』上，她已經四年沒有見過兒子了。

林蕭走在縣城的街道上，看着路上行色匆匆的路人，不禁苦笑；他對這小縣城並不熟悉。他所記得的唯一印象便只有小學畢業那年隨父母到其他地方上初中時，住縣城的小姨帶他轉了一圈。有的時候林蕭覺得自己很孤獨，倒不是因為沒有同伴，十幾年來他沒有在一個地方呆過超過五年，小的時候跟隨爸媽外出打工，工地便是他的樂園；上學以後不同階段不同地方。像是浮萍，吹到哪就在哪停留一會，但不會長久。

「林蕭哥」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林蕭聽得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可看向街上洶湧的人群，卻並沒有熟悉的臉。林蕭拉了拉帽子，想着去汽車站坐車回家。

「林蕭哥」林蕭正要走時，這次他確定有人在叫他。

轉身，出現在眼前的是穿着頗有幾分貴氣的一家三口。林蕭目光停留在了少婦身上，少婦貂皮大衣，名貴提包；濃妝淡抹，散發着一股濃烈的香水味，即便隔着幾米遠也可以聞到。眼前這陌生的少婦卻給林蕭幾分熟悉感，不知道是似曾相識還是曾經擁有？

「林蕭哥，是我啊，劉琳」少婦見那林蕭沒有認出自己來，臉上不禁浮現笑意。

「劉琳？」

林蕭眼神微變，思緒早已經爬到了記憶的亂墳崗，挖掘著墓碑名為『劉琳』的墳墓。當他打開棺蓋的剎那，有着一張稚嫩的臉，扎著馬尾，穿着梔子花顏色的小女孩坐在地上大哭；旁邊一個穿着小西裝的小男孩獃獃的站在那，不停得勾着手指頭。

「劉琳，你不要哭了好不好」小男孩嘟嘟的說道。

「那你和不和我玩」小女孩帶着哭腔說道。

……..

「林蕭哥，我們以後還會再見嗎？」

「應該會的」

劉琳，林蕭的小學同學；林蕭依稀記得，劉琳是從其他學校轉過來的，剛來的時候沒有玩伴；不知怎麼的就粘上林蕭了。小學的時候大人最喜歡逗了，每次放學村裏的大叔大伯總要拿林蕭與劉琳的事開玩笑，說什麼把劉琳給林蕭做老婆，什麼劉琳是林蕭媳婦之類的。有一次林蕭去學校后就不跟劉琳一起玩了，劉琳自然不幹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後來是怎麼結局的林蕭記不得了；他記得的是五年級的時候，劉琳轉學了，離開了，從那以後就沒再見過。想到這些，想起曾經那個小淘氣，林蕭不禁開心一笑。

「林蕭哥，你笑什麼」劉琳牽着一小男孩的手走進林蕭。

「沒有笑啊，好久不見」說着林蕭張開了手臂，可是劉琳正要上前擁抱時，他突然收住了，有些尷尬的看着劉琳身後牽着一小女孩的男子；劉琳隨他眼睛看去，隨即微微一笑撲了上去緊緊的抱住了林蕭。

擁抱過後，林蕭學着電視劇也劇情了一把。走到西裝革履的男子前伸手說道：

「你好，我是劉琳小學同學林蕭，你應該是他丈夫了」

「知道知道，劉琳老提起你」男子倒也大方的伸出手來，一臉熱情。

後來，劉琳請客；在附近一家咖啡店聊了一會。劉琳初中畢業后便出去打工了。林蕭讀高二的時候，她便通過介紹嫁給了現在的丈夫。聽劉琳丈夫說，劉琳曾經去找過林蕭好多次，只是每一次都失落而歸。林蕭記憶中讀高中那會，有幾次門衛大爺找到他說有人找他，可是每次當他跑到校門口時，什麼也沒有。

咖啡店裏，劉琳的兩小孩開心的玩著。當年他們也如此般玩耍，不知道是時間走得太快還是成長太快，恍惚之間十幾年就這樣過去了；很多人說，自從畢業各奔東西后，一分一秒都在不停的變化著；漸漸的距離越來越遠，感覺越來越淡薄，當下一秒在某個街角相遇時，除了無奈的擠出幾分微笑，其他的都沒有了以往的回憶。不多時，雖然劉琳不願意離開，但他丈夫卻是個大忙人；林蕭也藉機推脫了。

林蕭晚上才到家，一家人不知道有多高興；平時不怎麼下廚的爸爸下廚做飯，平時愛嘮叨的媽媽，只是說林蕭瘦了；只有姐姐一個勁的問他大學怎麼樣，大學好不好玩。林蕭彷彿又聞到了熟悉的家的味道。

有些人，有些事，總會忘記，總要忘記；記憶的亂墳崗，墓碑林立，一個不留神有些墓被人盜了，一個不小心自己變成了盜墓人；揭開棺蓋，拿得走得早已經腐朽，拿不走的反倒一如當初；即便成了盜墓人，盜得了卻用不了，隱隱的還懷有幾分愧疚。只見新墳變舊墳，何曾見過舊墳翻新墳，來年添了一排又一排新墳，記憶的亂墳崗雜草叢生，做不成盜墓人，又不想做守墓人，到不如做一個掃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