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反問

於小魚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歷：近距離接觸超級生命並存活。

咋一聽像是句玩笑話，但達到「移山者」讓·費迪索托斯的層次，就已經無限接近於「神」，或許於小魚可以憑藉經驗和智慧與【沙洲冷】鬥智斗勇，並在蘇和【沙洲冷】纏鬥時放冷槍完成收割，但現在費迪索托斯就站在於小魚面前，他虯結戟張的鬍子、飽經風霜的面容、鋼鑄鐵打般偉岸的身軀清晰地映現在於小魚的視網膜中，少年本能地感到戰慄，只要「移山者」心念一動，捏死他和捏死一隻螞蟻一樣沒什麼分別。

這就是「神」嗎？僅僅是仰望都會感受到莫大的壓力，如同水滴謁見海洋，沙粒朝拜高山。

在《創世紀》的世界觀里，烈焰天國是最強調不同生命層次之間差異的，聖域人會制定不同的儀式和禮數來劃分群體，他們把至強者統稱為「神」，他們堅信神的居所就是天國所在，無論在天上還是地上。在官方發佈的背景資料中，烈焰天國的《聖典》對「神」和「神使」有過如下描述：

「『祂』面前的神使用四個翅膀遮臉遮腳。遮臉遮腳無疑代表着直接見到神所感到的虔誠和敬畏。這些熾天使遮臉遮腳，彷彿是意識到自己不配在神面前，所以盡量遮蓋自己。如果純凈聖潔的熾天使都在『祂』面前表現得如此虔敬，那麼我們這些被污染和犯了罪的活物應該知道走近神該有怎樣深深的敬畏吧！神使們對『祂』表現出的虔敬讓我們想到自己輕率不敬地走到他面前時的放肆，我們常常如此，因為我們不理解神的聖潔。」

「聖哉！聖哉！聖哉！」在《聖典》裏，聖域的信徒們用「三聖號」來宣揚自己對神的虔誠和禮讚。

在現實生活中，於小魚能親自見到的地位最高者無外乎小布寧聚集區和地下街道的幾個頭頭，而且是隔着由安保力量組成的厚厚的人牆，眼神不善的持械大漢往來巡邏。

放眼無垠宇宙，十億超星團，以古戈爾計的生命，能到達「神」之境界的存在又有幾位呢？

烈焰天國，以盛產強大的異能者和狂信徒而馳名宇宙，在聖域內，有「登神者」、「晨曦聖王」科薩蒂·允悲；「毀滅者」、「終極災厄」阿龍魯爾·柯克提；「靈者」、「轉輪王」李曦同；「天行者」、「真理王」哈代......他們的強大為宇宙所公認，正義輝耀之處，烈焰與天使齊驅。

獵刃——星盾帝國，全宇宙的最強勢力，在帝國的轄域內，有「征服者」、「宇宙頂點」龍威爾·洛山蒂；「尊者」、「大法神」約書亞·阿西莫夫；「腐蝕者」、「大禍首」薩爾曼·克萊門汀；「支配者」、「第一偉力」門濱一......作為宇宙中最強勢力的武力代表，他們為帝國開疆拓土，討逆平亂，彈指間億萬生靈灰飛煙滅，所向披靡，立下不朽戰功。

垂楊聯邦，以繁榮一統與多物種平權著稱，邦域內有「吞金者」、「繁榮之耐耐基」洋·耐耐基；「牧者」「心靈戒律」堪培多四世；「高貴者」、「暮色之龍」費翠絲·伊希里奧弗雷·奧菲利亞·莉薇婭；「飛升者」「猩紅機神」雷明加爾·垂斯克；「移山者」費迪索托斯......在那段動蕩波折的歷史中，無數人罹難死去，倖存者鑄劍為犁，他們立誓要守護垂楊聯邦的繁榮與穩定。

破碎之心，以惡劣的生存環境和彪悍的民風聞名宇宙，領域內有「覺醒者」、「首領」婆門·悉多；「淬火者」、「超星團鍛造師」雷石·旦；「簇風者」、「中子星」齊丕坦·雷瑟里；「鑄地者」、「石之心」桑托斯·沙巴克；「束水者」、「夸克湯」阿福·坎圖......他們帶領不屈的民眾頑強生存，

在支離詭譎的破碎之域和不見光明的陰影邊墓中，他們伴着永鳴的太古之雷和不息的莽荒風暴高聲呼喊：「勇敢者桂冠！」，「勇敢者桂冠！」

法拉凱兄弟商幫，以兄弟姓氏冠名的商域內，有「兄者」、「機械降神」諾讓阿·法拉凱；「弟者」、「宇宙魅力之星」齊比希·法拉凱；「洞察者」、「生命之影」黛西·菲尼克斯；「徘徊者」；「枯月靈息」島羅夢......統治並驅使著無數企業財團在宇宙中或巧取或豪奪，他們是全宇宙最大的能量幣儲備方，都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潑天的富貴必定引來不懷好意的窺伺和覬覦，法拉凱兄弟商幫能夠守住如此巨大的財富，因為他們永遠不會放下手中帶血的劍，也不會擦拭劍身的血。

「吾問汝名。」費迪索托斯以上位者的氣勢發問，語氣聽不出一絲漣漪。

你在說啥？於小魚差點沒抑制住自己的吐槽之魂，他直挺挺地看着「移山者」，費迪索托斯的影子投了下來，完全遮蓋住於小魚的身外身，這讓他覺得自己面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座須彌山。

「吾問汝名。」費迪索托斯面無表情地又問了一遍，隨着他的發問，暴動的氣息全部歸於靜止。

霎時間四野靜謐，焦黑的大地上，唯二的活物正面面相覷。

於小魚慌忙挪開視線，哪怕只是和這尊大神對視一秒他都覺得壓力山大，那種胸膛上壓着一座山巒的感覺令人窒息，他顫巍巍地開口道：「lbegyourpardon.」

奇特的回答，奇特的腦迴路，任誰都沒法想到，於小魚在這種情況下嘴裏冒來的竟然是現實宇宙中的日耳曼語。

繼續保持沉默鐵定是不行了，畢竟龍之星海可不信奉什麼「米蘭達規則」，被「移山者」如此訊問還能有保持沉默和拒絕回答的權利。但直接回答「你在說什麼？再說一遍。」或者「恁說啥？俺不著！」也是不妥，要是一不小心觸了費迪索托斯的霉頭被一巴掌呼死...他可沒地方說理去。

開口肯定是要開口的，但話怎麼說可得好好掂量掂量，【了了晴山見】這號要是沒了，於小魚可沒法像正常的星際公民一樣創號重練。

話一出口於小魚也有些後悔，我這是回答了個寂寞？「移山者」大佬，我想撤回剛才說的那句話...你就當沒聽到就好，我錯了我錯了。

於小魚感覺自己真是老壽星上吊——活得不耐煩了。

玩味的神色從「移山者」的眼中一閃而逝，他輕盈地落在地面上，像一根被風托住徐徐曳地的羽毛，當他的雙足接觸到地面的瞬間，於小魚感覺腳下的奧利奇諾星都微微顫了一下。

「【鼠鼠可愛捏】...【了了晴山見】...於，小，魚？」費迪索托斯的眸子泛起奇異的光，一字一頓道。

於小魚吃驚地張大嘴巴，費迪索托斯分別道出了他的前ID、現ID和本名，這就是站在星海之巔的強者嗎？他只需要往你身邊一杵，你在他面前就壓根不存在秘密可言。

不不不，冷靜下來於小魚，別讓「面神」的壓力干擾到理性思考。

可他完全沒辦法冷靜，晝夜兼程的平治已經使他的肉體精疲力竭，排山倒海般的生命層次威壓嚴重阻礙了他的精神。

有沒有一種可能...有人跟「移山者」提到過自己的名字？重壓之下，一個想法從少年心底冒了出來。自己曾和那個人順嘴提過【了了晴山見】這個ID，但【鼠鼠可愛捏】的ID自己絕對沒和她說過！

「您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略微躊躇，於小魚硬著頭皮問道，哪怕神祇當前，他還是選擇了直言不諱。

他累了。

也就是費迪索托斯在垂楊聯邦民眾的口碑一貫很好很低調，他本人也從沒幹出過講面子擺排場的事。反之，不說別人，若是垂楊聯邦大總統「吞金者」、「繁榮之耐耐基」洋·耐耐基駕臨此地，於小魚這等人物從一開始見到總統時就得趴在地上跪頌「偉哉！」、「雄哉！、「壯哉！」云云。像現在這樣坐着回「移山者」的話都得夸人家性格好。

費迪索托斯的擁躉多集中於物理側，他的武道造詣早已登峰造極，無數人稱讚他做到了經文上的「曲則全，枉則直；窪則盈，弊則新；少則得，多則惑，是以聖人抱一為天下式。佔位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佔位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對此殊譽，「移山者」本人只是一笑了之。

確認了費迪索托斯真如傳聞中一樣平易近人，於小魚暗暗鬆了口氣。話說回來，如果這尊大神沒有這樣的名聲於小魚也真不敢張嘴說話，照目前的情況看自己這條小命應該是保住了，嗯，只是暫時...

「這重要嗎？」雄渾的男聲反問。

讓·費迪索托斯是阿托維奇家的最強戰力和核心人物，他的一舉一動某種意義上就代表着阿托維奇家，現在「移山者」面無波瀾表現平靜，那麼於小魚心中挂念的那個人應該多半是沒事。

她沒事就好，蘇沒事就好...於小魚的頭腦終於恢復了一絲清明，足以讓他梳理起眼前的情況，頂着莫大的壓力，歷時三日余，少年心中的一處擔心終於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