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乾宮槍煞

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倒沒讓李朝陽太過驚奇——如果那小道士知道自己要來的話，那肯定就是裏面這個「張真人」告訴的。

屋裏的擺設卻讓兩人大吃一驚。印象里所謂的得道真人的住所，正面應該是供奉著不知道是什麼神仙的案台，上面有香爐什麼的，然後是幾個供道士朝拜和修行的蒲團。四壁就算不是精雕細琢的精美圖案，也得是刻畫着各種神仙故事的畫卷，反正是怎麼神秘怎麼來。可這張真人的住處，空落落的除了一張四角方桌、幾把椅子、還有角落裏的一張床，就只有桌上的一壺茶了。簡單得就像是一般鄉下人的屋子，沒有半點「仙骨」的感覺。

這張老道卻不簡單，看起來約莫六七十歲的年紀，清一色挽起的銀白色頭髮，臉色紅潤，下巴上也像年畫上的仙人那樣留着白色鬍鬚，身上穿着青色寬大的道袍，雖然是隨意地坐在椅子上，但一眼看來就知道，這老道身高至少在一米八以上，這在那個年代的老年人裏面屬於鳳毛麟角了。最讓人難受的是這老道的眼神，澄明清亮，不論你心裏在想什麼，好像都能被一眼看穿似的。

張老道示意兩人坐下，待啞巴小道士倒完茶水出去后，才開口說道：「李朝陽，我可等到你了。」

這句話李朝陽剛剛就想問，見張老道又提起這話茬，終於不顧沈紅兵的眼色，忍不住問道：「老道長，我有兩個地方不明白：第一，你怎麼知道我叫李朝陽，第二，你怎麼知道我要來？」

張老道卻微微一笑，閉目不語。這可把李朝陽氣得吐血，怎麼道士都這德行，話總是到半截就不說了，還總喜歡大白天的閉目養神，天師府那王道長這樣，這張老道也是這樣，什麼毛病！

「張道長，張真人，張大爺，張爺爺，您有話就說啊，我這大老遠的過來找您，您可不能不理我們自個兒就睡覺去了。」李朝陽一着急，爺爺都叫出來了。

聽到這裏，張老道也樂了：「嘿，小兔崽子嘴還挺甜，我雖然沒你這麼個孫子，但你叫我聲爺爺還真不冤，按理說老道我今年都一百多歲了，你還賺了一輩兒呢。」

這樣一個仙人模樣的道長開口說出髒話，而不是像天師府王道長那樣張嘴閉嘴之乎者也，讓李朝陽輕鬆了不少。平日裏李朝陽在單位里說話就沒大沒小的，科長局長面前也敢大爺長孫子短的吆喝，為此沒少挨批。不過張老道自稱一百多歲，卻真沒看出來，在李朝陽眼裏，也就六七十歲到頭了。

「張道長，您是怎麼知道我姓名的？」李朝陽繼續追問。

可張老道卻答非所問：「你是甲辰年出生人，命數木，本命年命犯甲辰太歲李誠大將軍，命里註定有此劫難。」【註：在我國古代的紀年法中，十天干與十二地支按順序兩兩相配，從甲子到葵亥，共六十個組合，稱為六十甲子。其中每個組合都有一個太歲神與之對應，到了這一年，就由這位太歲星君掌管人一年的命運。例如，188，14，200年都是已丑牛年，對應的就是已丑太歲傅佑大將軍，霹靂火；這一年中屬牛的人是本命年，易犯太歲；屬馬的害太歲，屬羊刑沖太歲，屬狗刑太歲，屬龍破太歲，其中屬牛、羊者犯太歲最重。】

按照天干地支的紀年法算來，甲辰年指的是164年，剛好是李朝陽出生的那一年。而李朝陽今年正是24歲，第二個本命年。一般的風水先生、算命先生什麼的往往都是先問了你的生辰八字，才根據這些推斷出你的運勢等等。可張老道不聞不問，甚至連裝模作樣的推算都沒有，就準確說出了李朝陽的出生年份，讓李朝陽心裏一驚。

張老道繼續說道：「如果只是命犯太歲而言，還不至於這麼嚴重。但你偏偏又逆天而行，遷徙動土再犯太歲，沒聽說過『太歲頭上不能動土』么？更糟糕的是，你小子搬哪兒不好，卻搬去了一個凶煞之地。宅犯凶煞，必是陰氣極盛之地，幾番作用下，你身上藏着的邪咒不斷吸取陰氣補充力量，再這麼下去，你可就小命難保嘍。」

李朝陽越聽冷汗越下，這張老道怎麼什麼都知道，不僅知道自己的年齡，連搬家的事都了解，更神奇的是，天師府的王道長至少還要經過中醫診斷中「望、聞、問、切」里的望和切，也就是觀察和切脈，才推斷出自己身上附有邪物，可張老道張口就來，根本什麼診斷都省了。

李朝陽回頭看了看沈紅兵，不是你老早就通風報信出賣我了吧，可沈紅兵也是呆若木雞的樣子，不像是裝出來的。這就怪了，難道真有所謂「法術」，張老道真有這本事？

張老道卻不管李朝陽的詫異，自顧自地說道：「是時候破了那邪陣了，那才是解你劫難的根本。不過在這之前得先讓你保命要緊。李朝陽，告訴我你家裏的方位、地形，附近有什麼設施，越詳細越好。」

這種情況下，任你李朝陽再不相信封建迷信不相信風水陰陽，也被張老道的氣勢鎮住，不由自主地向張老道描述起自己的新家。好在李朝陽天生就對地理方位敏感，平日裏又喜歡在舊書攤尋覓老地圖、古籍善本什麼的自己琢磨，稍微想了一下，就精準地說出了新家的地理方位，附近有什麼單位、設施，哪條路是南北走向，哪條路是東西走向，甚至路寬，樓高等等都能將目測誤差控制在30厘米之內。

張老道聽後點了點頭：「一條直路一條槍，你家門正對一條單行路，這是『槍煞』。而這條槍煞又長又直，煞氣很重；槍自西北刺來，西北是乾宮，『乾宮有煞，男人傷』。犯槍煞者主人，尤其是男人，健康日漸衰退，會有血光之災。」

聽到「血光之災」，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沈紅兵「啊」了一聲，「那該怎麼破解？」

張老道剛想說，其實破槍煞只要在門口掛一珠簾或者屏風，擋住來犯的煞氣就可以了。但轉眼一想，這種破法卻顯不出我張老道的能力，難免讓這李朝陽將我與一般的江湖術士等同，得露點本事才行。於是改口說道：「破解槍煞有很多種方法，可以用辟邪之物抵擋煞氣，但這只是尋常道人的手段，老道我自然是不屑的。」

「那您用什麼方法？」李朝陽心道，這老道還挺愛顯擺。

「五行八卦，乾屬金，得用南方離火相剋。老道我贈你一道『五方雷火鎮宅符』，回去之後你可將此符貼在門上，則槍煞自然破解。」張老道說着，從寬大的袖口中掏出一張黃紙，遞給李朝陽。

李朝陽心說這就是那個什麼雷什麼火的鎮宅道符了，接過一看，只見一張長方形黃紙上面，用紅色的筆跡彎彎曲曲畫了好多個符號，有點類似甲骨文。上面的幾個圖案看上去像是日月星辰，中間則是一個好像篆文和甲骨文合體的文字，最下面很像一個漢字的「三」，但中間一橫是斷開的【代表八卦中的離卦，離火克乾金】。

「只要貼上這個道符，我這病就好了？」李朝陽仍然習慣性稱之為「病」，而不是張老道口中的邪咒附體。

張老道肅容道：「槍煞破起來很簡單。但李朝陽你所中詛咒威力日漸增大，性命也只在旦夕之間。姓王的道士修行太淺，一道『三光正氣符』最多能幫你在七日之內鎮住邪咒，七日之後符咒法力盡散，邪咒復燃。再過七七四十九日，你體內陰陽之氣倒灌，五行之氣逆行，那時候就是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沈紅兵聽到這裏，居然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砰砰磕頭：「求張真人救救朝陽吧！」

李朝陽哭笑不得，氣得差點朝沈紅兵**上狠狠踹上一腳，但想到沈紅兵也是為了自己好才勉強忍住。李朝陽趕忙扶起沈紅兵說道：「你啊……人家張道長一看就是得道仙人法力高強，又慈悲為懷救死扶傷胸懷天下濟世為民。**說做一件好事不難，難的是做一輩子好事，這話就是說張道長呢。人家可是做了一輩子好人好事不留名，也就是道長淡泊名利，不然哪還有雷鋒同志什麼事兒啊……」說着還不忘偷偷瞄著張老道。

只見張老道露出不屑的表情：「你這小鬼你也不用凈挑好話說，我還真不是不求回報，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才能救你。」

李朝陽心說果然，媽的就知道這老鬼危言聳聽之後必有后話，氣道：「張道長，按理說您肯幫我，不管這是病也好，是什麼妖怪也好，我都該感謝您，甚至給您磕頭也不過分。不過我生來就不信這世界上有什麼妖魔鬼怪，對風水相命的騙子也從來沒有好臉色——對不起我不是在說您，您一看就不是那種街頭騙人的把式，您肯定比他們強多了。不過話說前頭了，您要真給我治好了，我給您做牛做馬都可以；可我要沒好呢，儘管您也出力了，可這承諾可就作廢了，答應了什麼事兒都不能算數。」

張道長呵呵一笑：「沒看出來，小鬼有骨氣，還挺精明的。好，就這麼說定了。」

「那您說吧，要我答應什麼？」李朝陽問。

張老道捋了捋鬍子，緩緩將條件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