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門』打開的一瞬間,赫爾克裏頭痛欲裂。

他能聽見系統接連不斷的提示音：

【你領悟了顛倒世界的本質，『博聞強識』技能等級+1，達到lv.4,你與內置軟件『太虛』的聯繫永久性提高了。】

【你直面顛倒世界的本質，得知了專有名詞：黑暗多元宇宙。】

【黑暗多元宇宙：世界熔爐中誕生的副產物,正常情況下應該被摧毀，從而為新世界的誕生提供動力。】

【顛倒世界：一個尚未發育完全的、黑暗多元宇宙胚胎。它本該消逝於起源牆外，卻不知為何與你所在的宇宙緊緊相連。】

【你對顛倒世界認知的變化引起了一些特殊存在的注意，它們感受到召喚，正在向你靠近。】

彷彿有幻覺般的輕柔的風從『門』內吹來。

赫爾克里眼前一花,發現自己出現在了陌生而老舊的居民區中。看天色是夜晚,他周身兩側的樓房高逾百尺，連夜空都被遮擋住、只留下幾條黑洞洞的方塊,然而這些建築物極為破敗，紅磚上面貼滿了廣告霓虹燈牌和已經壞掉的攝像頭，狹窄的街邊是一家挨着一家瀕臨倒閉的店鋪,裏面賣什麼都有,空氣中瀰漫着下水道的臭味。

他此刻又變成了玩家和角色雙視角，因此赫爾克里認為,他再次陷入了某一段記憶當中。

身邊站着的是個面目憔悴、身形瘦削的中年女性。她大概五六十歲左右,有着一頭柔順的金棕色長發和相同顏色的眼睛。這位女士的外表相當美麗,且並沒有隨着時光褪色，想來無論年紀多大時都曾得到無數人傾吐愛慕,只是隨着時間沉澱,人們見到她的第一眼更容易注意到那雙眼裏難以忽視的智慧光芒。

然而她的神色並不輕鬆,顯得鬱鬱寡歡,蒼白的臉頰向下凹陷,眼下也帶着青黑。夜晚巷子裏面風很大，她身上裹着大衣，又穿着皮靴，依然被凍得瑟瑟發抖。

「所以……」不等赫爾克里弄清楚她是誰，女人說話了，嘴邊帶起一蓬白霧，「這次你也見到他了，是嗎？」

她轉過頭來，希冀地看着身邊人，由於此刻的神情和略矮的身高，竟然讓可能沒有她年齡大的赫爾克里心中產生了一點對於晚輩的憐愛情緒。

可是他現在連自己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兩側店鋪的玻璃髒得像是有幾十年沒擦過了，根本倒映不出人影。兩人肩並肩往前移動時，赫爾克里只能看到燈光映出的一道狹長的影子。

……還好看着是個人形。

「是的。」這段記憶中的偵探聲音一如既往地溫和，顯得很有紳士風度，「我見到他了，斯塔克小姐，只是他並不很歡迎我，而且認為你應該將精力投入到更重要的事情上。」

——摩根·斯塔克的眼圈肉眼可見地變紅了。

她吸了吸鼻子，低聲說：「見笑，雨果先生，聽說我父親年輕的時候不太好相處，如果他對你的態度不夠友好，請務必不要放在心上。」

赫爾克里安靜地看着她，心中仍然縈繞着憐憫。

半晌，他卻用和善的語氣說出冷酷的話：「我當然不會介意，斯塔克小姐，畢竟安東尼·愛德華·斯塔克先生早在半個世紀前就已經死了。」

隨着他的話，摩根臉上最後一點血色也消失殆盡，她苦笑一聲，說道：「謝謝提醒，我並沒有忘記這件事。」

「您最好是。」赫爾克里說，「別忘記我們的目的是什麼，這比您利用我的能力追憶往昔重要得多，若是您的父親還活着，恐怕也不願看到您自怨自艾，沉浸在童年的悲傷中不可自拔。」

「你真是太不客氣了。」

「請原諒，斯塔克小姐，儘管我時刻努力保持作為人類的同理心，並且在說出每一句話、做出每一

件事後反思自我，可惜的是，我現在畢竟不能算作一個完整的人類，而且這還是拜你們所賜。所以若是我說出的話不太中聽，那麼就讓我在反思過後，等下次見面時再同您道歉吧。」

摩根被他說得緊張和尷尬起來，都忘了剛才的難過：「……當我沒說吧，雨果先生，我不是那個意思，那只是句玩笑話而已。你最近怎麼樣？情況惡化、導致對人類身份的認同度下降了？是阿耳戈斯做了什麼——還是他什麼都沒做？」

她心急火燎地說完，赫爾克里笑着搖頭：「我也是在開玩笑的，斯塔克小姐。你什麼時候見過我因為現狀生氣了？更何況即便是我們初見的時候，你也說我像一個人多過像……那個亂七八糟的什麼玩意。總之別擔心，我只是想讓你高興點，不然鋼鐵俠先生還以為我欺負你呢。」

「正常人不是這麼開玩笑的！」摩根惱羞成怒，用力深吸一口氣，被冷風嗆得咳嗽兩聲，「所以，他對我畫的圖紙有什麼意見？！」

赫爾克里感到自己脖子以下的部分終於動了。然而就像玩家操縱角色互動時頂多按個F或者E一樣，他壓根沒發現自己是怎麼動作的，反正眨眼功夫就把一沓厚重的打印紙交到摩根手上：

「遺憾的是，我這次去到的時代還要靠前。您的父親只有二十歲出頭，這就意味着他受限於時代，沒法給出太好的參考建議。」

摩根大失所望，焦慮地說：「但下次再有機會就得等到不知道什麼時候了，在阿耳戈斯將這七種負面力量不加節制地運用起來之前，我們必須找到克制它們的方法！」

赫爾克里的口吻回歸了溫和，不急不緩地說：「也許您應該更加相信自己，斯塔克小姐……摩根。您的父親的確是黃金時代的天才，可是並不意味着我們活在他的陰影中。」

摩根恍惚了一下，將身上的衣服裹得更緊了點：「我不是沒有嘗試過，否則怎麼會走上這條路。時間不等人，要不你再試一次，這回進入我的大腦，用我的記憶模擬更年長的那個鋼鐵俠，他肯定能給出更好的方案……」

「不行。」赫爾克里否決了，「我需要在你記憶的基礎上進行無數次疊代，才能構建出相對真實的『鋼鐵俠』模型，為此付出的代價是你將不會記得有關他的任何事。」

「我做好準備了。」

「還沒到那一步，摩根，你與我都有時間。」赫爾克里安撫地說，「我會盡量誤導阿耳戈斯，轉移他的注意力，你以自己的安全為上，不要讓九頭蛇或任何想要從你身上得到斯塔克遺產的人傷害到你。」

「……好的。」

「打起精神來，女孩，正事就談到這吧，剩下的時間我要向你彙報你年輕的父親是怎樣一個傲慢無禮、以自我為中心、又才華橫溢到令所有人嫉妒的混蛋了。」

「您的年紀不是應該比我小嗎，雨果先生？」摩根小聲嘟囔，「唉，算了，所以你和我父親相處得並不好？」

「那我怎麼從他手上得到對他未來女兒圖紙的建議呢？說實話，我廢了好大功夫，拿出巴黎報紙向拿破崙拍馬屁時的精神，才說服他和一個落魄得吃不起飯的私家偵探——這是我這次使用的偽裝身份——見上一面，並屈尊看一眼這人手裏面的『幾張廢紙』……」

關於黃金時代的暢想和交談仍在繼續，隨着經歷過那段時期的人類紛紛老去，遠去的歷史逐漸化為傳說，因此顯得赫爾克里講述的隻言片語格外珍貴。摩根貪婪地靠近傾聽着，他們並排走遠了，漆黑的天空中落下一點細雪，糖霜似地灑滿兩人的肩頭。

**

赫爾克里一下驚醒。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時回想起和摩根·斯塔克有關的記憶，或許是因為，那時他遞給摩根的幾張圖紙明顯跟『機械之心』有關。

他對

這位女士的興趣進一步升高了，但眼下更重要的是毀滅日。

正打算環視周圍環境的赫爾克里陡然間發現有哪裏不對勁。

他的視角變高了。

而且不是一星半點，他腳下散落着幾棟樓房，現在只有指甲蓋大小，有點類似飛機路過城市時的俯瞰圖。

幸好系統還在正常工作，緩解了他的困惑之情，只見記錄往上翻，寫到：

【你受到了[虛空之風]的進攻。】

【[虛空之風]試圖入侵你的思維，2級防火牆『絕對理性』已建立。】

【警告，2級防火牆並不足以抵擋病毒的進攻，是否犧牲1%的理智值上限暫時提高『絕對理性』等級？等待時間十秒鐘，無回復則默認選項為『是』。】

【3級防火牆已建立。】

【警告，3級……】

後面是一模一樣的說辭，總之，犧牲了3%的理智值上限后，技能面板上『絕對理性』的等級已經升到了最高等級5級，而系統描述終於產生了變化：

【5級防火牆已建立。成功滅殺入侵病毒，並在短時間內反向控制[虛空之風]母體。當前狀態下，玩家享有[虛空之風]任意特殊技能，且可以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操縱[虛空之風]自由行動。請注意，你每支配[虛空之風]超過十分鐘，便需要支付1%的理智值以及1%的理智值上限來維持防火牆穩定。】

……雖然1%不多，但迭加起來也挺讓人肉疼的。意識到這點后，赫爾克里立刻開始行動了，他眼下正在控制虛空之風，意味着自己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長著無數條漆黑霧狀觸手的颶風般的怪物，那麼奇怪的視角就很好理解了。

提問：觸手怪該怎麼走路？

赫爾克里在這方面頗有天賦。

或許是因為他習慣了玩家角色雙視角，這會落到奇怪的身體裏面也沒有慌張，心神一動就掄起肢體，以無法描述為滾或者爬的姿勢高速前進。

虛空之風沒有長眼睛，因此赫爾克里能360度無死角地感受周圍環境。顛倒世界中的哥譚市在他身後，腳下是大都會。他第一次見到顛倒世界中的大都會，它最引人矚目的地方是城市中央長著一棵翠綠色的、有着萬千柔軟枝條，比樓房還高的樹。

這真是顛倒世界中極為罕見的顏色。它的每一片樹葉都嬌艷欲滴，且綠得發亮，樹榦上長滿了血管般的粗壯樹瘤，若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它們有時還在蠕動着變換位置。

遠看則像屏保桌面，漂亮得虛假。

赫爾克里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注意，於是看到當一個軟踏踏的，不知道是什麼的本土生物試圖靠近時，幾根閃爍著微光的美麗枝條無聲無息地伸過來將它鬆鬆垮垮地捲起。

緊接着，那些枝條分泌出特殊液體，將怪物的軀體腐蝕成了粘稠的汁液，滴落在隱藏在茂盛樹冠下方的根繫上。

全程只過了幾秒鐘，本土生物沉迷大樹美色昏昏然不知今夕何夕，都沒意識到死亡降臨。

「……」

很好很有個性，大都會的樹至少比哥譚的大擺鐘和紐約的女神像護眼。

若是以往，以人類的視角看，赫爾克里肯定覺得毛骨悚然，但他現在和這棵樹不遑多讓，區別只是沒人家好看罷了。而且他回過神來后發現，『赫爾克里·雨果』的身體也跟進來了，現在一動不動落在虛空之風旁邊，像是睡著了。

就他媽離譜。

相當於切換小號是吧。

考慮到偵探的身體掛在外面很奇怪，赫爾克里把它挪到黑霧裏面掩藏起來，安慰自己說這和駕駛高達沒什麼區別。然後他不顧遠處大樹的枝蔓無風自動，猶如向他招手，只原地捲起風暴，向著宇宙中毀滅日的方向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