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挫敗

「晚上的同學聚會我當然記得，十多年了，早該聚一聚了！」

李景笑着接聽手機電話，路過一家落地窗的服裝門店時，看到玻璃上反照出自己的模樣，不由停步對着玻璃整了整自己新買的白色襯衫。

見老同學，總要穿得好一些。

就是不知道以前那幾個小子變成什麼樣了，尤其是肥豬那傢伙，曾經成天只知道坐在位置上看書，也不知現在瘦點沒。

「哈哈，景哥我就知道你記得，朱總還偏要我提醒你，免得你忘了！」

聽到電話里老劉爽朗的笑聲，李景微愣：「朱總？是誰？」

「就是以前的肥豬啊！現在人家可是總經理了，不敢再叫人肥豬了！」

老劉繼續熱情道：「還有猴子和四眼他們，都在大城市裏買房了，現在各個都是大企業的中層領導！」

聞言，李景原本的笑容逐漸變得不太自然，略顯僵硬：「肥豬……朱總他們……混得這麼好？」

在他心中，大公司的領導離自己很遠，只在電視劇里見見，從沒想過可能是自己曾經的同學。

「是啊，我記得他們幾個中學時都跟着景哥你混過，所以這次才都想叫你一起。」

電話里老劉的聲音滿是感慨：「肥豬初中畢業就去了省會的重點中學，聽說還出了國。四眼他們則是高中發奮，考進了985、211大學，畢業季校招直接就進了一線城市的大公司。」

說着，老劉嘆息：「可惜我醒悟得晚，高中沒讀什麼書，大學勉強讀了個三本，啥都沒學會。

但幸好畢業后努力考公進了省直系統，現在日子也算穩定，能在省會定居我已經很滿足了。對了，景哥你現在在哪高就呢？」

聞言，李景一怔，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簡歷，不由老臉發燙，立馬乾笑道：「我、我就那樣，就在老家混唄。」

自己因為上家公司三月沒發工資已經辭了職，現在才剛去應聘完一家小公司，還不知道結果。

「哦！就在我們峰市啊……在老家好啊！」

老劉似乎聽出了李景聲音的不對勁，連忙道：「老家雖然是小城市，但朋友多，熟人也多，景哥以你的能力和人脈肯定是混得風生水起，還能照顧父母，挺好的！」

聽着對方略微不同之前的態度，李景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老劉見氛圍不對，也不再多聊，便道：「那個景哥，我們這次回來的聚會訂在華新大酒店，也不用誰單獨請客，AA制，大概每人出一千就行。現在我這邊還有點事，下次聊哈。」

說完，老劉便掛了電話。

而李景聽到要一千，內心忍不住緊縮了一下。

隨即他慢慢放下手機，看着玻璃里反射出自己穿一百元新衣的身影，突然覺得有些狼狽和可笑。

要不，同學聚會還是別去了……

叮鈴鈴！

手機再次響起，李景微驚，連忙拿起，卻發現不是同學來電，而是之前招聘公司的電話。

「喂，是李景吧，你交的應聘材料沒通過。」

「沒通過？」李景臉色一變，立馬對手機道：「不是還沒面試嗎？怎麼就出結果了？」

「不好意思，你沒有達到我們面試的條件。」

電話里的聲音雖然說着抱歉，但語氣卻淡漠得不容置疑：「我們招聘職工的最低要求是本科畢業。」

「一個後勤崗位也要本科？我……」

「這是我們公司招聘的要求，你不滿意可以應聘別的公司……嘟！」

話音剛落，對方便已經直接掛斷。

咖嚓！

李景左手一把將簡歷捏成紙團，臉色因羞怒而瞬間變紅。

隨後，他閉眼深呼吸一口氣，平緩了情緒。

李景低頭，微駝著背，慢慢轉身看向馬路上車水馬龍、道邊的人來人往，內心莫名生出一股憋屈和失落感，覺得這城市裏的熱鬧和自己毫無關係。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曾經在學校里混得風生水起、朋友眾多的自己，現在卻成了被這個城市遺忘的人。

回憶過去，自己年少時不愛讀書，初中畢業后沒考上高中，就去了中專。

雖說專業學的計算機，但實際什麼也沒學到，除了每天和同學鬼混，就是想辦法如何逃出學校上網，導致進社會後什麼也不會，只能四處做臨工。

李景抬頭，望着對面新建的高樓大廈，內心低落沉悶：如果自己之前稍微花點心思在讀書上，會不會一切都變得不一樣……

叮鈴鈴！

叮鈴鈴！

手機鈴聲再次響起。

李景神色迷茫，情緒跌入低谷，直到手機響了好幾遍后，才緩緩拿起……

是自己老婆打來的電話。

「喂！李景你到底在幹什麼！你兒子幼兒園的學費還交不交了？！」

聽到電話里的質問，李景沉默片刻，低頭看了眼自己手裏被捏成團的簡歷，才開口嘶啞疲憊道：「要不……換個便宜的吧，幼兒園沒必要上太好……」

「你在說什麼？！」

話音剛落，電話里的女人已是氣得大聲怒道：「這個已經只要一千多一個月了！還要找多便宜的？！你知道劉媛家的兒子報的多少錢的嗎！三千一個月！

李景！你難道要你兒子和你一樣不讀書，以後連工作都沒有嗎！」

「讀書讀書讀書！！我不知道要讀書嗎！」

聽到對方提起自己，李景心中壓抑的鬱悶和火氣頓時爆發了出來，紅著脖子對電話吼道：「我是沒用！是沒讀書！但現在說這個有用嗎！難不成讓我三十幾歲的人回到學校重新讀書嗎！！」

啪！

說完，李景氣得一把將手機砸在了地上，胸膛快速起伏，鼻頭卻是微微發酸，雙眼泛紅。

「快走開點，離這人遠一些。」

「這傢伙沒什麼本事朝自己老婆發什麼火？」

「看他樣子就不像是混得好的，兒子你得好好學習，要不然長大就跟他一樣……」

聽到一旁公交站台里人們的議論聲，李景緩緩轉頭，雙目發紅濕潤，嚇得眾人忍不住又後退了半步。

「跟我一樣？」

他看向那個躲在媽媽背後、面露驚慌的小孩，發現對方眼中竟是對自己有一絲不掩飾的嫌棄，不由抬頭慘笑一聲，身體搖晃無力：「是啊，我就是個廢物，只會對家人發火……」

他一邊踉蹌後退，一邊崩潰絕望：「你得好好學習，別像我，別像我一樣變得……」

「小心！！！」

嘟！！！

就在李景無意識退至馬路上時，後方突然傳來震耳的車笛聲！

緊接着，他雙目瞪大，只感覺一聲巨響，整個靈魂都被震出了身體一般，自己高高拋向了空中！

看到後方緊急停下的公交車，看到下方震驚的人們，又看到地上碎裂的手機……

李景不知為何，淚水奪眶而出，內心悲痛至極，在這生命最後一刻，曾經的一幕幕在他腦海中飛速閃過……

少年時的叛逆，病床上的父親，辛勞疲憊的妻子，被親戚嫌棄的自己……

自己的這一生，為什麼會活成這樣！！

砰！！

一聲悶響，李景摔落在地。

在視線閉上的最後一刻，他的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

如果重來一次，我一定要……

好好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