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活下來了
許遠佝僂著身子靜靜的注視着另一個自己存在過的地方，眼神中沒有一絲劫後餘生的慶幸，略有些平淡，彷彿注視的只是一個與自己無關的物件。
「呼~」
「吸~」
緩緩挺直了身體，微微拉長的呼吸是許遠在調整，儘管此前奔跑帶來的疲憊已經完全感受不到，像是沒有經歷過一樣，但重獲「新生」，許遠仍略有些不適應。
「那裏是什麼地方？是陰曹地府嗎？」意識並不是在現實徹底消散，許遠在那最後一刻，感受到自己的意識似那寒風中的燭火，零星的火苗即將熄滅的時候一切戛然而止，從寒風中突然到了一個說不清楚道不明的空間，這裏似乎沒有了時間空間的概念，置身於其中的許遠，只一瞬間，他沒由來的感受到了孤獨。
一隻手探出，凌厲的破風聲刺痛了許遠的臉頰，許遠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下意識的偏頭，但此刻怪人伸直的手堪堪貼著自己的臉伸了過去。倘若沒有這下意識的動作，這一擊穿過的就是自己的腦袋。
許遠順勢斜側者身子翻滾出去，怪人怔怔的停留在原地，一時沒有下一步的動作，臉上的保持詭異的微笑，伸出的舌頭靈巧的翹起，以不合常理的長度暴露在空氣中。
「哎？」
突然傳來的聲音夾雜一絲驚訝，在許遠的側目中，一個異於常人高大的身影出現在自己身邊的三層樓房頂上。
一襲寬大的道袍隨風鼓動，隱約透出衣服下的輪廓卻是修長乾瘦，仿若竹竿拼接出的，陰鬱到發黑臉就像是批了層皮的骷髏頭。
「小子身上不錯嘛，有練過？」骷髏臉上下張合嘴唇，乾澀嘶啞的聲音略帶欣賞的問向許遠，後者沒有回答，盯着前者迅速起身。
有着之前的遭遇，許遠自然是不敢再隨意接話茬，就這個詭異的情況，還有骷髏臉的出場方式，怎麼看都至少是個小boss級別的。
逃走的難度再度上升，許遠的心境卻不似之前，恐懼少了許多，轉身邁開腿，偏了點方向避開骷髏臉所在位置邁開了腿。
「哎？你小子跑什麼啊？哥又不......」骷髏臉的話未說完，面前的空間一陣虛浮，怪人的身影浮現，依舊伸出那隻致命的手，直奔咫尺間的骷髏臉頭而去。
許遠始終留意著骷髏，親眼見證著怪人的手同之前一樣毫無阻礙的「伸進」骷髏臉頭裏，但卻沒有從另一側伸出。
「是什麼壞人。」骷髏臉嘴裏好像咀嚼着什麼，支支吾吾說完自己的一句話。怪人此刻的動作稍顯靈敏，急忙收起只剩小半截的手臂欲要後撤，許遠看見露出的骷髏臉嘴還在罵罵咧咧，噴出的口水中夾雜着不知名的碎屑。
「最討厭別人打斷我說話了，你這東西也一樣。」骷髏臉伸出手，一把攬過怪人肩頭，像是多年未見的好友，親昵的用嘴貼了上去。
面對骷髏臉的動作，怪人的掙扎顯得乏力，肢體不自主的開始扭曲，像是被碾壓過的，又好似在被灼燒，不斷變換著，被骷髏臉的雙手蹂躪，臉上的詭異笑容這個時候依舊沒變化，只是伸出嘴的舌頭在扭曲翻騰，像是入油鍋的鱔魚一樣。後者張開自己那看着快脫臼的嘴，手將變形成合適大小的怪人塞入口中，隨着喉結的上下滾動，怪人身體一點點的變少。整個過程在許遠眼中有種動畫式的荒誕。
「嗝~」伴隨骷髏的聲音響起，困擾許遠半天的怪人徹底消失。
「呸，這些玩意兒太不純了，
從哪來的？味怎麼這麼淡？」骷髏臉嫌棄似的吐了口口水，緊接着就把注意力轉移到一邊跑路一邊偷看自己的許遠。三層樓的高度一躍而下，沖着許遠的方向就過來了。
許遠沒想到對自己來說恐怖異常的怪人對上骷髏臉就堅持了這麼點時間，短短几息，許遠還沒跑出幾步，想到兩人的速度，許遠停下了腳步，他此前聽着骷髏臉的話也意識到骷髏臉大概真的沒有什麼惡意，當然，真有自己也沒什麼辦法。
骷髏臉寬大的道袍鼓起，邁著大步三兩下便到了許遠身前，凹陷的臉頰沖着許遠咧出一個瘮人的笑容。緊接着骷髏臉右手修長的手指攢入嘴中，捏著一個巴掌大小的玩具小人從喉嚨里扯了出來，伴隨他的動作，骷髏臉的身高回縮，臉上乾癟的皮充氣似得肉眼可見鼓起來。
最終呈現在許遠面前的是一個一米七出頭，有些瘦弱的青年，寬大的道袍垮落下來，被青年扯出幾根布帶纏繞，貼著身子勒起來。
「清風觀，不病，有禮了。」沖着還保持一副沒見過世面樣子的許遠拱拱手，青年道士自報了家門，也不在意許遠的反應，不病道士自顧自的接着說了起來。
「閑話不多說了，剛剛那玩意兒你也見識到了，想來你也好奇它的來歷，跟你簡單說下，它就是你們傳說中的鬼，至於具體是什麼鬼我就不知道了。」不病道士語速很快，給許遠解釋道。
「果然是鬼嗎？」許遠此前的猜想被證實，眼神上下打量起了不病道士。現在貌似是收了神通，但臉上的陰鬱並沒有消散，看上去像是應該躺在重症病房的那種，唯有眼中的清亮讓許遠的戒心減少許多。
「貌似是個道士，但一般道士能有這麼些神通嗎？還是說真有，只是我一直不知道？」許遠心中想着，開口說道：「像這樣的鬼有很多嗎？」
不病聽罷，臉上先是一笑，眼中有了些莫名的意味，才回道：
「之前嘛不是很多，現在不好說了。」
聞言，許遠心中一緊，他剛才想着既然以前從沒見過鬼，也沒聽說過，或許就是鬼太稀少了，又有這麼些人處理了，自己只是這次運氣不好，剛好碰上了，聽這意思，自己以後還會有更多機會碰上？鬼知道自己下次還能不能跟這次一樣僥倖逃生。
「你......」許遠還想問些東西，他今天一天滿腦子問號沒停過，好不容易逮著一個知道的人，他肯定是要猛薅的，但是一段急促的鈴聲打斷了他的提問。
不病道士從層層堆疊的道袍里摸出手機，湊近耳朵：「這麼快？嗯，是，師兄，我馬上過來。」
「我得走了，那邊好像發現了大傢伙，師兄催我了。」不病道士眺望着許遠身後的方向，後者回頭看了眼，街尾與自己家相反的方向，張嘴想要提醒些什麼，又做罷，想了想，自己大概沒別人懂的多。
玩偶再一次被不病拿出，塞入口中，上一次扯出時沾染的液體還沒幹透，許遠看着一陣反胃。
「能活下來也算有幾分本事，有意向的話，自己去我們清風觀當道士吧。」不病一邊進行吞咽動作，一邊支支吾吾的說着。
束縛道袍的布帶已經被解開，全身能見的皮膚都在乾癟，骨架同時變大，撐起了整個道袍，估摸著得有兩米多的身高近看氣勢十足。
「嗯，看着有點像晾衣架了。」許遠心中想着，臉上自是不會有任何錶情，淡定自若。
不病也不等許遠的回答，轉換完畢，就邁著大步沖着街尾而去。
許遠見無事，也不打算摻和進去，湊這種要命的熱鬧。剛準備離開，突然一個不明物體精準的被扔到自己手上，是紙團，攤開是一個紙材質的小人，微黃的顏色，刻畫着一些暗紅的紋路，像是字元，只是許遠看不懂。
「怎麼用的不要我教你吧，好好活下來吧，小子。」嘶啞的聲音從身後遠處傳來，許遠已經收好紙人，深吸一口氣，終於可以離開了。
......
「汪？」
一處殘垣之下，藏着蜷縮身體的狗子，四肢不住的顫抖，黝黑的小眼珠裏面寫滿了恐懼。之外是龜裂的大地，以及許多散落的牆體，瀰漫的塵煙意味着這一切發生在不久前。
「啪嗒！」
一隻佈滿皺紋，蒼老到極致的手臂從狗子藏身的牆體上滑落，落在狗子眼前，驚得後者嗚咽都停了兩秒。手臂並不是不變的，蒼老的痕迹在加劇，最終化成一團齏粉隨風融入塵煙。
最前方濃煙翻騰，多道身影在其中交錯，不時有殘肢飛出，或落在地上，或掛在殘垣上，如之前斷臂一樣衰老到極致再消散。
狂風席捲，撕裂了狗子身邊的煙塵，一道雄偉的身影邁著大步闖入了狗子的視野。
奔跑中的不病眼角餘光掃了眼狗子的藏身之處，沒有停留，徑直朝着戰鬥中心而去，體表一縷縷幽暗泛著綠光的霧氣浮現，向著四周蔓延開來。所過之處隱有陰影浮現。
在狗子睜得圓溜的眼中，霧氣襲來，卻又在自己面前分散開，繞開了自己的位置，繼續侵蝕著塵煙，狗子就像是處在河流中的一塊礁石，此刻狗子是更加一動不敢動，只能偷摸著看着前面的戰鬥。
不見血的殺戮，在這斷壁殘垣中顯得有些鬼魅，幽暗的霧氣為整個空間籠罩上一層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