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福生商隊

黑雲壓地，黃沙漫天。

一支百餘人的商隊，走在廣袤無垠的戈壁灘上，腳踩碎石和沙礫，剛留下雜亂無章的腳印，就又被無邊風沙掩埋。他們是從吳國最北方的郡城出發的，那裏與戎國接壤，戎國因文化風俗迥異、缺乏教化，長久被視作蠻夷。這隻商隊來自吳國的福生商行，往返於吳國都城和邊關，他們現在是返回的路途當中，正在一路南下。

還有一天，他們就會到達天陽關外最後一個驛站，過了這個驛站就是吳國傳統領土，那裏有平坦的管道，到時會好走許多。一路行來，綠洲漸漸稀少，四周景象愈發荒蕪，零落的枯樹扮演於無邊的黃沙中，虯枝橫斜，狀若泛白的枯骨，猙獰可怖。這裏植被早已枯朽，動物更是只剩骸骨，難見活物。

十七八個壯碩男子，騎着高大的駱駝，手持砍刀狼牙棒走在最前方，幾十隻駱駝一字縱隊緊隨其後，它們兩兩一組馱著人、拉着矇著灰布、高高鼓起的車。中間夾雜着幾個廂車，楠木製作、雕工精緻，周圍還跟着侍從。商隊後方，是一群人灰頭土臉、罵罵咧咧，男女老少皆有，他們沒有駱駝，只能用雙腿行走。他們不是商隊人員，出發前給了商隊些錢財以求同行，好有個照應----這裏儘管是吳國領土，卻是天陽關外，戎人數量比吳人還多。置於為何此地還能亂中有序，那當然是兩國都需要這個交易的窗口長期存在，而戎人又不善經營的緣故。

不管是戎人還是吳人，都不會襲擊這種商隊。

他們身後大約百米，再是手持兵器、騎着駱駝的大漢。

大後方領頭的，卻是一個頭戴斗笠的黑衣劍客，身形也瘦削些，與他人顯得格格不入。少傾，駱駝慢慢加速，距「同伴」越來越遠，竟是走入了那群雙腿奔走的人群當中。人群之中又是一片罵聲，卻也給他讓出了位置，他們一同漸行漸遠。這個黑衣劍客，也不是福生商行的人。

這群人憤怒的原因，正是這一路吃土，這原本是無需經受的。他們沿邊關一路行走，雖然一路直行南下，可以提前十來天入關，卻一路戈壁荒漠、不時沙塵漫天，極度折磨人。何況他們沒有駱駝，是依靠人力行走，喘息就更重了。而一般商隊，走的都是戎吳走廊的中心城池，雖然晚幾天，卻是官道，沙塵較少，甚至途經驛站他們還能歇息片刻。不像現在，像個乞丐。

當然，雖然福生商行沒有提前告知路線，但這不是他們咒罵的原因，因為沒有人規定必須走官道，況且他們也沒有問。他們憤怒的是，福生商行竟然在行至戈壁后，搞起了租借天價駱駝的行當，他們當然是租不起的。

但他們這群人中，出了一個叛徒。他給了福生一錠銀子，買下了這匹駱駝，走在戈壁灘像是出遊，讓他們氣得夠嗆。

不患寡而患不均，他們現在看到福生的人和黑衣劍客就來氣。

當然，福生是他們行走荒漠的依仗，所以黑衣劍客就吸收了更多的仇恨-----在這群人口中，他已成為吳國傳統笑話的主人公，如戎人買履、守株待兔、拔苗助長等等，總之就是大腦不夠健全。他們不時提起這些段子，附近頓時充滿快活的空氣，卻又生怕被黑衣劍客聽到。至於其他的他們還不敢做，黑衣劍客的打扮，顯然不像什麼好人，出手這麼闊綽顯然殺人越貨的事情沒少做，他們可不想品嘗對方的劍到底鋒不鋒利。

黑衣劍客，正是李亦如，不過卻不是他，而是她。

頭戴斗笠，黑布蒙面，自然是遮蔽自身容貌，李亦如不想橫生枝節。儘管她已經進入鍊氣期一層，並能驅使火焰法術。

自趙府被滅門，已有三月。除了遠在呂國十二歲的女兒，李亦如現在已經沒有其他家人。

她現在跟隨福生商隊前往吳國都城。褐衣老者說過她是雷系靈根，這意味着她有拜入仙門的可能，只是不知道她資質是否足夠。

想到褐衣老者，李亦如目光微冷。此人依仗自己是修真者，殺起凡人來毫不手軟，自己家破人亡就是拜他所賜，傳送到戎國那個鬼地方也是因為他。如果不是他已經被火焰燒成灰燼，她日後定要將此人挫骨揚灰，以泄心頭之恨！

吳國和呂國相距十多萬里，她只有拜入仙門，求取傳送之法，才能大大縮短回呂國的時間。而吳國幅員遼闊、橫跨萬里，她又不可能各地打聽消息，吳都是吳國的中心，最有可能存在修士的蹤跡，是她的第一目標。

至於為何說李亦如具備雷靈根才有拜入仙門的可能，而非火靈根，和她身懷天地奇物火靈珠有關。這件奇物從她體內孕育出，已與她化作一體；換句話說，她就是火靈珠。她的火系靈根源於火靈珠的靈體，靈力天然擁有火靈珠的氣息，只要外泄就會暴露，如果有修士能認出這個氣息，只要傳出去她就命不久矣。

火靈珠的功效之一就是收斂和隱匿氣息，所以只要不在人前暴露，就沒有任何影響。另外，她的火靈根源於靈體而非肉體，也就無法被探知到；相應的，她的肉體無法獲得火系靈力的反哺，想要進步只能通過雷系靈根，或者煉體術來達成。

一輛輛駱駝拉的車，在戈壁上不疾不徐地行走，碾過碎石沙礫，留下清晰的車轍。

李亦如的視線從上面掃過，隨後離開。地上的車轍她留意很久了，痕迹淺得不像是滿載的貨物，更像是空車。

可為何要空車行走呢，這些商隊不管福生的也好，其他商行也罷，駱駝大都是租借別人的，畢竟這些駱駝最多只是關外使用，他們雖然能自己飼養但終究不太划算。畢竟嘛，行商的，不能放過任何一個降低成本的機會，多省就是多賺。

倒也不是李亦如特意關注這個，她曾經也是做生意的，對這些比較敏感罷了。聯繫到福生沒有走官道，而特意沿邊境行走，恐怕明天商隊在最後一個驛站還有一批貨要運回關內。李亦如思忖片刻，隨後將之拋卻腦後，這些現在與她又有什麼關係呢，她現在只想儘快趕到吳都。

黃金千兩也好，萬兩也罷，她都賺過。現在的她，對錢不感興趣。

天色漸晚，風沙消停、烏雲散去，太陽向地平線逼近。夕陽的餘暉灑在一望無際的黃沙上，再有半個多時辰天色就會黯淡下來。商隊漸漸停下腳步，他們要開始駐紮了，這裏太陽落山之後，氣溫將會以極快的速度下降，儘管白天還熱的要死，但這就是沙漠戈壁的特殊氣候。

商隊的人忙活搭建帳篷，準備篝火。好在這些包含在付費服務里，福生沒有再搞天價租借，不然這些跟隨福生同行的人，進入戈壁后可能撐不到第二天。因為夜晚降臨，風沙依然存在，帳篷外的人，口鼻會鑽入大量沙子，運氣好還能及時清醒，運氣不好，只會窒息而亡；甚至直接被黃沙掩埋，也不是沒有可能。

將自己的駱駝交予福生的人看管，李亦如離開了駐點，她準備出去獵一頭動物回來烤了。按照福生的人所說，明天晌午就能到達驛站。驛站建立在綠洲之上，臨近綠洲附近已經開始有水出現，不久前他們途經一片小水坑，不過沒有多做停留，更沒有駐紮在那裏。這種地方水是最珍貴的東西，附近動物都會來解渴，商隊會頻繁受到侵擾，得不償失。現在去那裏，運氣好就能碰到馬鹿或者胡狼之流，她已經月余沒有吃肉了。

沒有風沙時，這裏的天空非常明凈，一輪彎月高懸，星辰密佈。

李亦如的身體，在火靈珠蘇醒時受過洗禮，現今耳聰目明、身輕如燕，力氣也能頂上尋常兩三個壯漢，這是當前她明面上最大的依仗。所以，夜幕降臨，她目光所至，呈現的雖然不如白天，卻也四處清晰可見。

沿着來時的路，很快李亦如就到了先前的那片小水泊。這個水泊存在的時間並不長，四周沒有任何草木，兩隻家牛大小、體型緊湊的馬鹿，低頭在水泊旁邊飲水，它們中間還有一隻小鹿。遠處，有四五隻胡狼頭部始終朝着馬鹿，卻沒有靠近，而是靜靜等待小鹿落單。這種馬鹿體型不小，具有很強的攻擊性，胡狼貿然出擊只會死於成年鹿角下。

李亦如當然注意到了這一點，她的目標也是小鹿。成年鹿體型太大，不好帶回去，但獵殺小鹿肯定會受到成年鹿的攻擊，她又不可能像胡狼一樣，整夜埋伏。那這成年鹿的屍體，就賞給胡狼了，也對得起它們忙活一場。

李亦如繼續前行，臨近馬鹿，果斷出劍。「錚鏘」一聲，還沒等它們反應過來，劍芒抵達雌鹿喉嚨，雌鹿登時倒地不起。小鹿受到驚嚇，向旁邊跑去，李亦如提劍上揚，立刻將小鹿梟首。此時雄鹿的鹿角已經向她撞過來，她身子一閃輕鬆躲過，又是一劍刺入其心臟。

不到片刻，三隻馬鹿就死於李亦如手中。

她之前略懂些許招式，但不曾系統學習武藝，不過這並不妨礙她現在出手成招。天下武功，無堅不摧、唯快不破，當她出手的速度和力道都遠超常人，那她自然就成了高手。所謂一力降十會，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