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是的，他們就是這樣想的。

尚若菲現在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她現在的潛意識只是在「揭秘號」計算機的伺服器里，之所以比夢境的表現更加真實，是因為來自於他們發出的大量數據，讓自己的潛意識數據也變得清晰起來。

而5號，也借鑒了她原有的潛意識數據，塑造出自己小時候的樣子，包括玩螞蟻，也是小時候到現在都樂此不疲的一件事情。

因為尚若菲本身就是一名研究動物行為的科學家，而螞蟻或者蜂群，是最接近人類社會結構的一種物種，他們組織嚴密，分工明細，長期以來被很多動物學家、社會學家，甚至文學家作為研究和觀察的對象。

此刻，尚若菲想像出真實自己的樣子，包括尤里、卡爾和索菲亞，現在他們和飛船一起，包裹在超能的光束能量之中，以及其高速的速度向著目的地進發。而AI通過和他們的數據鏈接（本來艙內服上就有數字感應介面），在和所有人的潛意識進行着交流。

「別多想了，現在的速度很快，大約達到了10分之一的光速！」小女孩一眼就看出了尚若菲在想什麼。她懊惱的拿着小木棍揮舞，「來吧，玩螞蟻吧。別把精力放在其他事情上面。」

「你能知道我在想什麼？」尚若菲很吃驚。

「我說過，這裏的一切都是數據生成的。數據面對數據當然是透明了。」小女孩很奇怪尚若菲到現在還沒明白。

「那你還和我對話？不如直接把數據灌輸進來？而且，這不公平，你能看到我的思維，我卻看不到你！」尚若菲覺得在這個數據場景裏面如此交流，有點多此一舉。而且思維的透明，讓她覺得在小女孩面前就是一種一絲不掛的尷尬，儘管這裏沒有其他人。

「那不是要符合人類的交流方式嗎？而且，我也在學習和進化。我接收到的巨量數據只是一些基礎信息，僅供我，也包括你們的意識數據進行疊代進化，才能達到現在的效果啊。至於單向透明，那是因為你的數據是在『揭秘號』的伺服器里，打個比方，伺服器救是我的身體，我是伺服器中的靈魂，而你是在我的夢境裏。」小女孩雙手叉腰，挺著小肚子自豪的向尚若菲宣佈著。就像一孩子一樣那樣的神氣，尚若菲有點忍俊不止。

「好吧好吧，為了以示公平，我決定關閉對你的數據窺測，我們之間就用語言交流吧。」但她最後還是妥協了。

「謝謝你，5號，這樣我會好受一點。按照你的說法，我的潛意識數據和你的原始數據一樣，原本都是簡陋不堪的，但是得益於他們提供的巨量數據，讓我們都進化了。我明白了你最早說的話，我不是我，你也不是你，至少不是原來的你。」尚若菲知道再問下去，估計也沒啥答案了，索性再一次蹲了下來。「來吧，你不是邀請我觀察螞蟻嗎？」

那群螞蟻已經行軍到巧克力的周圍，巧克力散發出的陣陣香味讓它們興奮不已。蟻群圍着巧克力形成了一個圓圈，彼此之間用觸角交流着。然後其中的一隻沖了上前，用大大的顎咬下一小塊，就這樣「抬」着它，如同人類社會常見的叉車一樣，又向著螞蟻洞的方向走去，其它的螞蟻也紛紛效仿。

地面的螞蟻行軍路線變成兩條的循環路線，一支向著巧克力行進，一支「抬」著巧克力的碎屑往洞口行進，好不熱鬧的場景。

「好玩嗎？你想說明什麼？」尚若菲覺得小女孩不至於就是想玩螞蟻如此簡單。

小女孩用手輕輕捏起一隻小螞蟻，

又把它放在距離行軍路線10多厘米的一邊，那隻螞蟻懵圈似的在地上轉了幾圈，然後又毫無差別的爬回了原本的行軍路線。

「菲，你認為這是什麼原因？這隻小螞蟻能迅速找到自己的隊伍？」小女孩說着。

「嗯，主要是螞蟻分泌出的信息素起的作用，信息素包括氣味、風向、溫度等等，這些在螞蟻的DNA中留有分辨信息素的遺傳代碼，讓他們如同計算機程序一般，在程序出錯的時候，能自動歸正，調整自己的行為。」尚若菲一口專業的術語，她知道，眼前的小女孩能聽懂。

小女孩微微一笑。「那麼請問一下，這種行為是自我意識，還是一種本能？」

「當然是一種本能，我剛才說過，就如程序一般。這種程序還經過遺傳，一代代傳下去。」尚若菲想都沒想，隨口就說出了答案。

她是動物學家，並不是社會學家或者心理學家，而且動物的心理學或者意識學，這在學術界也一直處於空白階段，極少數有人去涉獵研究。

原因很簡單，學術需要成果，科學家需要成功。面對低等物種，擁有自我意識的人類，從巴普洛夫時代開始，就判斷出動物是幾乎沒有自我意識的，它們的所有先天行為都是遺傳基因帶來的本能，而後天的行為都是來自於條件反射或者在此基礎上的簡單模仿（比如馴化動物）。

「嗯……和我一樣，無論我以前的計算能力和存儲能力如此強大，在你們面前，也只是一台計算機。只是對各種指令程序做出反應的機器。」小女孩若有所悟，「就像我前面講的，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回答，或者在計算。」

「那你現在就知道了，所以能和我，哦，也許不是我，不管怎樣，能真正的實現相互交流。」尚若菲也明白了。

她又看向了地面上的螞蟻。繼續問到：「照這個邏輯，如果我們把螞蟻的意識，哪怕它只擁有結構相當簡單的大腦，變成一組小小的代碼，然後用上他們給予的巨量基礎數據，也進行疊代進化，那是否我們可以實現和螞蟻的交流？」

「呵呵呵呵呵，很有趣的想法，有機會的話，你可以研究一下。」小女孩笑了起來，但她的笑容不再帶有孩子般的那種稚嫩和天真的氣息，而是帶有一絲戲謔的感覺。「而且，我想他們就是這樣想的。」

聽到這裏，尚若菲再一次的不敢呼吸，哪怕是虛擬的身體，她都感覺到陣陣的寒意！他們就是這樣想的！

自己的潛意識和他們發來的巨量數據已經融合，而自己在他們眼中，不就是……她不忍又看了一下地下還在行進中的螞蟻……

小女孩笑呵呵的跑開了，又不知道從哪裏找到一把小鐵鏟，尚若菲記得，那是家裏的炒菜鏟子，她小時候經常從廚房裏「偷」出來，用於小院子裏面的各種「科研行為」，比如挖土、種花草、挖洞……為此，受到了媽媽多次的呵斥。

小女孩拿着鐵鏟，來到了香樟樹下的螞蟻洞前，一鏟、二鏟、三鏟……很快，螞蟻洞被扒拉開了，原本生活在黑暗之中的蟻群暴露在她們的眼前，尚若菲甚至看到了肥大的蟻后在陽光的照射下，扭動着自己的身軀。周圍的螞蟻真的就是炸了窩一般，四處亂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