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泡影

「隊長，你還記得當初我第一次進入小隊中接受訓練的場景嗎？」

「記得，當時候你總是在訓練結束后抱怨有多苦。甚至於半夜，你會偷偷在被窩裏哭泣。而當時訓練我們的教官在第一天便和我們說過我們總有一天會死，無論是慘烈的死去又或是像現在一般被熱融炸彈吞噬掉任何一點的痕迹。那時你的眼裏充斥着困惑，你天真又不解的向教官問什麼是死亡。」

「哈哈，隊長。那一次你可是笑的最開心的那一位，搞得那幾天我都需要躲着你走。怕一見到你，你就會直接忍不住的笑出來。」

「對了，你突然問這個問題做什麼？」

隊員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克斯特，嘴上掛着一絲微笑。克斯特不由得避開了他的注視，他不敢看着隊員的那雙眼睛。他沒法面對着這個眼神和其中所透露出的含義，他逃避了隊員的注視。

他見過這種眼神，這種眼神是在他們這一屆小隊中所有陪伴在他身旁許久的戰友死去時所給予他的一種信任、一種肯定、也是一種告別。可他們所託付給他的信任和肯定卻只會給予克斯特無法挽回他們的無力感更深一步的加重，他曾經無數次在深夜中回想起這種眼神。他會自責於自己的無能，沒法在不犧牲他們的前提下完美的完成任務。

「克斯特隊長，聽着你已經做得夠好了。你真的無需感到愧疚和壓力，起碼不需要壓力大至半夜也無法睡去。」

「不，你不明白。」克斯特將眼睛別了過去，他沒法與這位隊員直視

氛圍陷入了沉默，只留下熱融炸彈的倒計時愈發急促的聲音

「隊長，你還記得為什麼我們這一屆狩獵小隊會被譽為傳奇的一屆嗎？因為我們這一屆的狩獵小隊沒有任何的人退出或轉移到其他的小隊中，而是繼續堅守在狩獵小隊的職位上。你帶領着我們執行過大大小小的行動並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因此後來一屆屆的狩獵小隊便尊稱我們為傳奇的一屆。」隊員率先出聲打破了這死一般的寂靜

「隊長，你知道嗎？我們曾經開過一場小型的聚會但沒有叫上你，甚至沒有告訴過你這件事情。這是為什麼呢？因為我們約定好當初我們在那場聚會上所聊的一切，只有在小隊中所有的隊員全部逝去時才能告訴你。那一次，我們彼此互相聊天時談到了為何沒有一個人選擇退出狩獵小隊去尋求更安穩的生活。那時候就猶如剛剛一般，空氣變得寂靜無比。直到有個隊員打破了這種尷尬的氛圍，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接着我們都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們意外的發現大家的想法都驚人的相似。」

「在我們這屆狩獵小隊以前，那些狩獵小隊的隊員都是通過收留那些不知名的孤兒並從小訓練他們而來的。就比如我們這一屆，全部都還是嬰兒時便被父母拋棄了。所以隊長，你對於我們來說既是教導着我們許多生存知識的老師；也是以哥哥的方式愛戴着我們的至親，更是我們的兄弟。你對於我們來說是最親近的存在，甚至比我們那從未見過的父母還要至親。於是我們便決定永遠的留在小隊中，與你一起並肩作戰。我們將期望和信任無條件的給予你，因為我們知道你必定能夠像以往一樣帶領我們取得成功。」隊員再次眼神堅毅的看着克斯特。

倒計時已經加快了，很快熱融炸彈便會爆炸了。隨着倒計時加速，克斯特也沒法知道究竟炸彈還剩下多少時間了。他知道有些話再不說，就沒機會說了。現在可能下一秒炸彈便會爆炸開來，又或者它不會。倒計時就像是死亡在微笑着準備揮舞著鐮刀，你永遠不知道鐮刀幾時揮下。

克斯特不禁思考，為什麼自己會如此的看重於這些隊員們。自己明明是可以做到不顧平民的安危，只為完成任務的冷血傢伙。後來克斯特意識到這是因為他不知道那些犧牲平民過往的故事，他對他們的故事和性格毫不知情；甚至不會有任何的交集，如此一來又怎會有感情並顧慮着他們呢？

可他和他的隊員們不一樣，他與他們經歷過的事情是清楚的記錄在他的腦海中的；不會有任何的虛假和錯誤。他的隊員為他擋下了子彈，陪他一起去吃大餐以慶祝任務成功順利的完成等等這些所經歷過的事情，讓克斯特顧慮的在意着他們。

「或許只有那些帝皇的天使，才能做到毫無波動的殺死那些陪伴在他們身邊許久的人吧」克斯特感慨道

克斯特看着眼神誠懇堅毅的隊員，這一次他終於不再逃避並願意直視隊員的雙眼了。

「原來一直以來，你們都是這麼想的嗎？可現在那一屆屬於我們的狩獵小隊，也只剩下我們兩位了。」

「嗯。」

「那麼，你願意再聽多一次我這個隊長最後的一條命令嗎？讓我們一起踏入死亡的棺柩吧，這一次我不想再孤身一人了。」

」當然了，隊長。我代表，不；這不需要代表，第27屆狩獵小隊的所有隊員向你問好並決定讓你成為我們永遠的隊長。」隊員笑了笑做出了回應

「好，永遠的隊長。」

在外面的其他狩獵小隊隊員舉著槍，警戒的瞄準著被濃密毒氣圍繞得看不清裏面狀況的祭壇。他們試過從外面投擲熱熔炸彈來破壞圍繞着的毒氣，可惜那道由毒氣圍繞着的護罩一點兒的損傷都沒有。

可他們這時聽到了一聲沉悶的爆炸聲，隨後一道火光終於從濃密的毒氣護罩中透露了出來并吞噬了那些毒氣。他們的眼睛中都倒映着那道劇烈的火光，烈火在他們的眼睛中熊熊燃燒着。火光吞噬了那座祭壇，更把那些毒氣都焚毀殆盡了。

狩獵小隊的所有隊員將手放在了額頭上，向著在火光中逝去的克斯特隊長致敬；同時也是在向那傳奇一屆的落幕致敬，那傳奇的第二十七屆狩獵小隊也終是無人了。

克斯特在一片虛無和漆黑中醒來，他看到不遠處有着一道模糊的亮光。隨着亮光不斷接近，他終於知道這道亮光到底是什麼了。

他的戰友們此刻都相聚在了一起，伸出手來一如既往歡迎克斯特的到來。他們臉上的笑容是如此的溫馨，他們的眼神也是如以往一般的堅定。

「我終於不再是一個人了嗎？終於可以一同與你們繼續在一起了。」

可克斯特發現他的戰友們的身影逐漸變得虛幻，就宛如泡影一般不斷消散。待他的戰友們完全消失后，這一片黑暗也在不斷的瓦解。克斯特重新嗅到了那股腐朽的臭味，成群蒼蠅煽動着翅膀的聲音清晰可見。他知道他再次來到了這片花園，不；或許他一開始就在這片花園中，剛剛的相聚不過是他自己幻想出來的一個幻覺罷了。

人死後會去往何方？他曾經聽過那些國教的牧師說過人死後會回到黃金王座前，可他卻是不信的。畢竟他連帝皇是誰，也僅僅是通過國教的教誨和口耳相傳的故事知道的罷了。他又沒有見過帝皇一面，說不定或許帝皇也不是國教所說的神明。可他現在已經無力再思考這件事情了，他至死都沒法逃離這座花園。多麼的可悲，多麼的無助。

在他身邊的一朵肉花已經察覺到了克斯特的存在並將他吞了下去，克斯特帶着極度疲勞的睡去。或許當他再次醒來時，他也就不再是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