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早課

「好好好！」

陳恆連說三個好字，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恭喜師兄步入洗髓第一階。」施展完秘法之後，胡盈整個人虛脫的依靠着牆壁。她強打起微笑，拱手向陳恆道賀。

「還要多虧師妹相助，若非師妹……」

鐺！鐺！鐺！

陳恆還要說些什麼，山頂傳來銅鐘聲。

「師兄，這是通知要開早課。」看着陳恆疑惑的表情，胡盈解釋起來。

「各峰通知小處多有不同，但是大處皆用銅鐘。鐘聲一短兩長是新入門弟子的早課，三長是峰內大會。若是三長兩短，則表示有緊急情況通知，所有弟子在一炷香內必須趕到主峰。」

「若是九長，則是白雲觀大典；若是九短，則是門內有前輩羽化飛仙。」

「師兄，趕快去山頂吧，以免被長老呵斥。」

「多謝胡師妹提醒。」陳恆點頭致謝，推開門往山上跑去。

胡盈看着陳恆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輕輕嘆了口氣。一般而言，新弟子入門時門內老人自會講解這些事，也許是第一批弟子絕大多數是白雲子弟，所以這些事就沒告訴山外來的陳恆。

沿着山道一路飛奔，稀稀疏疏三兩個弟子的身影出現在前面。緊趕慢趕，陳恆終於在最後一道鐘聲前跑到山頂。

「師弟快來！」

陳恆本想坐在後排角落，誰知林雪一直盯着山道口，看到陳恆出現便招呼自己過去。

「多謝林師妹。」

「叫師姐！」林雪表情有些不悅，似乎發現什麼，表情突然變得有些震驚。

「你洗髓了？」

「咦，林師妹怎麼知道的？」

林雪噘著嘴，這次倒沒有反駁師妹的稱呼。修行一道，達者為先。既然陳恆率先一步進入洗髓境，稱呼自己一聲師妹倒是也沒什麼不妥。

「哼，靈根晃閃閃，一眼就看出來了。」

「陳師兄剛剛完成洗髓吧！」歐陽紫菀似是詢問，又似肯定。她月牙般的眼睛笑了起來，指了指陳恆的頭頂。

「師兄腦袋上靈氣下陷的凹坑太明顯了。」

「肅靜！」

不等三人多說幾句，一個黑須黑髮、國字臉道人落在前面石台上。

他表情極為嚴肅，整張臉像木刻畫一樣刀刻斧鑿。一條黑紫色血紋從左側太陽穴綿延下來，勾勒出一道草紋。

「我叫李乾，同輩道友也稱呼我為毒草道人。」李乾環視全場，陰冷的目光讓人不敢直視。

「至於你們這些新入門的弟子，可以稱呼我為師叔。」李乾坐在上方的枱子上，燃起的香爐中冒着毒綠色的煙。

「你們中有我認識的，也有不認識我的。有山中長老嫡親，也有庶輩外姓。有山內子弟，也有山外徙徒。」

「有的人親輩便是我見了也要行禮，有的人可能我這輩子都記不住你的名字。不過不管你是名列星位他朝我望塵莫及，還是元榜最末明日身死道消，在我這裏我都會一視同仁。」

「一視同仁？我才不信！」

安靜的山頂，後排不知那位師弟碎碎念。李乾目光一凝，一條毒煙凝成的三花蛇飛速彈了過去。

「啊！師叔饒命，師叔饒命！」

陳恆偷偷掃向後排，一個藍衣弟子被三花蛇束縛住手腳，像頭死豬一樣被拉了出來。他神色惶恐，臉上滿是血斑。

在陳恆看不到的衣服下面，藍衣弟子渾身膿包。被三花蛇一拉，膿包被一一擠破。腥臭味、血污味瞬間濃郁起來，周圍人不禁遮住鼻子。

「聒噪！」李乾話音剛落，三花蛇鑽進藍衣弟子嘴裏，他的舌頭瞬間漲了出來，下巴都被漲掉了。可憐的藍衣弟子也不得渾身傷痛，因為現在他連呼吸都是困難的。

「我只是奉命來給你們講課，所以所有的東西我只講一遍。我也不是你們的師父，所以不要來問我任何東西。

如果你們不滿意，可以去告狀。我很希望你們能告贏，這樣我就不用給一群蠢貨講東西了。

要是沒告贏，而且還被我知道了。相信我，你們的下場會很慘，而且不是一般的慘。不過別擔心，我不會要你們的命。」

聽着李乾的話，大家偷偷看了看那位呼吸困難的藍衣弟子。

「滾回去聽課！」李乾寬袖一掃，三花蛇重新化毒煙飛了回去。那位弟子身上的毒包一一消除，舌頭也恢復正常。

「林雪。」

「見過李師叔！」林雪連忙站起，恭敬的向李乾行禮。

「壽星，自軫十二度至氐四度，跨角、亢二宿。日至其初為白露，至其中為秋分。既然你名列星次第十，就說說洗髓四階。」

聽到李乾的話，林雪微微蹙眉。她只知洗髓三階，哪裏知道洗髓第四境。可這位李乾師叔的問題，林雪更是不能不回答，只好硬著頭皮講起前三階。

「嬰孩落地之前，為先天之體含天賜靈根。落地之後，道體退為後天，靈根自污，不顯露於人間。因此凡間眾生，多數不知天、不知命、不能修鍊。

點星之後，吾輩可以引入天地靈氣，以道火淬鍊百骸，稱為洗髓。洗髓之後，血肉自凈、皮骨自堅。

不過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通過洗髓褪去靈根污垢，使得能夠直接通過靈根聯繫天地。因此洗髓以靈根狀態來劃分，劃分為……四個階段。」

林雪停頓了一下，本來想說劃分為三個階段，可李乾明明說是四個階段，所以她也只好順着李乾的意思說。

「第一階段，靈根再現。一般而言，靈根和道體的屬性相同。達成洗髓第一階段后，道體會通過靈根持續多日吸收天地靈氣，補充多年虧空。

一些剛進入洗髓境的人因此認為越早洗髓越好，但凡人不過百年。以修士的視角來看，百年也好、十年也罷，沒有什麼區別。」

「在第一階段中，靈根雖然已經出現，但還沒達到最佳狀態。我輩修士需要繼續洗髓，以使靈根無痕無傷。

此時靈根吸收天地靈氣能力大增，便是體內法力消耗殆盡，也能通過靈根快速吸收靈氣通過心爐轉化為法力。」

「這就是洗髓第二階段，靈根無痕。此階段修士就能煉化、外馭法器，還是我等的分水嶺。」

「不錯，你們中大部分人止步於此，僅有極少的幸運兒才能繼續洗髓。我提醒你們一句，當斷則斷，不可時時、事事追求完美。」李乾說着陰陰一笑，示意林雪繼續。

「如師叔所說，除非天生道體不低於上品，否則洗髓進入第三階段極不划算。單單所耗費的物力，就足夠支撐其完成築基，更遑論花費的時間。」

林雪深深吸了口氣，凝重的講道：「萬物之中，唯時不可追。門中便有前輩，為了打磨出完美的洗髓第三階，花費近百年。

等他完成洗髓第三階后，雖然同境界難尋敵手，但剩餘的壽元不足以支撐他突破築基。

幾十年後，那位前輩羽化，而同輩修士已經開始凝丹。」

聽到這裏在場的人紛紛左瞧右看，想要交頭接耳問問身旁的師兄弟，卻又怕被李乾收拾。

「洗髓第三階段，百骸全部洗鍊完畢，靈根通透，骨如金玉。體內法力是洗髓第二階的十倍。至於師叔說的第四階，還望師叔贖罪，弟子實在不知。」

李乾揮手讓林雪坐下，從乾坤袋中掏出一副雪白的骸骨。

「這就是林雪口中的那位弟子，他花費百年打磨的洗髓三階便是此骨。」李乾溫柔的撫摸著骸骨，陳恆心中直發毛。

不過骸骨之類他在廣凈佛國看過太多，也無什麼害怕的地方。收拾心神仔細看去，發現李乾手中的這具骸骨與他曾經看過的完全不同。

首先，整具骸骨沒有骨質的感覺，完全是白玉打造的。每一根骨頭極為通透，即便是牙齒也沒有一點雜質。最為奇特的是，整具骸骨的脊椎有着熒光，尤其是脊椎第六節自己發着白光。

「一般而言，洗髓確實劃分為三階。但是在元域中心地帶，流傳著第四階的傳說。本以為第四階非大宗門核心弟子不能為，沒想到我們白雲觀這個小宗門也有弟子誤打誤撞碰到第四階的大門。」

「爾等瞧瞧！」李乾說着將脊椎第六節抓了下來，打在空中讓大家看個仔細。

「這位弟子死後，靈根便消解了。但是骨如根，既然此骨洗鍊至此等境界，完全不同於前面三階，說明這位弟子的靈根也達到了第四階的邊緣：靈根自明！」

「何為自明？無須天地自然，自在造化萬千。你們都知道修鍊分為三個大境界，每個境界有三個小境界，每個小境界又劃為前中后三個階段。但在這三九之中，唯有洗髓無定數。」

「什麼叫無定數？」李乾掃視一圈，他並非問諸位弟子，因為問了也白問。

「時不定、量不定。」

「何為時不定？無始無終。」

「爾等未點星之前，若得天材地寶、仙師恩澤，也可洗髓。爾等褪凡登仙、渡劫成聖，也可洗髓。」

「何為量不定？無缺無溢。」

「三階之上既有四階，四階之上亦可以有五階。洗髓雖不可延壽，但能擴展身量。僅此一節椎骨，所貯存法力不下於同境界弟子全部法力的十倍。」

「什麼！」聽到這話，下面有人發出驚呼。

若如師叔所言這一節椎骨就能貯存那麼多，若是把全身骨頭洗髓至這種地步，豈不是同境界千倍有餘。鬥起法來，耗都能把對方耗死。

陳恆聽到這話暗自搖了搖頭，這位李師叔講的可能是真的，但對於大家來說只能聽個樂。因為林雪明確說過，這位前輩就是洗髓耗費太多時間，才會耗盡壽元。以至於死後也不能入土為安，反而被人剝皮削肉，成了別人手裏的玩物。

除非碰到什麼非凡的奇遇，否則沒必要在洗髓境耗費過多時間打磨。套用前世的說法，太沒有性價比了。

像陳恆這種天生絕品道體的弟子，洗髓境打磨到第三階已算至臻。剩下的就是全力築基，然後凝丹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修士。

到了凝丹境壽命不僅大幅度增加，更能去絕地險境尋找奇珍異寶。那個時候回過頭來繼續洗髓，既有時間也有能力。

「哼，除了他們兩個，你們十年內能將洗髓第二階打磨完就算快了。」李乾指了指林雪和陳恆，眉頭微微一跳。

沒想到這小子剛入門沒幾天就已經完成洗髓第一階，林雪眉心透著亮光明顯也開始洗髓了。至於其他人，一群不知上進的廢物。

按照往屆慣例，李乾此時就要講築基要點。誰知他難得繼續講解洗髓，道出完成洗髓的骨頭對未來的影響。

「人體骨有206塊，分軀幹、顱骨、四肢。」隨着李乾講解，旁邊的骨架拆解開來。他只管講，下面弟子聽懂多少與他無關。

「此三塊中，顱骨最重，椎骨次之。以洗髓三階來講，前兩階可選這兩部分。到了第三階，看爾等是注重心法還是偏重道法。

所謂心法，立根所在。心法定，才能走得快、走得遠。洗髓三階可繼續洗鍊顱骨和椎骨，不說達到第四階靈根自明的地步，起碼能讓某幾塊骨頭通透如玉。不過，按照此法洗髓，鬥法偏弱。

若是第三階洗髓四肢，可根據所修鍊道法、劍訣專門洗鍊對應骨頭。鬥法時強勢無比，能發揮出最強戰力。此種洗髓之法還有個好處，洗髓後會根據所練道法反哺其身。若是修鍊境界高了，身上就會自然顯出對應的特徵。」

聽到李乾說到這裏，陳恆看向他臉上的草紋，又想到了從蔡國來時所見的盧芸。不知盧芸祖先究竟修鍊到何等境界，竟然能將功法特徵融入到自家血脈，使得盧氏後人天生便能顯現出部分特徵。

陳恆想張嘴問問，可想到李乾一開始所說只能把問題埋在心裏。只能等以後有機會，再找他人解惑。

李乾講完洗髓境，遠處的天色慢慢放亮。白雲浮在山下，疊加翻滾。

「洗髓境全靠爾等自己決定洗鍊到哪一步，是好是壞怨不得旁人。達到洗髓第二階之後，就可以築基了。」

「所謂築基，築造的就是大道之基。所謂萬丈高樓平地起，道基若是不牢、不堅、不平，便是早早築起高樓也會塌掉。

修行界之所以有那麼多兵解轉世的修士，究根到底是因為築基時出了問題。境界突破慢，鬥法贏不了。最後壽元將近，或是被仇家避入死地，只能兵解輪迴。」

「遠的不說，就說劍峰的白九淵，就是這種情況。不過他的情況有些特殊，跟一般輪迴幾世無甚長進的廢物不同。老夫勸告爾等一句，一世便成此為大道；偷天奪運，天打雷劈。」

李乾看了一眼陳恆，陳恆在紫霞峰和白九淵爭鬥之事他也有所耳聞。若非自己猜出一點內情，也會跟陳恆一樣直接說白九淵是個廢物。

不過便是現在，他仍然看不起白九淵。理由和陳恆一樣，輪迴八次都沒悟道長生，還不如一條狗。

「築基三階，錘鍊六藏。此境界知元神而內視，築丹田造氣海。壓縮靈氣，精純法力，固化真元。

踏入築基，得四甲子壽命，又被稱為四甲修士。可以使用稍微複雜的法術、法器，能以體內道火御天地之火，可以煉丹、煉器。」

「洗髓時所學的仙藝都是雜藝，偏偏某位峰主以此為傲。只有築基期所學煉丹、煉器，才是我輩修士真正安身立命的東西。」

陳恆連忙記下李乾所講，這位師叔故意倒回去講這段話，肯定有其內在因由。此時雖然不解，但記下總歸沒有大礙。

「築基有三階，三階之前更有築基三法。爾等強弱，築基之法便已定下。」

「上乘築基天人合一，以己心合天地，明鏡止水，萬物映徹，先天一炁與身心煉結，得本源，注神體，前途無量。

中乘之法，奪天地造化，侵日月玄機，需避深山，結大陣，引渡三光，天地二氣，藉以衝破玄關，鑄就根基。

下乘築基法門，便是用築基丹。所謂築基丹，遍采三山靈材，天地玄精。尋一地火，開爐鼎，心火合煉，做功不息，氣息交感，成就一顆九玄大丹。

服之可築就根基，此法修行雖無強橫肉身法力，但仍能駐顏益壽，延年不老。」

「至於其他築基的旁門小道，連下乘都算不上。」說道這裏，李乾的口氣滿滿的嫌棄。

「築基即無大法力，也無長壽元。最多修至分神，苟活罷了。」

「好傲啊！」聽到李乾把築基丹貶為下乘築基法門，多數弟子無不覺得李乾太過傲氣。便是陳恆，也不爽李乾的語氣。

在場中人唯有林雪沒有不滿，反而極為認可的點了點頭。因為自己面前這位師叔，就是白雲觀近萬年來唯一一位以天人合一之法築基的。道法之強，越階殺敵如屠狗一般。

「築基之後便是第二境，此境修神為主，但欲要修神須得先凝丹。對於爾等來說，凝丹境對你們太遠了。講了你們也記不住，平白浪費我的口舌。」

「時間到了。」李乾看着遠處跳出來的紅旭，轉身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