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峨眉派的男弟子
亂世年生，諸國征戰連連，江湖之中更是紛爭不休。
武者以武犯禁，恃強凌弱，橫行無忌。
峨眉派，位於蜀中群山之中。
有道是蜀道難，難於上青天。
雲升霧繞的山路石階之上，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正一步一步的登上這萬階高山。
山路陡峭，他身形單薄，被汗水濕透的衣服黏在背上，隱約能到了肩背上的肌肉線條。
「一萬六千一百一十一。」
「一萬六千一百一十二。」
「一萬六千一百一十三。」
「……」
終於，他站在了山路轉角的一處山坪上，近兩萬步山路台階一口氣走下來，險些讓他力竭昏死過去。
還沒等他喘口氣，只聽着山坪旁邊的涼亭里傳來一陣女子的嬌笑聲。
或許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涼亭里的幾個女子收斂了笑意，互相對視一眼之後，還是站起身來，恭敬行禮道。
「拜見陳師兄。」
「陳師兄，早。」
那少年並沒有開口，只是略一頷首算是回應，隨後便繼續爬山。
涼亭中，一個新來的女弟子好奇道。
「那是誰啊？」
「我們峨眉派的一代弟子，陳玄。」
「一代弟子？他就是峨眉唯一的一代弟子？！」
「資歷老有什麼了不起的，他是當年太師傅從山下救回來的孤兒。救回來的時候，左腳右手全斷了，根本就不能練武。」
聽到這話，那女弟子頓時沒了興趣，轉而和幾位師姐繼續聊起了江湖趣聞。
雖然殘酷，但這江湖本就無情。
峨眉派雖然也算是江湖上有數的名門正派，但只招收女弟子，整體實力遠不如少林、武當、華山這樣的同輩宗門。
多年以來，一直是靠着開山祖師靜玄師太的名聲在撐門面。
如果不是峨眉派和其餘正派組成聯盟，只怕峨眉派早就被魔教滅門了。
正是因為如此，峨眉弟子都屬於吉祥物一樣的存在，哪怕是圍剿魔教的時候也有其他門派的人沖在前面。
峨眉弟子的普遍出路。
要不就是在這山中青燈苦酒，了卻餘生。
要不就是嫁給其他門派的弟子，一結秦晉之好。
在這種情況下，哪怕這武林紛爭不斷，峨眉依舊如同世外桃源一般悠然仙逸。
唯獨這個陳玄算是個例外。
十年前，峨眉前代掌門青玄師太在山下的村莊里找到了他。
當時他只有五六歲，魔教弟子洗劫了村莊，他的父母為了防止他出聲，將一團布團塞進了他的嘴裏。
等到青玄師太找到他的時候，他嘴裏的布團已經全是血水。
倒塌的磚瓦壓斷了他的手腳，不過也正是因為嘴裏含着布團，他一直沒有出聲。
因此幸運的躲過了魔教的屠殺。
青玄師太有感於陳玄父母捨身救子，再加上陳玄年紀尚小又手腳盡斷，便破例將他帶回了峨眉。
五年後，青玄師太和其餘九大門派一起圍剿魔教，意外重傷而死。
她唯一的親傳弟子陳玄也就成為了峨眉唯一的一代弟子，輩分上甚至和如今的峨眉掌門妙音師太差不多。
............
山路崎嶇，從蓮花坪到金光頂又走了六千八百多階。
這條路他已經走了快十年，從最開始一次只能攀登幾百階，到後來的幾千階，一直到現在的一口氣爬上三萬多階山路。
他的進步肉眼可見，但始終不能改變一個事實，那就是他的左腳右手經脈已斷，哪怕是拿雙筷子都會抖個不停，更何況是握拳持劍？
登上山頂之後，迎面便是一座寬敞的殿前廣場，幾百名白衣飄飄的峨眉女弟子正在廣場上練習峨眉兩儀劍法。
峨眉派的武功專長掌法和劍法。
其中劍法以《峨眉兩儀劍》名聲最為響亮。
掌法的路數則有不少，比如《四象掌》、《截手九式》、《金頂綿掌》等等。
之所以掌法和劍法最為盛行，主要是因為峨眉弟子都是女子，擅使巧勁，先天在體格和力道上有所欠缺。
山風徐徐而來，吹散了陳玄身上的熱氣。
他站在廣場邊上看了一會兒，偶爾有新入門的女弟子會好奇的打量他幾眼，只是看到他那隻跛足，又都不約而同的轉過目光。
陳玄知道她們這眼神是什麼意思，不過這些年來，他已經學會了無視這種目光。
「陳師兄。」
他一回頭，只見一個白衣妙影輕飄飄的走來，行近十餘丈，才見她衣衫飄動，身法輕盈，出步甚小，但頃刻間便到了離他四五丈處。
她的容色極美，一襲雪白襦裙，不飾裝點，顯得清麗秀雅，頗有仙氣。
她便是如今的峨眉派掌門秦妙音，門中弟子多尊她一聲妙音師太。
其實秦妙音無論是武功還是心性上都稱不上「師太」二字，只是上代掌門青玄師太意外早亡，她只能頂上去而已。
幸好如今的峨眉派在各門派中屈居末位，不存在什麼門派前來挑戰。
再加上門中多是女眷，性情散漫之餘也少了許多內鬥的煩惱。
「師兄是剛上山？」
「嗯。-」
陳玄點了點頭。
二人對視一眼，雖然算是同輩弟子，但秦妙音卻一向不知道該怎麼和陳玄相處。
作為峨眉唯一的男弟子，他的存在本身就很礙眼。
如果不是青玄師太意外身亡，現在他應該已經被趕出山門，在山下當一個山野樵夫過活。
秦妙音心裏這麼想着，只是晃眼瞥見陳玄那雙漆黑深邃的眸子卻又不由得愣了一下。
印象中，從小到大，他的眼神一直如此。
寡淡得近乎冷漠決絕。
她下意識的打量了陳玄一眼，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纏着繃帶的左臂和右腿。
那是他唯一完好的手腳。
之所以纏着繃帶是因為長時間的揮拳和踢擊，讓他的手腳的肌肉損傷極其嚴重。
只不過除此之外，他另外的右手和左腳同樣顯眼。
雖然罩在長衣長褲之下，還是明顯能看到他左腳微微內翻，隱隱不能着地。
相對而言，他的右手情況要好一些，僅僅只是比正常發育的左手要瘦一圈而已。
不過總的說來，還是一個殘廢。
或許是注意到了秦妙音的目光，陳玄不聲不響的轉身就走，錯身而過的瞬間，他身上升騰的熱氣讓秦妙音有一種奇怪念頭。
她突然很想叫住陳玄，給他道個歉。
只是轉念一想，像陳玄這樣的人，也就是在這峨眉山中來來去去的爬個山而已。
殘廢就是殘廢，如果沒手沒腳的人也能成為武道宗師，那讓真正的武林泰斗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