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章 星移

西山紅日日已落，

東隅素月月未升，

天地七盞星。

七星動，

風疾烏雷鳴。

七星靜，

西海晨光升。

凡塵驚。

——今日無夜，雙晝相連，此乃異象「星移」之始。

記錄時間：七星曆21006年5月1日酉時

記錄地點：千機閣

記錄人：司馬南

提筆，墨干，竹簡上閃過一道光。

老者將竹簡封好，起身來到左側書架。

書架約莫兩人高，有九層，每一層有九格。其中有的格子內空無一物，有的格子內卻壘放着一大摞竹簡。

老者抬手，竹簡輕輕飄起。

一陣波紋震蕩，那份竹簡落入第九層第三格，那裏原本還有八份竹簡。

「第九次了……」老者輕聲呢喃。

片刻后，老者對着門外道：「下傳，『星移』已現，秘境始開，請七星大陸各大宗門留意妖亂現象。」

「是，天樞長老。」

……

一壺酒，一葉舟，有風來，由風去。

酒到酣時自打嗝，夢到熟時壓星河。

午時，皎月，燦星。

一道身影飄至小舟旁，見小舟上一邋遢老者抱着一個酒葫蘆升起鼾聲，於是靜靜的懸於舟頭，並未入小舟。

酉時，西邊天空漸漸泛起魚肚白，一輪大日欲要升起。

舟中醉酒老者迷迷瞪瞪中抓了抓自己的白須，似乎那裏有些癢，就在這時老者忽然感到舟頭似有人影懸浮，於是眯開一隻眼看去。

這一看，醉酒老者看到一個身着天青色星圖衣衫的男子，男子劍眉星目，正在對自己報以微笑，……

醉酒老者立刻揉眼，匆忙間大醒過來，身上靈氣一盪，散去酒氣，又慌亂的整理了一下衣衫，理了理滿頭亂糟糟的白髮，這才認真向男子拱手行禮，赧然道：「宗主親自到訪，老朽未曾遠迎，罪過罪過。」

「呵呵，巫老見外了，這裏沒有別人，倒是晚輩打擾了巫老的雅興。」被稱為宗主的男子笑着說道，並恭敬的施了一個晚輩禮。

「不敢不敢，折煞老朽。」巫老連連搖手，后又問道，「宗主何時出的關？若是有事傳訊老朽即可，何必親自來天星河？」

「無礙。晚輩是昨日出的關，不久前去了觀星島發現巫老不在那裏，聽巫老門下弟子說您多半在天星河，所以就找了過來。」宗主笑着答道。

「不知宗主找老朽有何事？」巫老問道。

「嗯？」宗主略有詫異，想起巫老剛剛一身酒氣，於是問道：「巫老難不成沒有看到昨日的星移？」

「星移？發生星移了嗎？」

巫老起初有些迷茫，很快似乎想到什麼，雙目瞬間瞪圓，之後又趕忙抬頭望天。

這一看，巫老發現天色不對，本是酉時過半的黃昏，此刻卻如卯時的清晨一般微亮。

「啪！」

巫老重重的拍了一下腦袋，一臉苦色，道：「該死！該死！那三生夢實在是太醉人了！老朽貪杯，不巧一醉三天，堪堪錯過了星移出現時的光景……，

哎，該死該死，錯過了……」

巫老邊說邊抓頭髮，原本一頭亂髮更亂了。

「這……，」宗主頗顯無奈，搖頭笑了笑，道：「米家的三生夢的確是難得一品的好酒。」

「哎~，此生老朽是再也無緣見那星移出現時的光景了。」巫老再次遺憾道。

「若晚輩沒記錯，上一次發生星移，巫老應該是看到過的？」宗主這時問道。

「不一樣，不一樣，當時老朽還年輕，修為低，看到的東西淺。如今修為和境界有所提高，若是能再看看星移出現時的光景，或許可以推測出更多有用的東西。」巫老有些唏噓，大好的機會錯過了。

宗主沒有說什麼，象徵性點了點頭，既已錯過，只能算是天意吧。

巫老感慨過後想起正事，開口問道：「宗主是不是收到中洲千機閣那邊關於星移的消息了，所以過來問老朽有沒有什麼重要的其他的發現？」

宗主點頭道：「是的。昨日此時星移出現，千機閣第一時間將消息從中洲傳出，傳訊整個七星大陸，讓各大宗門留意妖亂現象。晚輩來此正是想聽聽巫老對此次星移的看法。」

「哎，」巫老嘆了一口氣，有些自責，道：「老朽貪杯誤事，沒能看到昨日的異象，無法給宗主一些有意義的提示。」

「這沒什麼，巫老莫要放在心上。每次星移出現時的主要作用也只是給人族提個醒，天地開始變了，距妖亂髮生不遠了。」宗主安慰道。

隨後宗主又問：「晚輩只是對這次星移出現的時間有些疑惑，按歷史記錄星移出現的時間和頻次，這次似乎早了兩百多年，不知會有何影響？」

巫老捻須略作回想，很快答道：「是的，早了兩百一十六年，至於會有什麼影響現在不好說。但……，無非是妖亂髮生的時間跟着提前了，或者……」

巫老頓了一下，思慮了一下道：「或者這次妖亂的危險程度會比以往更大一些。」

宗主眉宇間多了一絲沉重，「巫老可有什麼依據？」

巫老搖了搖頭，「老朽只是猜測一二。

若這次妖亂和以往相同，在星移出現后一甲子內爆發，那麼妖亂的危險程度應該如上次一樣。

若這次妖亂在兩百多年後爆發，那麼危險程度可能會超過上次。

畢竟天地眷顧每一個生靈，人族只是其中之一。

星移現，空間鬆動，各種秘境出世，修鍊資源進入一個井噴時期。

兩百年間，不止人族有充分的時間培養弟子，妖族也會一直強大，積蓄力量。

所以，老朽才有以上猜測。」

「原來如此。」宗主點頭。

巫老又道：「宗主，如今星移現，晝夜顛倒，對修士來說沒有什麼影響，但是對凡俗來說就不一樣了，容易起普通人的恐慌，需要及時安撫。」

「巫老有心了，昨日已經派人去天星城宣講星移之事，十二時辰對調，作息變更，以各世家為單位安撫一眾凡俗。」

「那就好。」

「巫老，晚輩還有一事想請您幫忙。」

「哦？」巫老心中一動，問道：「宗主，莫不是想讓老朽算一算異星子的下落？」

「巫老神算，未動用千算之力就可知曉晚輩的心思。」

「哈哈，宗主謬讚。恰逢星移出現，老朽能幫上忙的事目前也只有算一算異星子的下落。不過，此時就要推算會不會有些太早了？

畢竟即便是異星子，剛出生時也只是肉體凡胎，很難被發現，只有進入修鍊之後才容易被識別。」

宗主點頭，「晚輩知道如今星移剛現，很難發現異星子，所以只是想提前鎖定一個大概位置，儘可能的早日發現異星子，將其收入宗門，從小培養。」

「那好吧，老朽就為宗主算上一算。」

「巫老，晚輩這裏有一枚百年壽元果，給您。」宗主拿出一個青色玉盒。

「呵呵，這個不必了，宗主自己留着吧。

如今異星子大概率尚未誕生，或者最多昨日剛剛誕生，未開啟修鍊那都是肉體凡胎，消耗不了老朽多少壽元。」

隨後巫老理了理衣衫，虛空盤坐，閉目入定，身上漸漸散發出一種獨特的氣息。

巫老嘴唇一張一翕，念念有詞。

「天有星移，地生龍蛇，異星降世，或暗或明，潛龍暗藏，明蛇易見，……」

少許時間后巫老雙目打開，顯露紅光，眼中似有時光星辰在流轉，這時巫老雙手輕擺，很快繪出一張天星洲的地圖，地圖上山脈溝壑，鬱郁青青，彷彿若有靈。

霎時巫老所在的一方天地，天空變幻，呈現一幅星空。

七星耀天，灑下點點星光，即將落入巫老繪製的地圖。

就在這時異象突發，原本作為背景的星空震蕩了起來，無以計數的星光從浩瀚的星河墜落，欲要進入巫老繪製的地圖。

巫老大驚，欲咬舌切斷千算之力，卻發現自己只剩下意識，無法控制身體。

小舟外，宗主突然看到巫老的地圖劇烈抖動，裏面似乎封印着什麼東西。

一股莫名的力量從空中壓下來，小舟瞬間破碎，沉入水中。

而巫老卻依舊虛空盤坐。

「巫老？您怎麼樣？」

宗主心中有些不安，此時卻不敢插手。

千算師動用千算之力時，若有旁人干擾，最容易好心辦壞事，這是千算師的一大忌諱。

故而一般千算師推算事情的時候都是不允許身旁有人的。

巫老剛才繪製的地圖此時已出現龜裂，邊角一些地方開始消散。

巫老本人更是變化起來，皮膚乾癟，銀白色的捲髮開始乾枯，壽元迅速流逝。

宗主大驚，立刻拿出壽元果，將其捏碎，化成一縷靈氣傳向巫老。

壽元果迅速被巫老吸收，只見巫老一口鮮血噴出，染紅了地圖的一角。

「巫老，您怎麼樣？」宗主心中甚是擔心。

「咳咳……」

少許，巫老緩了一口氣，聲音比之前沙啞許多，「差點死翹翹了，多謝宗主搭救。」

「巫老，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您這壽元？」

宗主臉色沉重，感覺巫老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數百年壽元。

「沒事。」巫老擺了擺手，又道：「少了五百年壽元，但，活着就還好。

若不是宗主剛才那枚壽元果起了作用，老朽今天估計就得把壽元耗盡於此了。」

宗主急忙道歉：「都是晚輩的錯，不該讓您推算異星子的下落。」

「沒事，不關宗主的事，是老朽沒料想到這次推算會如此兇險，之前應該先給自己算一算，嘿嘿……」

巫老自嘲，揮手將地圖遞給宗主。

又道：「這次推算極其的怪異，七顆異星子均出現在天星洲，這……，有些說不過去。」

巫老說完直搖頭。

「什麼？」宗主大驚大喜又大惑，「怎麼會都出現在天星洲？這是福是禍？」

「不好說，宗主先別對外聲張。

老朽覺得那七個位置未必都是真，即便是真的，也未必都是龍，或許是蛇。

若中洲，丹洲，寒月洲，星海洲等地也出現七星降臨的情況，那意味着這次星移后將出現年輕一輩的黃金爭鋒，是龍是蛇還需要他們自己去爭奪機緣和造化。」

「晚輩明白了，龍是養不出來的。」

「對的，龍是需要經過不斷地蛻變才能成長起來的。」

這時巫老的傳訊玉響起，巫老一看，臉色頓時一僵，剛才損失壽元的心情都沒有如此難看。

「巫老，您臉色突然不好，難道有內傷？」

「哎……，」巫老深深嘆了一口氣。

搖頭道：「老朽沒事。有兩個自作聰明的小傢伙知曉宗主來找老朽，猜出了宗主的想法，自己利用千算之力推算異星子，結果……」

巫老有些恨鐵不成鋼，唾罵道：「小兔崽子，一天到晚不好好修鍊，就知道瞎折騰，這下把命折騰沒了。咳咳……」

「這……，是晚輩考慮不周，之前不應該向他們詢問巫老的去向。」宗主一時心有自責。

千算師個個都是寶，只有巫家和司馬家的血脈才有可能誕生千演演算法眼，如今一天失去兩名千算師，這損失太大。

「與宗主無關，是那兩個小輩不懂得善用自己的能力，有些驕傲自滿了……」

「對了！」巫老突然一拍手，道：「千機閣第一時間對外通知星移出現，他們肯定也會有人第一時間去推算異星子的情況，千機閣的千算師定會有人著了道，付出生命的代價。」

說到這裏，巫老一頓，眉頭皺起來，又道：「可千機閣並沒有對外提醒這次推算異星子一事的危險性，不知道他們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千機閣對外未做提醒，這次外界估計會有不少千算師會把自己算沒了的。

宗主需儘快提醒一下天星城那邊，那邊書院和古世家還是有一些千算師的，他們不歸觀星島管理，老朽不好逾越。」

「多謝巫老提醒，晚輩這就傳訊。」

宗主說完就拿出一枚傳訊符，低語幾句，傳訊符破空而去。

巫老點了點頭，隨後望着腳下的河面出神，似在找尋什麼。

「巫老，您在找什麼？」

「三生夢，酒葫蘆掉河裏了。算了，老朽記得好像已經喝光了，不找了。」

「晚輩近日會去一趟中洲，到時去米家預定一壺，回來時給巫老帶上。」

「哈哈，好，這可是宗主說的，老朽可等好了。」

「一定。」

……

一周后，七星大陸因推算異星子之事隕落了眾多千算師。

千機閣一時被推到風口浪尖，因未曾對外提醒危險，受到七星大陸各大宗門的輿論壓迫，影響到千算師聖地的威名和利益。

最後千機閣拿出三枚壽元果，並將自家推算的一些機密信息與幾大宗門共享。至此，事件告一段落，而這次事件也被記入歷史，史稱「千算之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