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浮生若夢(上)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
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
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封閉馬車在大道之路上緩緩前行，它接近了小岔口，也略過了小岔口。
或許是無心，期間它不僅碾壓了地上的殘兵斷刃，而且還撞到了草叢上的鮮血玉滴，後者頓時就像天女散花一樣凌空飛舞。
「不要，快放開我！」
突然，馬車的內部傳出了一聲極為恐慌和羞憤的女子聲音，其中還夾雜着不少濃重的肢體衝突聲。
「你這倭賊，你會不得好死……」
直接就是一個響亮的耳光聲，如果要是仔細聽，那應該還能分辨出來吐血和牙齒脫落的聲音。
「你們給我老實點。」
這是一個有着濃重口音的男子聲，不過雖然說話不利索，但勉強能知道是什麼意思。
「能服侍我們大和民族的武士，你們此生應該感到榮幸。」男子的語氣充滿了居高臨下的自傲，「等我們醍醐天皇吞併了這裏，到那時你們可能就沒有這樣的殊榮了。」
「你們痴心妄想！」女子的聲音里滿是鄙棄和烈意，「我就算死也不會屈服於你們這等卑劣下賤之……」
這次好像是一個沉悶的耳光聲？
「愚蠢的彘人，你們……」
「青青快走！」
這時不僅混亂的聲音一觸即發，而且緊隨其後的是一名披頭散髮，鼻青臉腫，衣衫襤褸的女子掀門而出，驚慌失措的摔在馬車下后也顧不上身體疼痛，連忙就向前方跑去。
然而，還沒等她跑多遠呢，後來的人當即就是一腳，女子趴在了地上，腦袋也被人踩在了腳底下。
這是一個穿着土黃色武士服，腰胯武士刀的月代頭男子，由於奇怪的髮型暫時還看不出他的具體年齡，應該挺年輕的吧。
「哼，要不是看你還有點姿色，早就被剁成肉片當成下酒菜了，彘人。」男子一邊兒叫囂，一邊兒還打量著女子的身段，「既然你想跑，好，我就讓你跑。」
突然一個出刀，女子撕心裂肺般的聲音瞬間響徹了雲霄，她的雙腿被砍了下來。
「還跑嗎？」男子奸笑的看着腳下女人，「你的胳膊好像還可以用來爬……」
話還沒說完，男子的笑容凝固了。
因為在他的視線里，女子真的強行忍着斷腿的劇痛和腦袋上的壓制，一點一點的在往前爬……
此時此刻，天底下似乎已經沒有任何的語言和文字可以描述女子的面龐，她只是一眼不眨的盯着前方。
「愚蠢！」男子鄙棄的啐了一口，「既然你這麼想死，我成全你。」
刀起之時，女子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懼怕和怯懦，她還在看着前方，看着那個地方，看到那個地方逐漸的出現了一個人？
一個步履蹣跚，身軀不穩，但依然還在走向這裏的人。
他看起來好像是一名男子，一名右手抓着大唐佛刀充當拐杖的男子。
只見那把大唐佛刀的刀鞘上，不僅有着高貴的大紅底色和耀眼的金燦長紋，而且刀鞘的頂端還刻印着一個字，一個足以意味一切，代表一切的字——
唐！
手起刀落，女子的腦袋被砍了下來，咕嚕嚕的滾向了前方，滾向了男子的身旁。
看着身前的女子頭顱，男子的表情很平靜，眼神也沒有一絲漣漪。
「青青！」
馬車上的女子們看見這一幕後，她們控制不住的集體失聲尖叫，有的甚至還暈了過去。
「閉嘴，否則下一個就是你們。」
武士看向了男子，看向了這個雖遍體鱗傷但依然讓人有些不寒而慄的男子，尤其是他的大唐佛刀，這不是一般人可以擁有的，武士很確定。
「你是誰？」
「放了她們。」
「哼，放了她們？」武士譏笑道，「你好大的口氣，自己都生死不明還敢多管閑事，報上你的名號。」
男子沒回應，只是右手悄悄的握緊了刀把。
「不識抬舉。」眼看對方不給面子，武士有些惱羞成怒，「既然你想救她們，那倒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突然！
就在武士話音剛落，一道紅色中混有金色條紋的影子從他的右臉邊上迅疾而過。
緊接着，馬車上的封閉牢籠瞬間四分五裂，裏面的五個女子也全部暴露在了天地間。
「自性靈照，五燈會元！」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也結束的太快。
當這片區域莫名的出現了五道明亮的佛光時，這裏才堪堪的安寧了下來。
此時此刻，武士的表情充滿了獃滯，他的後面不僅出現了五個同樣裝束的防禦性拔刀武士同伴，而且馬車上現在唯一存在的木牆裏，還牢牢的插著唐字刀鞘。
噗！
男子吐血了，身子滲血不穩之餘，握著刀把的手也疲軟的低垂了下來，不過他並沒有彎腰屈膝，而是依靠着刀身插在地上的反作用力強行支撐著自己。
「你、你是……」
武士開始四分五裂，先是雙臂逐漸脫落，接着是雙腿，最後才是腦袋。
「易知行？」
不可思議的腦袋在落地之前，他說出了男子的名字，隨後便咕嚕嚕的滾到了一旁。
「好厲害的刀法，真是令人刮目相看。」五個武士的身後，出現了一個口齒清晰的男子聲音，「果然是大唐將領的後代，據說好像還是大疆古廟空無和尚的俗家徒弟，對吧？」
一個男子出現了，他走了出來。
這是一個佩戴雙刀，身材高大，正常梳直長發，面相干瘦，眼珠褐黃的男子。
「我們來之前對這裏做過一些調查，」男子盯着易知行，「雖然你們的高手很多，但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兩個人在對視，他們在估量對方的實力。
「我是菅原一郎，」男子表現的很客氣，「這些女子我們會馬上放走，你不用擔心。」
雖然菅原一郎這麼說，但易知行並沒有多少大意，他依舊警惕的盯着對面。
他以前和這些倭人打過交道，他的父親，他的爺爺，他的太爺爺也和這些倭人有過密切來往，甚至於他的祖上還有人參加過白江口的戰役。
因此，他們很了解這些倭人。
這些慕強的倭人！
「相逢何必曾相識，我說的對吧？」菅原一郎上前一步，「你們白居易的詩歌在我們那裏非常受歡迎，我有幸讀過幾篇。」
易知行還是沒說話，這個人給了他一種非常棘手的感覺。
「我可以放了她們，但有一個條件、不，確切的的說我有一個請教，」菅原一郎開始拱手行禮，「我想學你的刀法。」
「讓她們先離開這裏。」
「當然，她們一定會安全的離開，我保證會親自護送她們。」菅原一郎答非所問的回應道，「只不過這大道之路崎嶇坎坷，萬一路上要是遇見什麼山寇賊人的，我們武功低微可不好保護她們吶。」
易知行盯着菅原一郎的眼睛，後者也在不甘示弱的回視，周圍的氣氛有些聒噪不安了。
然而說巧不巧，就在這時跳跳回來了，眾人疑惑的視線中，跳跳心事重重的來到了易知行的懷裏，它好像沒注意到周圍的局勢。
吱～
「乖，待在我的懷裏千萬別動。」
吱.
跳跳雖然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但它還是在易知行左手的安撫下乖巧的來到了衣服里，悄悄的露出腦袋觀察外面。
「我的祖上有過家訓，」易知行開口了，「不知道你們還記不記得，唐高宗時期的白江口之戰？」
這時，雖然菅原一郎的表情看似毫無變化，但易知行還是從中察覺到了細微的貓膩。
他其實並不意外。
「我的祖上跟隨過劉仁軌將軍，也經歷過那場以不到八千的兵力就大敗了你們快三萬的著名戰役。」說到這裏，易知行莫名的覺得無比自豪，「也就是從那以後，你們老實了，不僅派出了更多的遣唐使，而且還在鑒真法師東渡之後學會了更多的大唐精髓。」
說到這裏，易知行看向了菅原一郎，語氣陡然一變:「你們不是普通的武者。」
「我們只是來求學的，別無他意。」菅原一郎語氣稀鬆的說道，「我本人好刀法，你們這裏又是諸多傳承的寶地，所以慕名前來。如今與你相見恨晚，還請你不吝賜教。」
「絳幘雞人送曉籌，尚衣方進翠雲裘。
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這時，就在易知行回應的時候，菅原一郎明顯的出現了抵觸情緒。
「我們大唐文成武德，廣交天下，對待友人從不吝嗇，傾囊相助，但是……」易知行忽然話鋒一轉，目光凜冽，「對待背刺的小人之行，我們也誓不罷休，絕不姑息。」
菅原一郎沉默了，易知行毫不畏懼的盯着他，即使自己現在身受重傷，但是剛剛那位名叫「青青」的姑娘他不會忘記的。
他一定要替她報仇！
「易知行……」菅原一郎的語氣變了，眼看對方不會上當，他也不再惺惺作態，「你們大唐早就已經沒了，現在是……」
「大唐的確沒了。」易知行鄭重的說道，「但是我們大唐的疆域還在，我們大唐的文化還在，我們大唐的人……還在！」
易知行的右臂已經顫顫巍巍，但他還是漸漸的提起了刀。
菅原一郎全神戒備，他的雙手已經按住了腰上的刀把，身後的五個武士也是嚴陣以待。
【跳跳，抓住機會去找那個沙金狐獴吧】
易知行其實很明白，自從看到菅原一郎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走不了了，不過跳跳還有機會，他很看好那個沙金狐獴，它的主人因此也不會錯的。
跳跳跟着他們，易知行放心了。
「不管我們這裏發生了什麼，不管我們這裏遭遇了什麼，這一切的一切，永遠也輪不到你們這些倭國賊子來指手畫腳，為非作歹。」
易知行身上的佛光真氣開始環繞體外……
「你想得到我的刀法嗎？好，我現在就告訴你，我的刀法……叫盛唐！」
突然，易知行的身上不僅暴現出了明亮的佛光，而且還有盛怒的紅光。
「大乘般若，浮生若夢！」
瞬間，這裏被刀光徹底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