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千屍骨樹(下)

「小姜，我會幫你們脫困的。」

其實小姜並沒有完全的沉睡過去，他現在還有一點點的自我意識，他的腦海里還回想着自己之前受襲的記憶。

「真的？你真的願意幫我們？」

「當然，不過我可是有條件的。」

面對裴香羅模稜兩可，似是而非的引誘，不擅長勾心鬥角的小姜果然上了套:「什麼條件？」

「我現在幫了你，可以後我要是有難了，你也得立馬趕過來幫我，怎麼樣？」

小姜思考了一下，看着裴香羅耐心的等待着自己，看到她有求有索一點兒也不曲意逢迎，這時他覺得對方應該不像是那種投其所好的欺騙者，所以他最後還是選擇了妥協:「好吧，只要你能讓我們安全的離開這裏，我以後定會隨叫隨到。」

「真的嗎？」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好，我相信你小姜，既然如此，那我們現在就走，我這就去安排人手幫你們擋住崇德掌柜。」

這時裴香羅嘗試的碰了一下小姜，結果什麼反應也沒有，蒲英寶器沒有攻擊她。

「等等，我還要去找小霸道與和彥大哥呢，我們……」

接着就在小姜轉身急着要去找靈秀時，忽然之間他便沒有了意識，就只是迷迷糊糊的感覺到自己好像摔倒進了某人的懷裏，他聞到了一些胭脂水粉的香味兒，以及一點兒幻音迷語:

「小姜，你是我的，我不會放你離開，我要你姜德逾此生只屬於我裴香羅一個人。」

之後的事情小姜就記不清了，他只是隱隱約約的能夠感覺到自己好像在移動，移動了很久，他似乎還聽見了一些人說話，接着自己便來到了一個溫暖的地方，而且還應該躺在了一些柔軟的被褥上，他甚至都能感覺到空氣里夾雜的燥熱和艷香。

【小、小霸道呢，她在哪兒？我在哪兒？】

裴香羅洗浴練功之時，小姜已經憑藉着自己的體質和功力逐漸清醒了一分，可由於裴香羅已經完全封印了他的奇經八脈，所以要想徹底恢復自由，他還得需要一些時間和幫助。

【我、我是被裴小姐擒住了嗎？】

這時，裴香羅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他能感覺到自己手上的觸摸和溫度，同時也聽到了對方的念念有詞。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那、那小霸道也在這裏嗎？小霸道是不是也在這裏？】

一想到靈秀，小姜的清醒程度就更加明顯了一分，因為他答應過對方要好好保護她的，可如果現在自己被抓困在這裏，那靈秀就只剩下一個人了！

她一個人要怎麼應付危險？

她一個人要怎麼對付敵人？

她一個人……小霸道一個人會害怕的！

忽然，小姜感覺到裴香羅好像有些激動，她一邊站起了身，一邊還情緒振奮。

【裴小姐到底想要什麼？她為什麼不擇手段的也要困住我？小霸道現在怎麼樣了？她……】

「小姜，你就答應我吧，只要我們兩個在一起，我們一起拋棄皮囊，我們一起羽化飛升。」

【什麼？我們？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我還有小霸道呢，小霸道還等着我呢，我現在莫名其妙的消失，小霸道一定急壞了】

「小姜，我真的很喜歡你。」

突然，就在裴香羅吻過去的剎那，小姜的身上霎時間銀光點點。

只見蒲英寶器不僅在他的身上鍍了一層銀色的保護膜，而且那層保護膜里還藏匿着數不勝數的秘煉銀針，它們在迅速的幫助小姜化解禁錮。

而裴香羅則是吃驚的看着這一切，她剛剛又被扎痛了，不得不遠離小姜。

至此，不消片刻間，銀光悄然消失，而小姜也終於慢慢的睜開了眼睛，並掙扎著還坐起了身。

然而，就在他剛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裴香羅的裝束一下子便嚇到了他，鏤空的紗裙瞬間就讓小姜面紅耳赤，羞澀不已，他急忙撇過了頭，眼睛在慌亂之中還連忙的找着什麼聚焦點好分散注意力。

最終，他看到了另一處的書櫃和丹爐。

「小姜，你……」

「裴小姐，」眼看對方有些舉動，小姜趕緊出聲制止道，「還請您自重，小姜乃庭院外人，豈能窺得小姐真身。」

看到小姜一如既往的純粹，裴香羅稍有緊張的心情也隨之緩和了下來，她微微一笑，說:「小姜，君子修身正心，非禮勿視，然而什麼是禮？什麼又是視？」

裴香羅開始逐步向前，可當她看到小姜羞怯的都要渾身顫抖時，她最後還是停了下來，兩人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小姜你不敢看我，那就說明你心裏有我，你清楚我在你心裏的樣子，既然如此，那你到底是看了我，還是沒看我？」

「我……」

小姜被對方的挑逗噎住了，一時之間竟無言以對，心裏的那個影子逐漸清晰之時，小姜也更加的面紅耳赤。

「小姜，你們君子是講法言禮，仁義修德，然而表面上正氣凜然，暗地裏卻朝三暮四，這又何說？」裴香羅盯着側臉的小姜，就像在看一隻乖巧的羔羊，「小姜你是小神醫，你見過的女子應該不在少數，那麼為什麼到我這裏你就不能泰然處之呢？你到底是在害怕我的身子，還是在擔心自己的心？」

小姜沒說話，因為他心裏的裴香羅越來越清晰了，甚至比剛剛匆匆一瞥的時候還有模有樣，他好像無意中還自己腦補了一些東西。

於是，小姜的臉就更紅了。

「小姜，你覺得女人的身子對男人來說到底意味着什麼？你現在如此的忌憚又為什麼？你認為男女之間有不可調和的鴻溝嗎？你認為陰陽之間難以平衡嗎？」

一說起這個，小姜頓時如夢初醒，因為他們大夫的醫治理念就是為了調解陰陽，保持平衡。

「小姜，女人和男人，到底有什麼不同？」

溫熱的浴池在蒸騰著水汽，千屍骨樹也在緩慢呼吸，而另一邊的三耳丹爐看起來則是毫不在意，就只是烈火燃燒，緩緩的流轉着金紅之意。

「裴小姐，」小姜依然沒有直視對方，但他的面色卻逐漸恢復了正常，「黃帝曾說陰陽者乃天地之道也，萬物之綱紀，變化之父母，生殺之本始，神明之府也，治病必求於本。」

這時，小姜轉過了頭，不過他並沒有在看裴香羅，而是好像在尋找着什麼，直到他的目光定格在了一件絲衣上，他朝着它走了過去，期間裴香羅一直都在盯着他。

「在我們大夫的眼裏，其實所有人都是病人，只不過或大或小的問題罷了。」小姜走過去拿起了絲衣，「而病症出現的最主要原因就是陰陽失調。」

小姜轉身過來，他走向了裴香羅，依舊沒有注視對方。

「古書上有很多陰陽的說法，但在我看來，陰就是陽，陽就是陰，這二者完全就是一體，二者完全相同，根本沒有一點兒區別。」小姜來到了裴香羅的跟前，他慢慢的替對方穿上了衣服，「之所以人們會分陰陽，那可能是因為人們無法理解一，而一就是道生之物，因為人們沒法理解道，所以才會分解出各種各樣的說法，人們想尋求統一之法，那就必須歷經各種各樣的劫難，只有看清了所有事物的真相，最後或許才能做到聖人抱一吧。」

眼看裴香羅已經着裝得體，這下小姜才正視於她:「但再此之前，我們是獸亦是人，是獸就會殺戮和繁殖，但是人，我們就得懂得廉恥和禮義，獸性讓我們充滿活力，但人性可以讓我們利用活力，這正是孔夫子的畢生追求，也是三教合一的共同理念，它們並不是為了驅除獸性，而是為了轉化獸性，就像凹型的水槽最後總會持平，陰陽也總有達到平衡的時候，雖然過程好像有那麼一些坎坷，但這個世間總會有人在縫縫補補，我相信我們終有一天會達到一的境界，這不就是修道的過程嗎？」

話說由於裴香羅的香艷和浴池水汽的遮掩，所以小姜一時半會兒還真的沒有注意到這片果園，現在等周圍慢慢的沉靜了下來，有些東西也終於漸漸的浮出了水面。

「小姜，你真的要貫徹儒家之道嗎？」裴香羅發問的同時，後方的千屍骨樹也開始慢慢的顯露出了真容，「你真的會讓自己保持陰陽相平嗎？」

迷霧散去的那刻，小姜看到了。

他不僅看到了後方的千屍骨樹，而且還看到了散落在周圍那幾乎數不勝數的零散人骨，有的上面還稀稀疏疏的長著幾點紅色果豆。

小姜驚呆了，遲遲的沒有說話。

「小姜，你能告訴我，你現在是獸性大於人性，還是人性大於獸性？」

小姜沒回應，他被千屍骨樹嚇呆了。

「如果我告訴你，你念念不忘的小霸道……」

一提起靈秀，小姜瞬間看、不，是驚恐的盯向了裴香羅，他的瞳孔在震顫，呼吸在急促，甚至面色都有些慘白髮怵。

「你、你、你把、你把小霸道……怎麼了？」

「小姜，你們儒道的理念里應該有『恕』的說法吧，那麼你現在能寬恕我嗎？」裴香羅轉身背向了小姜，面朝千屍骨樹，「如果我說你的小霸道已經被我化骨練了功，你該作何處置？」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靈秀獴獴和裴可堯也來到了裴香羅的住處，這是一個府中府，幾乎就像是裴家的縮小版一樣，只不過這裏沒有任何活物，全然一片死寂。

「喂，我二姐的府邸和閨房可不是其他人能隨便進的，你……」

「少廢話，不進你二姐的閨房我跑來幹什麼？來找你吟詩賞月，把酒言歡嗎？」靈秀毫不客氣當即就闖了進去，「要是讓我知道你二姐對小氣鬼做了什麼，我一定廢了你。」

「廢了我？」裴可堯聽后真是一臉懵逼，「這關我什麼事兒？」

「趕緊的，別磨蹭，」靈秀催促道，「你不自覺點兒前方帶路難道還等我邀請你嗎？」

「我說你這小耗子真是欺人太甚了，我好歹……」

忽然間看到靈秀目光兇狠的盯着自己，裴可堯頓時覺得心虛氣短，有心無力。

因為明明在自己家，然而他現在卻是有種寄人籬下的感覺，這還有沒有王法了？

「趕緊的，別耍花招啊，否則你姑奶奶不會客氣的。」

靈秀被這裏的氣氛嚇怕了，但是她也知道自己絕對不能露怯，小氣鬼還等著自己呢，自己一定不能退卻。

然後，在愣頭愣腦，對周圍氣氛毫無感覺的裴可堯帶領下，兩人最終還是走進了府中府，走進了裴香羅的私家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