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前世

「怎麼可能……這一切怎麼可能……為什麼會這樣……」徐瑾瑤仍然沒有緩過神來,反而是孫宇強先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將他們想說的話問了出來。蒙面男悲到深處,竟然就這麼大笑了出來,他略顯刻意的笑聲回蕩在遼闊的岩洞內,尾調中帶着無法忽略的哀傷。「你覺得這一切不可能嗎,那麼……」蒙面男停住了大笑,也停住了說話的聲音,他動作遲緩的像一切都被放慢了一般。他用那雙猙獰變形的雙手撫上自己臉上的繃帶,摸索著找到了繃帶的節點處,他順勢向下一扯,繃帶便如絲綢般一圈一圈的滑落下來。隨着繃帶的脫離,蒙面男的容貌一點一點的暴露在了外面,孫宇強在看到蒙面男的長相時,幾乎比剛剛看到那具女屍還要震驚:「你,你你你……」蒙面男撕扯著繃帶一步一步走到孫宇強的身邊,他欣賞著孫宇強愣神錯愕的目光,故意將臉湊近了他:「你好啊,我叫孫宇強。」從徐瑾瑤這個角度看,蒙面男居然長著一張和孫宇強一模一樣的臉!蒙面男臉上的皮膚看起來與身體上的差不多,都是帶着燒傷的疤痕與褶皺的,不過這並不能掩蓋住他與孫宇強的相似之處,兩人的臉型,五官,面部的各個細節都如此相似,應該說,他們就是同一個人,只不過蒙面男比孫宇強顯得更加蒼老,皮膚也更加猙獰。孫宇強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他將自己的面子早就拋在腦後,眼前的一切幾乎使他被嚇到失禁,相處了這麼久的蒙面男,居然和他長得一模一樣!孫宇強無論如何也不能消化現在這種情況,他嚇得癱坐在地上,兩股顫顫,雙腿不受控制的打顫。蒙面男也跟隨他蹲了下來,他用自己的手輕柔地撫上了孫宇強的面頰,蒙面男看着那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龐綻起了微笑:「在以前,我的皮膚也如你一般,沒有這些令人作嘔的燒傷。」說到這裏,他的眼中湧上來一股哀怨,那痛徹心扉的目光使他的眼神看起來變得空洞,剎那間,一抹仇恨在他眼底一閃而過:「我與瑾瑤,原本也可以如你們今世一樣在一起……」蒙面男看向那具安靜的女屍,他的目光在徐瑾瑤與女屍之間來回切換著。女屍也穿着那件華麗的大紅嫁衣,她的臉龐與徐瑾瑤的長相完全吻合,但女屍的臉蒼白黯淡,一看就是沒有了生命跡象的模樣,不同於徐瑾瑤臉上的鮮活。他痴迷地走向女屍身旁,看着這個他日思夜想了許久的愛人,他雙手虔誠的捧起那張早已冰冷的面頰,蠟油的觸感使他的心臟一陣刺痛,簡直如剔骨般令他傷疼。他良久地保持着這個姿勢,撫摸著女屍臉上的每一處皮膚,眼淚開始不受控制,如泉水般噴涌而出,大片大片的打在那張脫離了繃帶覆蓋的面龐上,淚水在他崎嶇的皮膚上蜿蜒的滑落,如同悲傷的河流般聚攏起來。蒙面男開始情難自禁,他不受控制地吻上了女屍慘白的嘴唇,一滴淚恰巧落在他們相吻的唇邊,咸濕的氣息落滿了他的口腔。

蒙面男從未想過自己還有機會再次看到愛人的屍首,他覺得現在的每一秒都是饋贈,他與愛人溫存着,即使她已經變成一具死氣沉沉的屍體,可他的熱情依然不減。徐瑾瑤在一旁看着蒙面男瘋狂的舉動,嚇的用雙手捂住了嘴巴,她因為驚嚇致使嘴中發出了無意義的喊叫,她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在直立起來,一種毛骨悚然的氣氛席捲了上來。而孫宇強早就獃滯的如同木偶一般癱在地上,仰頭看着蒙面男瘋狂的舉動,他看到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在親吻著那具屍體,心中就如同自己也吻上了屍體一般惡寒。蒙面男過了一陣才終於從自己難以自控的情緒中抽離出來,他的臉上還帶着晶瑩透亮的淚痕,雖然在低沉的燈火下早已變得不那麼明顯。他看向已經被嚇到僵硬的二人,長嘆了一口氣之後,又開始用那悲壯的語氣繼續將故事講了下去:「殺活人獻祭與冥婚的習俗,一直傳承延續著,一直到我出生的那個時代……

「我自小就在窮人堆里,我的父母是典型的窮人世家,斯帕村的土地原本就稀少,大半部分都分給了有錢人家,這致使窮人越來越窮,祖上傳到我父母這一代的時候,已經把所有土地都當掉了,他們只能給別人家做短工,在年底賺到一些糧食。可是這又夠幹什麼呢?斯帕村的土地干硬且營養極差,再加上常年不落雨,所以每年的收成少之又少,能分給我父母的,已經寥寥無幾了。

「所以,我們成了全村最需要血液的人。我們一家住在最破爛的茅草屋中,每天如老鼠般穿梭在村子裏。因為太過於貧窮,我的父母不敢多生,我沒有兄弟姐妹,父母將家裏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我身上。他們每次將自己的血液放出來供我吸食的時候,都會嚴肅的講述著對我的期待,讓我不要辜負了他們對我的付出。他們需要我傳宗接代,他們也迫切地希望我可以改變家庭的現狀。可那時,我只有十二歲,正是什麼都不懂的年紀。

「村子裏的窮人是最勢力的一批人,他們欺軟怕硬,迎合權貴,教出的孩子也如他們一般奸詐狡猾。因為貧窮,我每天穿的破破爛爛,身上也經常蹭的髒兮兮的,沒有一個孩子願意和我一起玩,相反,他們認為我們家無權無勢,隨便欺負也不會有什麼後果,於是我不僅要忍受着孤獨與寂寞的歲月,還要四處躲避着他們的欺凌。那些孩子在遇到不開心的事情后就會來找我發泄,他們的拳頭落在我身體的各個地方,他們向我投擲過來無數的石頭,那些欺辱謾罵的骯髒辭彙,到現在我還記憶猶新。我的父母就如兩隻縮頭烏龜一般膽怯,他們明知我受欺負,可是他們自認為不敢得罪村子裏的任何人,沒有人能幫我,我只能每天東躲西藏,有時幾天不敢回家,怕被那些人抓到痛打。

「有一次,我整整一個星期都沒有敢回家。富人區與窮人區旁有一道明顯的界限,界限四周放置了幾條中間掏空的長形石桶,是用來隔出邊界的,我就整整在石桶里躲了七日,沒敢出來。當時的我又臟又餓,距離最後一次吸食血液已經是七天之前了,我餓的頭昏腦漲,實在沒有了辦法,就只能用牙齒咬穿了皮膚,來吸食一些自己的血液充饑。我的牙齒很頓,咬開皮膚時那種陣痛幾乎讓我昏厥過去,我幾乎撕掉了胳膊上的一塊皮肉,血不受控制的奔流了出來。我有一種預感,如果再不離開我怕是要流血過多死在這裏了。

「那時的我很小,可是經歷的這些已經使我的內心變得十分蒼老,我審視着如老鼠一般的自己,一種凄涼的感覺油然而生。我不知道自己活着還有什麼意思。父母那不切實際的重擔壓在我身上,使我窒息無比,我也沒有辦法反抗他人的欺凌與侮辱,就像一條狗一樣穿梭在村落里。那時我的腦海中萌生了一個清晰的念頭——我想死。

「這個念頭一旦形成了之後,我的內心就變得十分暢快了起來。我感覺我的心輕盈了許多,變得輕鬆了。那時我不打算再自救或者閃躲,就這麼靜靜地呆在石管中等死,我看着我的血越流越多,內心有種解脫的感覺。通過管子的另一面可以看到富人區的瓦房,我目光獃滯的等待着時間的流逝,在這個過程中,我看着那些遙不可及的瓦房,突然又產生了一個念頭——反正我都要死掉了,為什麼不去富人區看看他們的生活呢?也算是在臨死之前見了世面。念頭一旦生成,我便踉蹌地爬起來,鬼鬼祟祟地溜進了富人區。其實當時我並不知道,那塊傷口雖然不小,可是還沒能到致死的地步,如果我知道自己不會死的話,我是永遠沒有膽量進到富人區的。

「那裏的一切都令我覺得新奇,或許現在是上午,大多數人家都去地里看莊稼去了,富人區顯得特別空蕩,好像無人區一般寂靜。我走在那些瓦房與瓦房之間留出的小徑上,那種偷來的滿足感使我全身發麻,我暫時忘掉了傷口的疼痛,看着那些精緻的瓦房陷入了一種愉悅之中。就這麼走着看着,我在內心中給每個瓦房都評上了等級,我覺得這個不如那個,另一個又更好,我致力於挑選出那個在我心目中最偉岸的瓦房。我越走越深,來到了富人區的最里處,那片建築令我目瞪口呆。

「如果其他瓦房說是精緻,那麼這片瓦房就是氣派。石牆圍出了一片十分寬闊的院子,最正中的地方建造著一個三層樓高的房子,同時兩側又矗立着大大小小的其他房子,院子的門十分宏偉,漆上了紅漆,就這麼大敞着。我被眼前這高大的建築嚇呆了,曾幾何時,我的眼中只能裝下茅草屋的高度,我們家低矮的甚至都無法完全立起身子。我看着那敞開的大門,鬼迷心竅地溜了進去。我忘記了當時在想些什麼,我只記得那畫面的衝擊力實在太過於強烈,讓我忍不住投身其中窺探一角。

「我走進去之後,發現院子裏沒有一個人,各個房屋的門也都緊閉着,氣氛十分森嚴。我沒敢多在院子正中多做停留,轉身來到了角落旁開始觀察,院子裏有許多我從未見過的新鮮事物,在極度缺水的斯帕村,這戶人家居然還圈養了一小處的玫瑰,那些玫瑰開的鮮艷活潑,讓我看的呆住了目光,以至於我旁邊瓦屋的門突然打開時,我並沒有反應過來,而是呆若木雞地站在了那裏。

「在我想起來要躲藏時,已經完全來不及了,我眼睜睜看到房屋裏走出來一個女孩,應該和我差不多大,但無論是穿着還是容貌都要比我好上很多,她明顯也看到了我,我們互相盯着對方,都愣在了原地。或許是因為失血過多,再加上當時的擔驚受怕,我感到腦袋一陣眩暈,就這麼暈了過去,失去了意識,那一刻我認為自己必死無疑了。

「等到我再醒來的時候,我發現周圍的一切變得非常陌生,那個女孩在我面前對着我笑,我躺在床上,手臂的傷口已經被包紮好了,而且全身變得很乾凈,身上好像也被清洗過。她的臉紅撲撲的,有些不好意思地對我講,我們男女有別,她拜託她的哥哥幫我清理了傷口,我身上穿的這件新衣服,也是他哥哥的。她和那些為難欺凌我的同齡人完全不同,我看不到她身上有任何嬌氣還有盛氣凌人的態度,她對我的那種溫柔與照顧,是父母也不曾給過我的。我們年齡相仿,雖然經歷不同,可也有許多話題可以暢談,我每次講話時,她都會專註地盯着我,面上帶着微笑,認真地聆聽。

「我從未想到我在那天進入了長老一族的家中,更無法想像這個女孩原來就是新長老的四女兒。我期待中的死亡並沒有降臨,上天反而給了我一次重生的機會,它讓我遇見了你,瑾瑤……

「自那以後,我彷彿生活有了盼頭一般。我每天都在富人區與窮人區的交界處翹首以盼著那個嬌小的身影,瑾瑤沒有姐妹,只有兄弟,長老一族對於男丁的培養十分嚴苛,這致使她從小也沒多少機會和哥哥們玩耍,並沒有什麼親密的玩伴。我們約好每天大人們都在忙的時候,都偷偷溜出來見面。富人與窮人隔地相望,是不被允許互相越界的,可每次我們都會想盡辦法偷偷見面,我東躲西藏了很多年,對於斯帕村的地形與各個角落了如指掌,有很多自己的秘密基地,我們經常去到那些地方一起玩耍。我用盡渾身解數來逗她開心,我是多麼匱乏與單調的人啊,我知道我卑微的不堪一提,可當我看到如明月般的瑾瑤時,我無法收住自己的腳步,我明知道自己不配與她為伍,可還是抑制不住地產生期待,每天期待着她的身影。

「瑾瑤,你或許已經將這些全部忘記了。轉生之後記憶重置,這段記憶,或許只有我一個人還記得。你不能想像那時我們有多快樂,你也不能想像你對我有多重要,你救了我,我整個人都是因你而活的。瑾瑤,是你給了我第二次生命,讓我想繼續活下去。

「我雖然心中沒有什麼渴求與奢望,但也想和你繼續的久一點,再久一點。有時候我會在夢裏夢到你光鮮亮麗地出嫁,那時我會一身冷汗的醒過來,我一邊慶幸這是夢境,一邊又無法自控的悲傷——我知道這一天遲早都要到來,你會被許配給一個與你門當戶對的男人,起碼,那個男人不會是我!可我轉念又想,每次與你私會時的快樂對我來說已經彌足珍貴了,我又在奢求着什麼呢?能看着你幸福,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可那幾年快樂的日子並沒有維持多久,因為你的父親……他……因為祭祀的效果越來越差,斯帕村又開始到了常年無雨的困境,村子裏人心惶惶,大家都在說斯帕村被神明拋棄了。長老一族的威信又開始有了衰敗,為了恢復村落的秩序,平息謠言,你的父親故技重施,重演了第一次將族內活人獻祭的場面——他要在一年之後將你和你的六弟……獻祭!

「剛開始得知這個消息之後,我十分難以置信,我無法接受你要遭受如此殘忍的酷刑。我們相擁而哭了一日又一日,那時我十七歲,我還太幼稚膽怯,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去保護我愛的人。我只知道自己就如螻蟻一般卑微,根本不可能與你的父親抗衡。我們開始一日又一日的抽出各種時間見面,每次看着你強顏歡笑的臉龐,我的心如針扎一樣疼痛。我曾嘗試過進到富人區與你父親對質,但可笑的是,只要有人發現衣衫襤褸的我進到其中,我就會被驅逐出來,就連見上他一面的機會都沒有,又何談對質一說呢?每一次見面都如倒數一般令人棘手,我眼看着家族對你的管控越來越強,我們可以見面的次數變得越來越少,後來你只能偷偷地溜出來,我們匆匆見上很短的一段時間后,就又要分別了。

「你無法想像我的悲痛,瑾瑤,我看着你一天又一天的離我越來越遠,我恨透了這個村子,恨透了這村子裏的習俗,更恨透了自己……那時我行屍走肉地四處遊盪著,每天心中只想再見你一面,我每天都在想如何才能救你,如何才能帶你離開。那次我正坐在我們的秘密基地痛苦的哀傷,我實在氣不過,拾起木棒狠狠地敲到了岩壁上,可令我沒想到的是,那塊岩壁,脫落了!

「我立刻想到了一個可行的辦法,這片區域的岩壁要比其他地方的脆弱很多,只要我日夜不停地從這裏挖過去,我就可以通一道枯井,我們就可以一起逃出去了!我日日夜夜期盼著可以見到你,白天的時候,我在交界處不停地等待着你,晚上的時候,我一刻不停息地挖著枯井,我迫不及待地想將這些告訴你,我期待着可以與你一起逃離這個嗜血的村莊,無論外界會發生什麼,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什麼都不會怕。

「幾日後,你終於又偷跑了出來與我見上了一面,我興緻沖沖地將這一切都告訴了你,可你的臉上並沒有喜悅,只是掛着濃重的哀傷。你告訴我,長老一族犯下的罪孽已經太多了,即使今日你逃走了,還是會有下一個犧牲者出現。你作為長老一族的成員,已經見證了太多罪惡與陰暗的事情,你覺得如果逃離必定要造成其他人的犧牲,那麼這一切……還不如自己去承擔,起碼算是贖罪……瑾瑤!你為什麼這麼的善良!為什麼你要把所有的錯都推到自己身上!

「我再三懇求你可以跟我離開,可是你第一次那麼堅定地拒絕了我,在那一次分別之後,我們再也沒有見過面,在那一次分別之後,我的心,也死了。距離祭祀的日子越來越近,我觀察著周圍那些人臉上無知的喜悅,內心裏的憤慨直衝頭腦,他們根本不知道這愚昧的祭祀背後到底有多殘酷,我對斯帕村的所有人產生了一種極大的恨意,我的腦海中開始有一個念頭在慢慢的成型,但我一直在猶豫……

「直到那天我聽到冥婚的號角,我知道你被害死了!我發了瘋一般的衝撞著送冥婚的隊伍,我被那些送婚的隊伍打的頭破血流,我看到裝着你的黑棺在晃晃蕩盪的人群中被高舉了起來,那些骯髒的人發出了無恥的歡呼。我半死不活的躺在了地上,在那一刻,我的這個念頭完全的堅定了——我要在祭祀那一天,燒死斯帕村所有的人!

「大祭堂的面積十分遼闊,並且為了避光,院子裏圍起了巨大的高牆,院內為了放置屍體與方便跪拜堆積了大量的雜草,如果從門口開始放火,那麼幾乎沒有任何人可以逃得過火災。我準備好了所有的東西,也算好了實行計劃的時間,我也曾在某些剎那猶豫過,我不想害死那些無辜的嬰孩,可是,我一想到你那歡快鮮活的面容最終變的冰冷,我就無法抑制住自己復仇的衝動。

「那晚的火真大啊,那些愚昧的人驚恐的尖叫聲,我到現在都無法忘卻,看着那些火蛇吞噬著院內的一切,我又想到了你的死,瑾瑤。我一步一步也走進了大火中,在火苗的光影里,我彷彿看到你在對我微笑。

「這段記憶太過深遠沉重,我造下的罪孽太過重大,致使我根本無法完全轉世。保留着這段記憶的魂魄就這麼滯留在了島上……變成了我現在的模樣。」蒙面男的聲音戛然而止,但悲傷仍然流轉在三人之間,沉重的使他們一時半會兒都無法發出聲音。

「所以,我是你一部分魂魄的轉世?」孫宇強還是無法接受眼前的一切。蒙面男點了點頭:「上輩子我在死的最後一刻對於瑾瑤的執念太過於深重,估計瑾瑤在死前也在心裏念着我。二人互相牽動的執念在輪迴轉世的時候交織到一起,所以這輩子,你們又相遇了……

「瑾瑤的母親過世之後,她之所以會做那些奇怪的夢境,是因為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去世了,所以她被困在了陰陽兩界之間搖擺,經常會在睡夢中陷入往生陰界的禁錮中,一些過往的記憶開始奔流進她的腦海,形成回溯。那些照片與信封,是我給她母親的,我編造了一個關於徐瑾瑤的謊言,沒想到她的母親真的相信了,她母親將這些照片與信收了起來,我一直在等待着瑾瑤自己去發現。我一直沒有說明真相,其實還有自己的私心。我希望,瑾瑤可以自己想起來我,哪怕只有一刻……可是,她還是把我忘了……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將你們再次引到島上!」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徐瑾瑤幾乎是嘶吼著說出這句話,她潰不成聲的哭叫着。蒙面男愧疚地看着徐瑾瑤的面龐,他開始娓娓道來:「我醒了之後,作為一段孽魂滯留在了島上,隨着時間的流逝,我開始有了肉身,可我並不是完整的七魂六魄。島上的冤孽太過於沉重,都是被燒死的怨魂,你們看到的紅蟲與蝙蝠,都是怨魂的轉世,他們一部分代表了窮人,一部分代表了富人。你弟弟在當時也是被大火吞噬的一員,因為他也無法轉世,所以你會時常夢到他飄離的怨魂。島上的廢墟之所以有火光縈繞,就是因為這些冤孽未消,所以火光無法完全熄滅下去,那幾張道符,是我取祭堂的餘燼做成的符紙,每當道符燃燒,他們就會回想起當時被大火灼燒的際遇,於是就會被驅逐。單憑我,是無法開動機關的,我需要這世的孫宇強與我同結為完整的七魂六魄,所以我不得不將你們騙來島上……我想見瑾瑤最後一面。

「現在,一切都可以結束了,你們再幫我最後一個忙,就可以從這裏走出去了。」蒙面男痴情地看着眼前的屍體,他的雙眼中流露着渴望與真摯:「島上的怨魂無法消散,是因為對我的怨恨太過於深重,而我又因為對瑾瑤的執念而被困在這裏,現在你們去放一把火,將我們燒在一起,一切自然就可以解除了,生生世世的孽緣輪迴,也終於可以結束了。到時候整個島嶼就會淪為平地,一切都將消逝,你們自然會回到岸邊,找到來時的小舟,回到現實生活中去。」

蒙面男顛簸地向對面的牆壁走過去,他托著那條受傷的腿艱難地前行着,可是臉上卻露出了滿足的微笑。孫宇強與徐瑾瑤注視着蒙面男的一舉一動,他們不知何時相擁在了一起,兩人的淚源源不斷地從面頰上劃過。前世的二人與今世的二人就這麼在這個房間同聚一堂,完成了一場不可思議的相遇。蒙面男拿着那根火把緩緩地挪步走來,停在了相擁而泣的二人面前:「接下來,就交給你們了。」

徐瑾瑤狼狽地搖著頭,她的淚水使一切都朦朧起來,她現在還無法接受親手將前世的二人燒死。她掙脫了孫宇強的懷抱,來到了那具與她一模一樣的女屍面前,上前緊緊擁住了她冰冷的屍身。在這一刻徐瑾瑤的內心沒有恐懼與懼怕,只有對於前世自己的心疼與眷戀。火把的光亮閃爍在蒙面男與孫宇強二人之間,孫宇強注視着這張與自己完全一致的面頰,內心開始湧上了悲傷與恍惚。

「宇強……這麼叫你還有些奇怪,像是在喊我自己似的。」蒙面男笑着繼續說着:「我最清楚,你的缺點就是太過於莽撞,而且做事太容易衝動,記住,一定要學的沉穩下來,這樣才能守護住自己愛的人……好好的對這一世的瑾瑤,不能再辜負了她。」眼淚又從他的眼角滲了出來,蒙面男伸手撫了撫孫宇強的臉龐:「我沒有那麼好命,沒能和愛的人在一起,你們一定要幸福的走下去……」在這一刻,四人的前世今生完成了一場跨越時間與記憶的對話,他們久久不舍著這一刻的相遇,這種宿命般的輪迴感,使得活着的三人都變得哀傷起來。

「不能再拖下去了,現在就開始吧。」蒙面男下達了催促的命令,他將火把遞給了孫宇強,一步一步走向徐瑾瑤前世的屍身旁。徐瑾瑤還在擁著那具冰冷的屍身痛哭着,蒙面男說出了消逝前的最後一句話:「世間所謂緣分,只是前一世未盡的遺憾罷了,兜兜轉轉,必要且遇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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