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綠衣添紅
任誰也無法想像到，負責制定天下武榜的隱秘宗門——鳥巢，其總部位置居然在大隋舊皇都的一條繁華街巷之中，由於一百八十六年前，大隋在一把大火之中覆滅，原本繁華無盡的皇都也在那一刻凋敝如枯草。
所以當舊皇都變得漸漸名不副實，象著着皇權的都城，也被改為荒涼的都城。
荒都的主幹大道名為蟠龍，自南門直入數十里便可直達皇城，只可惜當年那場滔天大火將原本輝煌無雙的城池盡皆付之一炬，如今看來唯有斷壁殘垣與荒草萋萋。
故而荒都如今的規模只剩下原本三分之二，其中蟠龍大街作為主幹，劃分東西兩區，東區商賈雲集，繁華尚存，地皮也是最為昂貴，那些自外地而來新派事物都在此地可見，故而所居者皆富商巨賈，名達顯貴為多。
西區則基本保留了原本大隋皇都的舊貌，那裏居住的人也都是原本大隋舊民，房屋構造，服飾語音皆與舊時相差不大，來過此地的人都能夠感受直到現在那些原住民還有一股作為皇都子民的傲氣。
蟠龍大街第五十六號是一間三層小樓，造型古樸，檐下懸著一塊薄木匾額，上書「百鳥居」三字，字形瘦弱，卻可見筋骨。
這是一家販賣文具的店鋪，門面並不大，甚至就連裏面擺放的文具也並不多。
客人若是撩開竹簾便能夠清楚看見，許多貨架上早就空空如也，落滿了厚厚的灰土。
在貨架之間，擺放着一張用得發黃髮亮的梨木長桌，桌后坐着一個瘦削清癯的中年儒士，一手撫按在一隻朱赤砂壺上，一手捧著一卷新書，饒有滋味的看着，以至於進來了客人他也未從其中移開視線。
來客是個樣貌富態的青年人，腰懸美玉，富態便便，步履之間似有悠然自得，只見他一手負后，一手托著一對天下罕見的抱月玉蟾蜍的稀罕手把件。
富態貴客似乎根本不在意那對世間難見的玉質罕物，五指揉搓間，玉石咯吱作響。
這要是被眼尖的金石家看見，必然心疼不已，引為長憾。
終於那個中年儒士依依不捨的從書卷之中移開眼睛，隨即略微眯眼的望向來客。
「客人要選什麼，自便就是！」
富態貴客卻直接來到那張梨木桌前，接着雙肘頂在桌面，看着眼前的中年儒士，「都是一般人，少給我來這些虛俗套路！」
中年儒士聞言，鄭重其事的收起剛才那捲新書，伸手摸了摸唇上修剪得薄薄的鬍鬚，「值價幾何？」
富態貴客呵呵笑着，雙手張開，掌心處各窩著一顆滾圓的玉質蟾蜍，「一場潑天富貴驟降你們百鳥居，只是不知道你們敢不敢接？」
中年儒士將手邊的赤硃砂壺的壺嘴對着自己的嘴邊淺飲一口，心中已然有數，「你是為了數月後的武榜之事來的吧！」
富態貴客當即合手，「不愧是百鳥居的智囊之一，腦子果然轉得快。」
中年儒士卻輕笑一聲，語調中滿是不屑，「武榜制定從不依從外人，你或許有些富貴薄財，但是說實話我還真看不上！」
富態貴客雖是青年樣貌，可是心境卻修鍊得當，絲毫不為中年儒士話語所怒，反而笑呵呵的自懷裏取出一張折好的紙張，「你現在不答應我也不勉強，但是你很快就會知道結果了。希望到時候，你還能像現在這樣。」
富態貴客說完便留下那張紙本，當他走到門口時站住身形，「你們百鳥居的作用無非就是充當話筒罷了，但是千萬不要妄圖干涉江湖，不然之後你所看到的結果必然作用在你們身上，勿謂言之不預也！」
富態貴客走後，中年儒士霍然起身，他面色肅然的撿起桌前那張紙張打開，當裏面的內容完完整整的映入他的眼帘時，他忽然全身一軟，最後如失魂之人跌跌撞撞的跑上二樓，未久就連三樓那位極少露面的大人物都被震動了。
一刻鐘以後，自百鳥居後院忽然呼呼啦啦的飛起一眾白色飛鳥，引得蟠龍大街左右鄰舍皆為之動容，行走的路人紛紛抬頭觀望，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些了不得的大事在悄然無聲而至。
白鳥在空中如蛛網散開，往天下四方而去。
……
北燕國境內，一眼明湖岸畔坐落着一片宅院，這宅院無牆無界，依湖而建，綿延直驅數十里，依傍明湖左右，就像是一顆明珠的旁邊嵌上了些無聊的金銀飾物。
宅院中人在靠近湖岸邊的地方栽種了綿綿數十里的倚岸垂柳，它們像是一堵天然的疆界，分割開明湖與宅院。
明湖喚做斬龍池，岸畔的那片宅院叫作焦柳園。
園主名頭不小，武力超絕，冠居北燕魁首，如今位列當世武榜第二，北燕國國君知曉國內有此奇人，更是不惜花費重金請他入深宮教授皇子。
焦柳園的所有人都姓柳，園主之名更是簡單，因為自己在一眾兄弟之中排行第七，故而叫作柳七。
今年暮春時節，他辭別北燕國君百般挽留後回到了這片他一手建造而成的宅院裏。
柳七去年便已經過了花甲之年，膝下兒孫遍地，但是就算這樣，他還是打算在今年裏再娶一房小妾。
北燕國人都在為自己國家出了一個天下武榜榜眼而感到欣喜萬分，可是很少數人卻知道，這個在外人眼裏的武學大師有個極為古怪的癖好——那就是增一壽娶一妾。
這個古怪癖好令他的一些對手經常以此為把柄嘲弄他，特別是隨着年紀增長，這個把柄便落得更實了。
他們有時故意在他面前無意提起此事，臉上也不掛着取笑的模樣，而是帶着請教的虛心樣子，希望對方能夠將自己雄風不倒的秘方告知自己。
儘管被人如此揶揄，柳七依然不覺得有何不當，反而大大方方的將自己的房中秘術寫錄為集，若是有求者必應之，這一下子令那些原本想看他笑話的人再也笑不出來了。
焦柳園中人早就知曉自家園主的愛好，早在今年春雪未化的時候便從周邊尋摸了一戶稱心如意的人家，畢竟是嫁給天下聞名的武學大家，那戶以販薪伐樵為業的人家自是懇切答應，並且劃定了今年的婚期一事。
正好今年柳七辭官回家，這樁婚事自然順順利利的要開始進行。
柳七回家聽聞家中人替他安排的婚事，並未表達不滿，甚至為此還特意攜重禮登門拜訪，也好見見那個自己即將迎娶的小妾。
當他見到了自己將今年所娶的女子時，不免有些驚訝，因為他發現對方尚在及笄之年，模樣周正但還未長開，性子雖然純樸，可是終究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所以便想過幾年再說。
但是孩子的父母卻堅決要柳七今年就迎娶他家女兒，為此甚至還跪下叩求，柳七被攪得沒辦法，叫來那個女子詢問她的意見，女子可能早就被自己父母囑咐了，懵懂無知的點頭答應，最後沒辦法柳七隻好選擇答應下來。
挑選了良辰吉日，柳七便派遣自己的兒子代自己出門迎親，焦柳園一片歡騰，紅色綢布掛滿了整片莊園，就連那條倚岸的柳林亦是添上喜色。
柳七身穿禮服，站在自家高樓上，看着樂人敲敲打打的護擁著一支紅色隊伍喜慶熱鬧的離開了園內。
一對師徒這時正好來到斬龍池岸，他們自西南的北齊而來，一路風塵僕僕，雖有良馬代足，不免還是覺得路遙苦悶。
特別是那個從未出過遠門的弟子，他雖然曾經在家鄉小鎮見過嫁娶之事，但還是第一次見過這麼大陣仗，不免看得有些愣住了。
身為師父的道人年紀也不大，可是卻表現得極為平穩，他疏淡的目光之中彷彿夜幕之中藏匿著的那顆寡淡暗星，雖無光彩卻不見熄滅。
道人隨手掐了一遍山中以測吉凶的手訣，很快便感到事情有異，當即吩咐下馬紮營。
因為趕路，他們不得不備好帳篷，弟子彷彿早就將這活計爛熟，當即找了個絕妙的場所，正好依偎湖畔，而且還避風。
道人臂彎中躺着一支白毛拂塵，拴好馬匹，便坐入弟子剛好搭建成功的帳篷里。
百無聊賴的弟子卻好奇的蹲在湖畔，看着那片綿延直去的宅院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