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嘉偶天成拜玉堂（上）

春風再一次拂過河湟大地，小院內一派喜氣洋洋，進進出出的人們相互調笑着，不時問詢著「莊稼種完了沒」，院內更是人頭騷動，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打扮得利利索索，穿梭個不停。鞭炮聲一陣接一陣，吵得交談的人剛剛聽了下半句，忘記上半句說了啥。一縷縷香氣從廚房裏飄逸出來，瀰漫了整個院子，甚至半個村子，讓遠遠近近的狗都狂吠不止，讓大大小小的雞都「咯咯蛋」「咯咯蛋」地叫個不停。

李老二站在枱子上，穿着扎人的黑呢子大衣，紅光滿面，看來沒少喝酒。同村的馬克明和吳新龍兩個小夥子提着茶壺站在兩邊，臉上笑着，站得筆直。屋裏屋外都是人，炕上炕下都是人，有的站着，有的坐着，特別是院內更是站滿了人，一群調皮的孩子還不停地喊著「別吵了、別吵了，大東爺喊話了！」

「咳咳……」李老二乾咳了幾聲，示意大家安靜下來。院裏迅速安靜，就連剛才躁動不已的雞也悄悄夾起了翅膀。

「提滿壺者升一個！」李老二開口了。

「升了！升了！」馬克明和吳新龍齊聲吆喝着。

「紅鸞添喜，燕爾新婚，柴門換彩，草舍增光。親朋不遠千里而來，一路上受盡了風塵之苦，理應十里扎彩門，五里設長亭，才是正理。今日，我小東由於一時疏忽未能如願，特到高親席間告個不是！」李老二說完鞠了一躬。

「好者很吶！」「大東爺干散！」馬守成大聲喊著，今天他和吳文遠作為娘家帶隊的人，帶了大小三十口人來到張天順家，因為人比較熟悉點，有些話就由他講了。

李老二說完「迎賓」辭，開始「安席」了。

「一請者，二位冰公大人赴位，杯兒候了位了！」

「二請者，兩廂男女外家爺赴位，杯兒候了位了！」

「三請者，娶親牽馬墜鐙的貴人赴位，杯兒候了位了！」

「四請者，特來長見的長輩親戚、等輩親戚、晚輩親戚，杯兒候了位了。序齒而坐，哪裏方便哪裏坐！」

李老二每喊一句，馬克明和吳新龍就回一聲「請了，請了！」然後輕輕鞠個躬。

其實有些親戚已經坐在了桌子上，有些親戚在跟着看熱鬧，位置在哪，李老二已經安排得頭頭到位。見大家都該坐的坐了，該看的還在看，笑一笑，面朝屋裏頭大聲「討令」。

「喜今日，天開黃道，人結良緣，高朋臨座上，貴賓在席前，荊門生輝，陋巷增榮。今日者人事當然，本於天命之自然，天命、人事干斯，二者何先，原請指教。」

吳成雲是媒公大人，終於輪到自己說話了，趕緊來一句「先敬天命！」於是李老二接茬繼續喊道：「喜今日，擇定吉日，敬卜良辰，月老傳言，先敬為宗……」

由於吳繼紅這幾天病情越來越嚴重，肚子已經脹得厲害，沒法前來參加吳梅蘭的婚禮，也無法和老張完成這兩親家敬天敬地敬神靈的儀式，讓吳梅蘭最小的叔叔吳繼英代替了。吳元慶拉着老張和吳繼英，在院子裏**的地方跪下來，點起了黃裱紙、長錢和柏枝。兩個人連着磕了三個頭，起身相互作了個揖。

幾個年輕小夥子已經端著方盤上冷盤了，李老二也不等他們結束，又開始接着喊：「喜今日，升杯者開席之杯。喜筵開、喜筵開，青枝綠葉長上來，一朵蓮花中間開，四面八寶擺上來。八仙桌兒四四方，壓桌碟兒在四方，八寶糖果在時裏面，瓜子兒上來佔中央。

有牙的吃雞蛋，沒牙的嗑瓜子……」

「來來來，沒牙的嗑瓜子」一些桌子上「小東」（陪客，負責全桌招待）開始調笑着散發瓜子、糖果了，老人們也鬨笑着，拿個糖含在嘴裏。

「……不準高架腿兒，不準斜衣歪帽，不準隔席說話，左手不準擦鼻子，右手不準抹鬍子。入席犯規者罰熱酒三碗、冷酒三碗，不冷不熱的酒三碗……」李老二已經向兩方外家討完酒令，開始唱酒令了。

幾個年輕人在院子裏已經一溜擺了五張茶几，兩邊各擺了十來個凳子，兩頭各擺了兩把椅子。每張茶几上擺了兩碟冷盤，一碟子是白水肉，一碟子是豆芽粉絲，各放了一個酒碟，裏面四個酒杯，旁邊放着瓶「四星天估德」。

現在是進入「喝閑酒」階段了，男女兩方開始讓親戚們上陣，桌子兩頭坐的是外家，吳梅蘭有三個舅舅，大舅舅去世了，二舅舅年齡比較大，三舅舅白得玉和另一個堂舅舅白得華坐上去。羅桂蘭沒有娘家人，老張舅舅都已經過世了，就由兩個表兄弟楊偉貴、楊偉群上陣。雙方親戚都你推我讓的，最後二十幾個男人齊齊上陣了。結婚當日都是女方為尊，馬守成等吳梅蘭家一行親戚坐到了桌子上位（北邊），方仁貴等張天順家的親戚都坐到了桌子下位（南邊）。雙方親戚主動伸出手來，和對面親戚握手、問候。

「喜今日，升杯者開拳之杯……」李老二開始喊「開拳令」了。楊偉貴、楊偉群先舉起杯來，朝對在白得華、白得玉敬酒，白得華、白得玉客氣地端起杯子說：「有禮了、有禮了」雙方舉杯飲了兩杯，張天順這邊的親戚也忙着倒酒，給對面吳梅蘭家親戚敬酒，最後大家都碰了兩杯重新坐定。

「阿舅們遠來辛苦了，再敬兩杯吧！」楊偉貴客氣地說。

「大家辛苦、大家辛苦！」楊得華拱拱手。

「阿舅不發聲，其他親戚難喝酒，我就先開拳給阿舅拳上敬兩杯！」楊偉貴拱拱手，然後伸出右手來，將左手襯在右肘底下，這是一種與長輩划拳時的禮節。

「兩家好啊……八匹馬啊……四季財啊……」「七個巧啊……六六蓮花開啊……點狀元……」兩個人頓時拳來拳頭往，划個不停。

楊偉貴與白得華、楊偉群與白得玉各劃了六拳，最後各打了平手，楊偉貴贏了四個酒，楊偉群贏了兩個酒。這種大喜之日，大家都圖個吉利，輸了的叫「贏酒」，贏了地叫「贏拳」，最後都落個「雙贏」效果。

李老才正在「表嫁妝」了，「……打開描金匣，首飾明朗朗，金鐲子、金耳環，名堂多的說不完……」

因為路途遙遠，加之老張早拿木頭做了很多傢具，初五商量時老張就說再別陪啥柜子桌子的，到時直接抬出來一件擺上去就「行個饋程」（即走個程序）就行了。但吳繼紅不答應，說給梅花、梅香都陪了柜子，給梅蘭啥也不陪說不過去，讓吳文遠去買個現成的傢具，最後找到一個傢具廠里買了一個梳妝台。梳妝台有兩個小柜子還有兩個大柜子，吳梅蘭兩個姐姐、嫂子得加班加點做了一些枕頭頂子、床罩子等，準備抬針線時用。

「粗針大麻繩，一根兒到南山，我們丫頭要針線沒針線，要茶飯沒茶飯，親家多擔待着點！」馬守成一邊說着，一邊笑着壓着柜子，等著來「開箱」。

「來了、來了」徐如海端著一個盤子跑過來，裏面放着核桃、棗兒、水果糖，上面還有幾張面值不同的人民幣，最大的一張二十塊。

「少了少了，這大老闆娶媳婦，這點咋拿出手者！」馬守成壓着柜子。吳梅香和二嫂子也起鬨著：「大川人咋比我們山裏人還摳啊！」

「有哩、有哩！還有哩！」張玉秀跑上來，把一張五十塊放在上面。

「多了、多了！」「少了、少了」女方的人說少，男方的人說多，男方的人要拉開櫃門，女方的人要攔著柜子，雙方熱鬧地爭執了半天，張天順的一個堂哥突然一把將馬守成攔腰抱起、放到一邊，說：「姑父不喝酒去著，這邊攪和啥！」馬守成笑着還要往前擠，只見張玉秀已經一把拉開了柜子，徐如海將盤子裏的東西全倒了進去。

這邊還沒鬧完，那邊又開始鬧起來了，原來是在冠戴新郎，李老二正喊著「……左肩搭紅、右肩掛綠……」劉慶有幾個已經把張天順拉到椅子上，拿着一雙鞋子不停套，劉慶有說「腳大了鞋小了，把腳砍掉點」不停地敲打張天順的腳後跟。賈成明說「腳小了鞋子大了，裏面墊給點」，不停地往裏面塞石頭，一邊塞一邊還拉張天順腳往裏套，郭恩幾個更是兩頭助紂為虐。

「你們幾個貨，看以後結婚不？」張天順被大家折騰得夠嗆，不停地叫喊著。

「還敢威脅！」幾個人鬧的更厲害了，張天順趕緊求饒才放過。

一會李老二帶着張天順去「謝媒」「謝奶母」「謝廚」，每一項內容都得喊一段，直喊得嗓子啞，徐如海趕緊端了一杯冰糖茶在後面伺候着。「你這個徒弟就機靈啊！」老張與吳繼英坐在一張桌子上，已經開吃了，不停地誇獎著。老張一看天才，正鑽在人伙里看熱鬧，趕緊上去屁股上一巴掌，「一點眼色都沒有，跟如海學着點」。張天才咧著嘴笑了一下，又不知該幹啥，趕緊說我去端菜。

「天上無雲不下雨，地上無媒不成親，牛郎織女成親者，多虧了太白金星的好處……」李老二站在吳元慶跟前，嘴裏不停念叨著，張天順跟在後面，方盤裏擺了兩瓶酒、一雙皮鞋，還有一百塊錢。

「酒我喝，鞋我穿，其他的就放着！」吳元慶臉上也紅撲撲的，劉慶有他們今天把這媒人放在重頭，剛才已經灌了幾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