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 203 嚇到了嗎,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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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伍達當了這麼多年的捕快,也遇到過不少驚悚怪異的場景,遠的不說,就說五年前桃花殺人魔的案發現場,那叫一個血淋淋的殘忍,害他連做了三天的噩夢。

就今天這場子的驚悚程度,伍達預感大約要做一個月的噩夢。

剛開始還能喊一嗓子壯壯膽,現在嚇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眼睜睜看着枯骨般的手一寸一寸推開棺材板,一個慘白的人頭從棺材裏升了起來,一頭灰白色的膨脹的亂髮,皺皺巴巴蠟黃色的皮膚緊緊貼在頭骨上,兩隻眼窩深深凹陷下去,裏面嵌著兩顆灰白暗淡的眼球,顴骨高聳,嘴皮裹在一起,像朵脫水的菊|花,緩緩——緩緩——轉過來,嘴張開一條縫,吐出一股煙。

靳若倒吸涼氣,伍達兩眼一翻,二人眼瞅就要暈倒,就在此時,方刻突然冷笑一聲,「裝神弄鬼,看清楚,那是個活人。」

靳若和伍達「嗝」一聲,又支棱了起來。

就見人頭越起越高,緩緩從棺材裏飄了出來,原來人頭下還掛着一條身體,瘦得像骷髏架子,掛着件空蕩蕩的道袍,道袍原本大約是青色的,如今已經洗得褪了色,領口磨得破破爛爛,飄着幾根線頭,重點是,這個人是有腳的,腳上還套了雙破道鞋子,只是沒有襪子,黃了吧唧的大腳趾翹著,很是不羈,手裏抓着一柄半禿的拂塵,看整體造型,應該是個——道士?

「福生無量天尊,貧道稽首了。」老道的聲音像老驢拉磨,難聽得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靳若和伍達相互攙扶著站起身,長吁一口氣。

哎呦娘誒,是人就好。

方刻目光將老道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你是何人?」

老道:「此處當然是義莊了。」

「為何在棺材裏?」

「貧道已過年命之年。」

「義莊里的屍體呢?」

「貧道道號無為子,來自玄中觀。」

「……」

靳若滿頭黑線,「好容易找到個活着喘氣的,居然是個耳背的聾子。」

「放肆!」老道突然甩出拂塵拍到了靳若的臉上,噗一股煙,「何方妖孽,膽敢在我無為子面前造次,還不速速顯出原形?!」

靳若連打了四個大噴嚏,氣得面紅耳赤,跳腳就要揍人,伍達忙將靳若壓住了,「靳少門主息息怒,你瞧這老道瘦得只剩一把骨頭,你這一拳下去,他就散架了。」

靳若咬牙,「今天算你丫的運氣好,我放你一馬!」

無為子下巴抬得老高,表情倨傲,「我無為子清修五十八年,已成金身(靳若怒喝:金個屁身,你全身上下都是屎|黃色),受玄中觀觀主所託,在此鎮守義莊,凈化怨氣,超度冤魂,爾等小小妖孽,速速退去,否則貧道定召九天雲雷,將你們打回原型!」

靳若翻白眼,「咱們趕緊走吧,別跟這瘋道士浪費時間了——」

話沒說完,方刻一巴掌把靳若拍到一邊,抱拳施了一禮,黑黝黝的眼珠子盯着無為子的臉,「敢問道長,怨氣何來?」

無為子這會兒竟然不耳背了,刷刷兩下甩動拂塵,擺了個得道高人的造型,「貧道初到此地之時,此處陰氣極重,怨氣升騰,烏煙瘴氣,貧道起法壇七日,請清明咒九九八十一道,方才祛散了怨氣,如今,只留冤魂殘念一縷,環繞不去。」

「冤魂何在?」方刻又問。

無為子拂塵端端向外一指,「北十里,北萃坡,黑氣幽幽,陰氣沉沉,乃為冤魂歸處。」

方刻眯眼,「無為子道長可否為我等帶路?」

無為子連連搖頭,「貧道鎮守義莊,斷不可離開半步,你等可自行前往,此行兇險,還望萬萬小心——」

「靳若,伍捕頭,請無為子道長一同上路!」方刻定聲道。

靳若和伍達一個箭步上前,一邊一個將無為子架了起來,雙腳離地,抬着就走,無為子大驚,雙腿胡亂踢騰,「放肆!放肆!成何體統!爾等小小妖邪,吾乃金身無為子——唔唔唔!」

伍達用破布塞住了無為子的嘴,動作那叫一個嫻熟利落。

靳若架住無為子的時候,感受到了無為子的體重,神色微微一變,飛快側目掃了眼四周的腳印,義莊內灰塵遍佈,所有腳印都清晰無比,尤其是無為子的腳印,只有前腳掌,沒有後腳跟。

靳若眸光一閃,笑了,「無為子道長,您就莫要推辭了,此行兇險,我等凡人還需您這位金身大能替我們斷後呢!」

北萃坡,義莊以北十里,是一片荒蕪的亂葬崗。荒草漫漫,凄風慘慘。

方刻一行人抵達的時候,已近黃昏,天和山的交界處鋪滿了火燒雲,滿山墳頭染上了一層血色,毛骨悚然。

伍達取出了無為子嘴裏的破布,問,「冤魂在哪兒?」

無為子氣得臉更皺了,灰色眼珠子幾乎要蹦出眼眶,「妖孽橫行,小人當道,世人有眼無珠,荒之大謬,爾等宵小之徒,無恥放肆,九天雲雷,風起雲湧,急急如律令——」

靳若「唰」一聲拔出若凈橫了無為子的脖子,表情似笑非笑,「你若再裝瘋賣傻,我可就不客氣了!」

無為子咔吧閉上了嘴,眼珠子在若凈銀亮的刀刃上滾了一圈,肅凝神色,「無量天尊,降妖伏魔乃貧道之天命,貧道自當捨命陪君子。三位義士,往北走,前方有一棵老柳樹,義莊冤魂就沉睡在樹下。」

一行人穿過大半個亂葬崗,邁過無數根被野狗刨出來的人骨,終於看到了那棵巨大的饅頭柳,四人環抱粗,樹皮嶙峋,枝葉搖亂,像一個披頭散髮的人頭,竟像是義莊門前的兩棵柳樹自己走過了來一般。

樹下,是密密麻麻的墳包,有的高,有的矮,茂密的雜草延漫至整座山坡

天色暗了下來,起風了,草葉一層一層翻動着,彷彿暗潮洶湧的深海。

無為子滿頭白髮在風中搖擺着,像一叢蒼涼的蒲公英,輕輕嘆了口氣道,「就是此處。」

方刻放下大木箱,挽起袖子,勾起嘴角,「掘墳!」

*

林隨安環顧一周,深深嘆了口氣。

段九家一進院的大堂里,滿滿當當坐滿了膚色各異,服裝各異的江湖人,領頭的幾個,有的認識,比如五陵盟的烏淳,登仙教的西門陽,鴨行門的馮喬,有的不認識,比如鶴仙派門主車松和黃九家門主黃田。

車松年紀五十齣頭,花白的頭髮,身着紫色的大氅,面色紅潤,頗有仙風道骨的范兒,黃田人如其名,又黃又瘦,唯獨張了張四方大臉,兩條橫眉,五官像田字格一般均勻分配在臉上。

其餘的江湖人都是五大門派的弟子,零零總總算下來將近四五十人,基本囊括了益都城江湖門派的半壁江山。

段九家的小廝、丫鬟和妓人們熱情招待,送茶送酒,忙得不亦樂乎,劉青曦一時半會也走不了了,索性坐在林隨安身邊準備看熱鬧,林隨安和花一棠同坐在主位上,各有兩名紅唇美艷的妓人作陪,搖扇彈曲剝葡萄,段紅凝親自為二人斟茶,桌上的瓜果點心壘成了山,陣仗說有多鋪張就有多浪費。

林隨安渾身不自在,覺得她現在的造型像個欺行霸市的反派,而花一棠像個如魚得水不著調的boos。

「烏盟主如此大張旗鼓轟轟烈烈前來,想必是對你我二人的賭局有了決定,」花一棠吧嗒吧嗒搖著小扇子,「花某願聞其詳。」

烏淳和其餘四位掌門對視一眼,定聲道,「昨日我與四位掌門商量過了,決定加大賭注,若今日林娘子和花四郎賭贏了,除了五陵盟的地盤,登仙教、鴨行門、鶴仙派和黃九家的地盤皆歸花氏所有。」

花一棠挑眉,「若是花某沒記錯的話,登仙教和鴨行門的地盤早就劃歸給凈門了吧?」

西門陽和馮喬的臉色有些尷尬,烏淳撓了撓包頭的紗布,悄咪咪戳了戳身邊的人。

那是一個年輕的小郎君,穿着方圓賭坊的制服,很瘦,不高,鞠著肩膀,像個小駝背,皮膚蠟黃,一直低着頭,幾乎沒有什麼存在感,若不是烏淳的動作,林隨安甚至沒看到他。

黃臉小郎君腦袋晃了一下,像個不倒翁的大頭娃娃,付在烏淳的耳邊說了些什麼,烏淳眸光一亮,道,「登仙教和鴨行門願將門中武功秘籍一併作為賭注。」

西門陽和馮喬的臉色變了,似乎想說什麼,烏淳朝着他們搖了搖頭,二人又將話咽了回去,竟是默認了。

林隨安額頭一跳,那個小郎君的黃臉,好像似曾相識。

「是雲中月其中的一張臉皮。」花一棠低聲道。

劉青曦掩口低呼,「他就是雲中月?」

林隨安搖頭,「感覺不像他。」

花一棠的小扇子搖出了醋酸味兒,「你和雲中月那廝才見了幾面,有這麼熟嗎?」

林隨安:「你不覺得此人的坐姿有些熟悉嗎?」

花一棠眯眼望了過去,神色一動,「難道是——」

「花四郎,這個賭注如何?!」烏淳提聲問道。

花一棠目光從黃臉小郎君臉上收回,重新落到烏淳身上,「花某之前已經說過了,無論何種賭局,買定離手,落扇無悔!」

「好!爽快!」烏淳撫掌大笑,西門陽等人也鬆了口氣。

林隨安有點不放心,「要不先派人將伊塔接過來?」

「放心,看今日的陣仗,肯定不是賭坊那一套小打小鬧,」花一棠眼中精光四射,「他們賭的是命!」

劉青曦捂住了嘴,段紅凝的臉色變了。

果然,烏淳的下一句話就是「所謂江湖事江湖了,咱們都是江湖人,自然要按江湖的規矩豪賭一場,賭勝負,賭輸贏!」

此言一出,林隨安反而放心了。

這裏五個掌門,三個是她的手下敗將,鶴仙派和黃九家的雖然沒交過手,但此二人對五陵盟馬首是瞻,身手定遠不如烏淳,昨夜她睡得不錯,精神甚好,體力充沛,就算五人來車輪戰也有勝算。

花一棠大約是和她想到了一處,幾乎笑出了聲,「烏盟主此話當真?」

烏淳擺手,「花四郎怕是沒聽明白,我說的賭勝負和賭輸贏是分開的。」

花一棠來了興緻,坐直了,「怎麼說?」

「意思就是——那個——」烏淳清了清嗓子,又捅了捅身側的黃臉小郎君,「啥來着?」

黃臉小郎君垂著腦袋,默默從懷裏掏出一張紙塞給烏淳,烏淳舉起紙,對照着念:

「賭局規則如下,雙方各自派人下場對戰,比拼勝負。對戰之前,雙方分別下注,盲猜場上的對戰結果,並將對戰結果寫在紙上,封入骰盅。對戰結束后,猜對結果者贏,猜錯者輸。」

換句話說,打贏打輸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猜對誰勝誰負。林隨安愕然,這還不簡單,花一棠只要一直猜她勝,那就穩贏了啊。

花一棠挑高了眉毛,「若是兩邊都猜對了呢?」

烏淳扯著半邊臉笑了,「算我們贏。」

「憑什麼?!」段紅凝破口而出,「如此不公!」

「這就是我們的規矩,花四郎若是覺得不公平,可以不賭,我們不強求。」烏淳道。

劉青曦連連搖頭,「林娘子,這賭局太不公平,不能賭。」

林隨安沒說話,看了眼花一棠,花一棠也沒說話,長長的睫毛遮着眼瞳,有一下沒一下搖著扇子,「這一局,我們必須賭。」

段紅凝和劉青曦滿面不解,林隨安嘆了口氣,「有勝算嗎?」

花一棠抬起眼皮,「以這些人的身手,你定會勝,但若我和對方都猜你勝,我們就輸了,若你故意敗陣,我猜你負,對方猜你勝,我們便能贏。」

林隨安:「簡單,我認輸就行了唄。」

花一棠搖頭,「若對方也猜到這個結局,同我一樣猜你負,我們便輸了。」

林隨安:「……」

段紅凝:「所以林娘子無論勝負,咱們都有可能會輸?」

花一棠點頭,「此賭局的關鍵是,能否猜中對方所想。」

段紅凝和劉青曦面面相覷。

玩心理戰啊,這可不像是烏淳那幫大老粗們能想出來的高端局,林隨安看向黃臉小郎君,眯了眯眼——果然是你嗎?

「烏淳,」林隨安提聲道,「你打算賭幾局?」

烏淳笑眯眯的,「五局三勝,三局兩勝,二者皆可,林娘子可以自己選。」

「太麻煩了,一局定勝負,」林隨安提着千凈站起身,「我一個人,你們五個一起上吧。」

此言一出,滿場嘩然變色。一直垂著腦袋的黃臉小郎君猝然抬頭,眼中訝異之色溢於言表。

林隨安樂了:喔嚯嚯,嚇到你了吧。

花一棠騰一下跳起身,拽住了林隨安袖子,「你胡說什麼呢!這五人好歹也算是一門之主,單打獨鬥雖然敵不過你,但若是群起而攻之,你焉有勝算?!」

林隨安眨了眨眼,「我可是以一敵百的千凈之主,以一敵五,不過是小意思。」

花一棠怒了,狠狠將林隨安拉到身後,「烏淳,我們不賭了——」

「花一棠!」林隨安輕輕壓住花一棠的肩膀,打斷了他的話,「你總說讓我信你,偶爾,你也要信我一次啊。」

花一棠張了張嘴,拽著林隨安袖子的手指越攥越緊,眼圈紅了,喉結滾動兩下,慢慢鬆開了手,「萬事小心,別受傷。」

林隨安燦然一笑,「我不會輸,你一定會贏!」

說着,縱身躍入了院中的高台上,抱拳高喝,「五位掌門,請了!」

烏淳等人對視一眼,同時提起武器,躍入場地。

段紅凝令人送上紙筆,請雙方寫下盲猜的結果,寫好之後,放入骰盅,再以封條封好,並排放在大堂中央的高桌之上,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對面寫結果的人,果然是黃臉小郎君,落筆之前,猶豫了好久,反觀花一棠,大筆一揮,一蹴而就。

劉青曦和段紅凝看得清楚,嘴巴張得能塞下一雙鵝蛋,「這也行?」

花一棠啪一聲合上扇子,眸光堅定如星,「穩贏!」

*

小劇場

段紅凝:這倆人簡直是一對兒瘋子!

劉青曦:我感覺我也要瘋了!

凌芝顏:誒?又沒有我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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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錢,我有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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