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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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妃的小心思隱藏得再好,夏沙多多少少是感覺到了。等了幾天,一直風平浪靜,心情不由得好了很多。

再怎麼說也是同窗三年,是塊石頭都捂熱了,要真為了這種事情用了什麼下作的手段,不論結果如何,心裏是一定會膈應的。

其實夏沙挺欣賞於妃這個人的。

倒不是說贊同她的生活方式,只是比較佩服她的行事風格:很有自知之明,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很能忍,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單單從她生活如此不檢點,還能和大部分女生保持一般的有禮疏離的關係而不被排斥,就可以看出她的手腕很不簡單。

夏沙總覺得她將來一定會幹出一番大事情。她的身上,有着鄧文迪的影子。

中國人做事,習慣給自己留一條後路。比如大學里申請出國的學生,也會去競爭保研的名額;複習考研的,會稍稍關注就業的信息。

但是夏沙覺得這樣太浪費了,與其留一個幾乎不可能用到的後路,不如主動送給別人當人情——這是對自己的一種無與倫比的自信,是她重生以來最大的收穫。

退一萬步講,即使不成功,她還可以高考嘛。現在想想,國內的大學都那樣兒,b大和a大、c大也沒有什麼本質區別嘛。

於是,接下來的事情就很順理成章了,無非是大家其樂融融地表現一番同學愛罷了。

誰佔了誰的便宜,誰欠了誰的人情,誰對誰心存感激,誰對誰心懷怨恨,大家都心照不宣,把這一場利益交割掩藏在完美的微笑的面具之後。

五月初,夏沙終於收到了m國j州y大的錄取通知書。

那薄薄一紙通知書,是對她十五年奮鬥的肯定。夏沙捧着它,就像捧著五分之一最美好的人生。

夏沙本以為這輩子一定會讀經貿管理之類的專業,然後回來把自家的公司發展壯大,最好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插一腳,打造一個夏氏帝國——這是她小學時的偉大夢想。

只是如今衣食無憂,前程似錦,她便有了任性的資本。

商戰,她會,很刺激,也堅信自己一定會笑到最後成為贏家,可惜,哪裏比得上當一個創世主,操縱筆下人物的生死?簡單地通知了一下父母,默默地選了現代文學專業——若不是生存有了保障,她是絕對不會選這麼一個文藝的非常不好找工作的專業的——地球人總是很現實的。

她是打定主意要把「作家」這一身份發揚光大了。

而且,這個專業比較清閑,她可以有大量的時間體驗生活——藝術來源於生活,她可不想一輩子寫青春小說。

聽說y大的藝術系也名聲在外,也許……她可以去鋼琴系或者繪畫系蹭課?……嗯,真是個好主意……

前途已定,接下來的日子卻過得比複習迎考還要繁忙。

想到小女兒不久之後就要遠渡重洋,夏媽就經常一個人偷偷地流眼淚。

女兒是母親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遠在異國他鄉,這可怎麼辦才好?吃得習慣嗎?住得習慣嗎?和周圍人處得好不好?生病了怎麼辦?想家了怎麼辦?……

早已習慣女兒從小的獨立,習慣她小大人的樣子,習慣她一板一眼地處理問題,習慣她十歲到異地求學,習慣她謀而後定規劃自己的人生自己的事業……這麼多這麼多的習慣,可是,女兒再成熟再獨立,在母親面前,那也只不過是個孩子啊,怎麼能,怎麼能,到那麼遠的地方,一年才見不到幾次面呢……

夫妻兩人,一個表現得這麼柔弱,另一個就要表現得堅強一點兒。

夏爸是男人,不好每天抹眼淚,就儘力表現得嚴肅穩重,還時不時訓斥夏媽,「這是好事!你整天哭什麼?!有時間在這兒哭,還不如幫女兒打包收拾東西!」

但那股子深深的不舍和心疼,還是從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滲透出來,細細密密地把人給包裹纏繞住,就像三月的梅雨天,濕答答的,讓人無奈又憂傷。

明明……之前申請出國的時候,他們都沒有這樣子的說……明明,他們一直都表現得很開心很自豪的來着……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自欺欺人,理智與情感的pk吧。在事情真正到來之前,他們只關注著最有利的結果,什麼不舍什麼擔憂什麼離家萬里通通都是浮雲。如今,終於塵埃落定,可以盡情地表現自己的真實情緒了吧……

夏沙忙着和夏爸夏媽相處,談心,短旅遊,做一些一直想做的但是以前沒有時間沒有決心去做的事情。拍了很多照片,很多視頻,大概,比過去十四年加起來的總和還要多。

然後就是各種應酬——老夏家的女兒出息了,要去m國讀書了,來來來,請客請客,大家一起樂呵樂呵。

——臭小子,跟人家姑娘家學學,以後也給老爹長臉!

——死丫頭,瞧瞧人家夏沙多出息,你呢,就知道瘋玩!

夏沙:……擦!你們不要這麼積極地給我拉仇恨值啊啊啊!!

還有各家親戚要拜訪——她以前從不知道自家有這麼多的親戚,彷彿一下子從地里冒出來似的,七大姑八大姨九娘舅,輩分亂得一團糟。

另外就是各種名目的同學聚會,小學的,初中的,高中的,加上工作認識的朋友。大概有些人,一輩子也就再見不到一次面了吧。

有幾個同學已經結婚了,有一個連孩子都有了,能滿地亂爬了。

曾經,大家都是一個起跑線上,數載同窗,此後的人生道路,卻是如此南轅北轍。

只能感嘆,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啊。

六月上旬。

最後一聲鈴響,華麗盛大的高考落下了帷幕。

學校里一陣狂歡,到處可見放浪形骸聲嘶力竭的高三學生。

撕書的撕書,燒紙的燒紙,敲鑼打鼓,午夜乾嚎。更誇張一點的,裸奔的也有,行為藝術的也有,投湖裝自盡的也有。

還有那一對對的小情人,有山盟海誓賭天咒地天長地久的,有哭哭啼啼尋死覓活求分手的,有風平浪靜互相祝福各奔前程的,還有的,抓住這最後的機會,向暗戀的女孩男孩當眾表白以免黯然神傷後悔一輩子的。

眾生百態,在偌大的校園裏,即時上演。

壓抑了一年,精力旺盛的少男少女們,在盛夏的夜裏,做着最後的狂歡,揮別自己的青春。

班級散夥飯的晚上,女生們一改往日的矜持,來者不拒,啤酒跟白開水似的往下灌。男生們就更豪放了,直接對着吹瓶,不喝趴下決不罷休。

等稍稍清醒些,用涼水潑了潑臉,一起去了市區最大的ktv,包了最大的包廂,打牌的打牌,躺屍的躺屍,鬼哭狼嚎,群魔亂舞。

因為高二的文理分班,許多人都要連趕兩場聚會,夏沙也不例外。

等到後半夜漸漸靜下來的時候,夏沙已經累得手指頭都懶得動一下,偏偏頭疼得要死,怎麼都睡不着。

沙發上,十幾人圍坐着,在玩著真心話大冒險之類的遊戲。

韓哲招呼夏沙過來,反正沒睡着,不如玩會兒遊戲。

夏沙被灌了不少酒,精神不濟,暈乎乎的,老是輸,被罰著做了不少糗事,還被韓哲陷害,寬厚的溫暖的手掌,捏着她的小下巴,用彩筆在臉上畫了只小烏龜。

夏沙嘟著嘴瞪他:怎麼着也是哥們兒吧,值得這樣整我嘛!

使勁兒把眼睛撐大,可惜沒什麼效果,水汪汪的,毫無殺傷力。一不小心,又多了幾條鬍鬚,和一隻肥嘟嘟的小豬。

有人提議,順時針給旁邊的人寫一個自己的小秘密或者糗事。

夏沙坐在韓哲下首,聽此內心邪惡地笑了:哈哈,小樣,讓你欺負我,這下栽我手裏了吧,姐要把你的糗事抖出來,哈哈~!

溫熱的觸感從掌心傳來,夏沙笑得一臉得瑟,急忙對着燈光打開小紙條。

白紙黑字。

紙,是尋常的紙;字,是俊逸的字。

昏黃的燈光下,展現的,是一個少年的心意。

「我喜歡你。」

夏沙有一瞬間不知道要怎麼反應。

被告白了呢。

夏沙尷尬笑笑,垂下了眼帘。默默地把紙條收好,卻沒有什麼表示。

她想起了楊娉婷,那個痴痴地愛了他三年的女孩。聽說,她填報的是和他一樣的志願。三年了,沒有打動一個男人的心,她還沒有灰心嗎?

「要不……出去聊聊?」

「樂意之至。」

夏日的夜晚,在h市這樣的大城市裏,依然有一股燥熱。

「我以為我們是哥們兒。」

「是嗎,我以為,你知道的。」

「楊娉婷,喜歡你很久了。」

「她不是有男友了嗎?而且,聽說他們……嗯,很親密……你是在顧慮這個嗎,我對她沒有感覺的。」

夏沙煩躁地扯了扯衣服,在青石板凳上坐下,思慮再三,有些事情,覺得還是要告訴他比較好。

夏沙原本以為,楊娉婷和那個在酒吧里認識的男人關係很好,周末經常出去開·房,應該是放下了。可惜實際情況遠沒有想像中的甜蜜,電話里可以聽到他們三天兩頭吵架。吵就吵吧,又硬撐著不肯分手,夏沙看着都替他們累。

有一次夏沙在校園裏碰到,乍一看,發現那個男人的眉眼……居然有七分像韓哲!這算什麼邏輯?追不到人就找個替代品嗎?!

夏沙這才發現,楊娉婷根本就沒有放下。

她其實不太能理解這樣的感情,因為夏沙覺得,世界上有很多比感情更重要的東西,這樣隨便找個相似的人,根本就是在糟蹋自己!而且對那個男人也不公平。

自己都不愛自己了,怎麼能奢求別人來愛自己呢?

雖然很看不慣這樣的行徑,但夏沙也沒有對別人的感情指手畫腳的習慣,乾脆當做沒有看到。適當的時候保持沉默是個好習慣。

那句話怎麼說的來着,每個女人年輕的時候都會愛上一個渣男。韓哲不是渣男,但楊娉婷的行為就跟愛上渣男差不多了,不愛惜自己,總有一天會後悔的吧。

果然,事情鬧翻了。任何一個男人,不,不要說男人,是任何一個人,發現自己是個替代品的時候,心裏的那種憤怒的、被欺騙的感覺……分手是一件必然的事情。

楊娉婷也不在乎。她愛的本就不是這個男人。既然已經鬧翻了……那就換一個好了!

但是……

當你覺得事情已經糟透了應該好轉的時候,總會出現一個「但是」——沒有最糟,只有更糟。

楊娉婷她,懷孕了。

很狗血的故事吧。

學校不追究學生的私生活,女生懷孕了還有專門的孕期指導。可是家長那關過不了啊!

楊娉婷是正正經經的小康家庭出身,父母平時比較開明,早戀什麼的也睜隻眼閉隻眼,但是,搞出人命來這一條,是絕對不在縱容的範圍內的!

她已經可以想像,父母雷霆震怒的樣子……

走投無路地求到了夏沙身上。

一來,夏沙是室友,關係比較密切;二來,夏沙辦事比較牢靠;三來,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夏沙有錢。

毫不猶豫地去正規大醫院打了胎。

夏沙看到那血肉模糊的未成形的一團,背後直冒涼氣——那本是一個生命呢。墮·胎,對一個女人來說,是怎樣的傷害啊。

在沒有足夠能力的時候,任性,是會付出慘重代價的啊。

「……她追了你三年,一直沒有放下。高考志願,填的和你都是一個地方。」

「我為她的執著而動容……可是,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呢,她不是我欣賞的類型,不愛就是不愛,我不能因為別人的愛,就對她負責吧。你拒絕我,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不,當然不是。怎麼說呢,我是一個很現實的人,我馬上就要出國了,所以……

……所以,我們還是做朋友吧。」

夏沙發出一張好人卡,說出那句很老套的話,鬆了口氣。

「呵呵,真是……意料中的結局呢……初次告白,就這樣杯具了啊……

其實,我也就是這麼一說,總覺得,如果憋在心裏,大概會後悔一輩子吧……趁著畢業,不想留下任何遺憾……」

「……還是,做朋友最好了。這樣不管發生什麼,你永遠都是我的,哈哈!」

看着一瞬間爽朗起來的韓哲,夏沙微微地笑了。剛剛那個失意的樣子,還真不習慣呢。

並不是所有的戀情,都會開花結果。少男少女的青澀愛慕,就這樣埋在心底好了,也是一段美好的回憶呢。

保持一定距離的親密的朋友關係,才是最久遠最堅韌的聯繫啊。

z市監獄。

夏沙走得熟門熟路。

這兒的獄警早就打點過了,例行檢查一番證件和攜帶的物品,就放行了。

李明良身上早就沒有了時光沉澱下來的上位者的氣勢,四十齣頭的男人,兩鬢已經有點花白了,看上去就像個普通的男人。

鬱郁不得志,是對男人最大的摧殘。

到底是處於李家的勢力範圍之內,日子相對來說,過得應該還算不錯吧。隔着玻璃看過去,倒是多了一分鄰家長輩的平和。

「沙沙,你又過來啦。定了沒有啊,打定主意要出國?」

「是啊,李伯伯。m國y大,八月就要動身了呢。」

「m國啊,m國好啊。好好念,你這丫頭是個好的,前途不得了啊。」

「哈哈,借李伯伯您吉言啊~」

夏沙來看他,李明良很高興。真正失勢的時候,才能看清人心。

入獄之初,來看他的人還不少,讓他有一種還是高高在上的市長的錯覺;近年,還不忘走動的人,大約,就只有夏家了吧。

兒子這個朋友,交得好啊。又孝順,又聰明,又貼心,寵辱不驚,真真難得。

「李伯伯,m國和j國來往很容易,可以見到啟軒呢。你有什麼話要跟他說嗎,或者要給他帶什麼東西?」

出事後不久,李啟軒和李媽媽就在家族的安排下,移民到j國了。

畢竟,有個坐牢的老爸,對孩子前途的影響還是很大的。出國避避風頭,是個好的選擇。

李明良寡居的老母親,現在是夏爸夏媽時不時走動,幫忙照顧生活。她自己也有退休金,風光是不在,衣食暫時無憂,只要不生什麼大病,短期內不會出現什麼棘手的問題。

李明良一力抗下的,不僅僅是他個人的事情,還有許多被檢舉出來的家族內部見不得光的東西。所謂丟卒保車,大抵如此。

家族對他們母子,也要有所補償。

「也沒有什麼要說的了,他這麼大了,會自己照顧自己的,就讓他多注意身體吧,國外不比國內,很多事情,都要他自己去爭取……

我老了,也幫不了他什麼忙了,年輕人,還是要自己奮鬥啊……」

「說的什麼話呢,李伯伯才不老,我還等着你請客呢!你以前答應過我的,考上重點,就帶我去旅遊,我可記着呢,不許賴啊!」

「哈哈哈,夏丫頭,要是哪天我出去了,一定忘不了,哈哈……」

夏沙基本上每個月都會來探監一次。

這個人,前半生,青雲直上,位高權重,風光無限,後半生卻身陷囹圄,妻子和兒子都遠隔重洋,凄涼度日。

雖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惡之處,但是李明良在位的時候,對他們家是頗多照顧。李夫人一直待她很好,寵她就跟寵女兒似的。李啟軒和她的交情,也不僅僅是一句同窗之誼可以概括的。

落魄之時見真情。反正也只是舉手之勞,萬事隨心便好。

浦東機場。

提示登機的廣播響了一遍又一遍。

夏沙嘻嘻笑着最後擁抱了一下父母,轉身的剎那,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大步走向安檢,沒有停頓,沒有回頭,只是背對着他們揮了揮手。

她知道,他們一定在望着她。

離別的時候,不要回頭。

不讓你們看見我的淚水。不舍。

我要最後留一個,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接下來,是嶄新的大學生涯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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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間物語(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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