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再平凡

第一章 不再平凡

001.不再平凡.

門開了,陳凡立在客廳內一動不動。

任憑着光線自他背後漫過自己的身側,幽靈似的將它們青冷sè的觸肢攀援上露台,在他的視野上映亮出一幕夢魘似的惡景來。

此刻他的雙瞳只瞧見大片大片的樓房,扭曲擰倒在yīn影里靜默著,就猶如是一排一排陡峭的山脊線般,能延伸出去數公里,遠鋪至他視野所能延伸到地盡頭,與其頭頂上低壓壓的雲毯接連成了一線,直使得他分不清楚哪裏是天際哪裏才是陸線。

但這一幕絕望的遠景可不是陳凡所熟悉的世界,是以伴隨着他哽嗓間一陣唾液的蠕動,就有一個驚悚的念頭,從他的舌頭裏被吐了出來,「嚯他媽地老天!我看到了世界末rì!」

……

陳凡站在家中的客廳內仔細瞧著門外地露台,明媚地陽光正直接打在頂樓,溫暖著圈護露台的混凝土牆,以及鋪地的鵝卵石地坪,使得蒸騰入他鼻腔的空氣,都在著一股濃濃的曬熱。

他繼續往前看去,就能望到對面居民樓的第六層,與他家齊層的住戶露台,那對剛長到圍牆高的雙胞胎小姐妹,正隨在一個老人的身後,掩入私搭的玻璃保溫房中。

裏面有懸高的蝴蝶吊蘭、蘆薈、仙人球,有落地盆栽的富貴竹、闊葉巴西木,以及攀爬在蛇木柱上地黃金葛,儼然就是一個建在居民樓頂的空中花園。

如果他耳邊再除開小區外面,高架橋上遠傳進來地汽車喇叭聲,輕軌上時不時通過的低頻過道響,還有從更遠位置的綠地廣場上,持續播放出來地背景音樂,他就覺着眼前的這片小天地,便能算上洋市區內少有的祥寧地方了。

但是此時此刻的陳凡,面對這副往態的平rì景象,卻全然無法平靜下來,因為他的腦袋裏自始至終都有個聲音,在不停的復嚷着兩個字。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他想到這兒強止住思緒,急躁間便攥緊了門把手,又怒氣沖沖的將防盜門拉合上,使得來不及從門隙內逃走地空氣,在門框上被擠壓出破碎的門條吸響聲。

是以客廳內的亮度立刻就暗了下來,只剩下吸頂燈的青冷光線,由屋頂照下客廳四面的牆,再反shè到他的身上,在他的腳下投出塊黑sè的影子,直印在防盜門的金屬板上,拓出他模糊的輪廓來。

陳凡隨即低了低頭,凝神盯着自己扶在門把上的右手。

在頂燈的青冷光下,他很容易就區分出自己右手腕前後的膚sè差異。

因為陳凡掌面、掌背至手腕的皮膚,相較起小臂更黯淡、無光澤,就如同他這隻手長時間接觸干石灰后,皮膚所會泛顯出地不健康。

這就讓他在內心攜懷猶疑的同時,又興奮於自己的手臂上這種真實的顯像。

這顯像使得他能夠確定昨天晚上,自己所經歷的異事絕對不是一段夢境,不是臆想,不是錯覺,也不是幻視,抑或是瞧見了什麼海市蜃樓,否則又能有什麼其他原因,來解釋自己的右手在一夜之間的變化。

「可是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陳凡低聲自言自語,下意識的就將自己的目光,覆蓋上封閉露台的鐵門。

他的家買在大樓的頂層,dúlì廚衛一廳一衛一卧,並且在客廳外接着一片露台,只不過怕有人通過樓頂翻入屋內盜竊,才加裝了一扇不鏽鋼的防盜門。

而這扇防盜門不只是門芯是全鋼的,連正反兩面的覆板也都是冷軋的鋼板,表面烘固着深sè的防鏽漆層,由凸台式樣的不鏽鋼防撬門框包裹,外觀簡潔乾淨沒有繁複的花紋。

它唯一算得上裝飾的部分,除了一個一人高的內置貓眼,就只剩下了門右角上壓製成型的廠標,一枚淺浮在鋼板上的扇翅蝴蝶徽記。

陳凡還記得銷售員當時對自己的介紹,說是這扇防盜門所用的鋼板,不只是表面鍍了鋅層,還經過了高溫的磷化處理,能抗酸能抗鹼,即使是用上六十年,也不會生鏽脫漆。

並且這扇防盜門是一體的門框、門扇、鎖舌、鉸鏈,能承受強衝擊,即使遇上強震也斷然不會變形、下垂、移位,質量極其可靠。

「難道昨晚真的只是我自己在欺騙自己的幻覺?」陳凡遂中斷了回憶並冒出這個念頭,開始否定自己先前的判斷,又推倒他之前的假設,以致他按在門把上的右手長時間都未動,將整條發涼的金屬門把都給握暖和了。

續而他讓自己鑽過貓眼的狹窄視線,對焦向大樓對面的露台,落在花房裏忙碌的老鄰居身上,盯着那個在衰老的打擊下,顯得有些佝僂的平凡背影,便不由得在心下神遊,一邊默憾著自己的未來將會如何的平庸,一邊感嘆著自己還有多麼長的一段路要走下去。

就和他的單字一樣,陳凡出生在一個平凡的家庭,然後平凡的工作,平凡的生活,又因為平凡丟掉了工作,因為平凡找不到女朋友,似乎他這個名字就註定了他應該平凡。

但是就在他連自己都要相信,自己將會平凡度過這一生的時候,他眼前的這扇防盜門在昨天晚上,真真的給了他一次驚喜,至少在他慌亂地合上門之前。

「你這笨蛋!你這白痴!你這傻瓜!」為此陳凡只要一回憶起昨晚,他打開門時看到的景象,就會怨恨自己當時怯懦關上門的舉動,忍不住要咒罵自己,「一個徹頭徹尾的膽小鬼。」

只是無論如何這件事情已對麻木行生的他,揮出了沉重的一擊,不但讓他從宿沌中驚醒,便得他整晚都無法入睡,還促使他決心無論如何都必須搞清楚,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甚至陳凡還是第一次有這樣的強烈預感,只要自己能弄清楚了這件事情,它就能將自己的平凡人生扭轉,直使得他滿心都陷入其中無法自拔,著了魔似地守在這道防盜門邊,強迫自己一遍又一遍的打開門,試着尋找任何的蛛絲馬跡。

旋即他正想到這兒個檔口時,就察覺到自己一直攥著門把手的右掌心內,燒起一陣強烈的刺痛灼燙感,迫使得他下意識的就要鬆開右手,直到他反應過來對抗起這種身體本能,右手不止沒有鬆勁反倒是箍得更緊了。

「沒錯,沒錯,沒錯!」陳凡猛然間就記起這種感覺,自己昨晚便正是在這種燒痛中打開了防盜門,於是他此刻只擔心這痛感會消失,害怕松一鬆手心這感覺就會離他而去,永遠也回不來了,「攥緊,攥緊啊,我這次絕對不會鬆開手。」

接着他便無法再給自己多餘的時間考慮什麼,因為他在驚詫中就發現,他攥在門邊上的右手正急速的衰老。

且不只是皮膚在肉眼可見的鬆弛下去,毛孔還在失去水分變得粗顯,甚至他還注意到自己的掌背上正有幾根汗毛,不自然的變暗、乾枯、脫落,就好像是他的右手正挨着什麼,自己瞧不見的熱源一般詭異,

可是早就有了些心理準備的陳凡這次沒再猶豫,手腕上一用力就壓下了門把左推門扇,立刻便感到一股滯澀的阻力傳回到他的手腕子,彷彿正有什麼人在防盜門的另一側頂着似的,不肯讓他輕易的推動。

於是他就被自己的這番臆想給嚇了一條,悚然的麻癢感爬上了他脖頸的汗毛,又猶如是被撥動的鱗片開始沿着他的背脊,從上蔓延至他的尾椎骨,然而陳凡並沒有就此停下來,卻是咬牙忍痛堅定的把右手壓在門把上,以左肩狠命的撞上門扇。

第一下他的肩膀重重的撞上了鋼板,使得門芯內部發出沉沉的悶響。

然後又是第二下,陳凡的左肩被磕得生疼,他能清楚的感到鋼板的硬度,正透過衣服與肌肉傳到他的肩骨上。

再等着他收回了肩膀,蓄出力量第三下撞下去,他的耳邊才終於響起了鉸鏈與門條上地吸氣聲,甚至連門扇對面古怪的阻力,也在隨即間消失無蹤了。

旋即失去重心的陳凡,便隨着門扇向客廳外傾倒出去,倘若不是他的右手還抓在門把上,他幾乎便要摔倒在地上。

只不過陳凡已完全不在乎這些,因為他才舉目四望就被周圍的景象給驚呆了,以致他不由得就張開了嘴,眼睛都睜地大大的要把視線上的一切都看個清楚。

他發現客廳外已然不是完好的露台了,泛出舊sè的鵝卵石地坪大片大片的碎翻,暴露出底下的鋼筋混凝土板,而混凝土板上幾條手指頭寬細的裂縫,正蜘蛛網似地到處拱起攀爬上露台的護牆,豁開大小不一的混凝土崩口。

陳凡漸漸被眼瞳內的景象迷惑了,只感到全身上下的血液都順着血管往頭頂涌,以致他的雙腿都有種病態的脫力感,連帶着膝蓋越發墜沉沉的酥軟。

唯獨他的jīng神仍舊無比興奮,靈魂猶如被無形的海浪淹沒,呼吸都變得短促、沉重,只得似一個溺水者一樣,貪婪的呼吸著這片異境上的空氣。

即便有乾冷的寒風裹着涼意,從陳凡的臉頰上掃過,不斷帶走他體表的溫度,他都不願有片刻停下來休息。反而是挺腰面風駐在原地,在感受着低溫的同時將自己的視線,朝着露台的混凝土護牆外面瞧去。

是以他很快就注意到自己樓層的對面,哪裏還有那棟玻璃暖房的影子,視線上到處都是癱堆在地平線上的混凝土塊,以及一截截赤sè裹着鐵鏽地鋼筋,它們就如同是一條條從石穴里鑽出來地艷蛇,紛紛自混凝土塊中冒着頭,沖他吐著危險的紅信。

再有相似的殘樓廢墟、無數傾倒地混凝土塊堆積成錯亂的斜坡,它們直一層壓着一層,一片蓋着另一片,就猶如是在模擬著道道凝固的疊cháo,以致陳凡靠着記憶比對它們的外形與位置,好不容易才分辨出這些廢墟,竟同自己所熟悉的澎蒲新村一模一樣。

而當他繼續觀察自己所在的居民樓,就發現它同周圍的倒樓一樣,也不再是原來的高度,他所駐的露台正壓着樓下的各層。

陳凡下意識的高揚起面頰向高處環顧,入目的儘是低低的雲層、yīn沉沉的天空,太陽只是隱在那雲層之後的模糊輪廓,並且密厚的渾濁雲團還構成一種不幹凈的臟灰sè調,就猶如是在天際上罩了一層覆蓋灰塵的底片。

至此他在不知不覺中就鬆開了防盜門上的右手,在也抑制不住心下激動的情緒,挪著自己輕微顫抖的左腿前進了半步,在地坪上犁出一道石響。

陳凡猛然間便意識到自己的人生,因這道門終將變得不再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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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芒漸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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