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以黑皮少年為中心，盪出一陣風，倏忽間所有意象消失不見。人們也恢復了神智，高呼著「苗王！」

從這一刻開始，這個黑皮少年就成了苗族的王，而身邊的十七人則會成為他麾下獨有的組織。這個組織連名字都不會被人知道，他們只是不斷地在此地出現又悄然消失。像是完全融入了這一方山水，或者說是成為了這一方山水的一部分。

黑皮少年睜開的雙眼中再也沒有瞳孔，取而代之的是眼白。從某種意義上說，現在的他其實是個瞎子，這雙眼確實是看不到什麼東西。上天有取畢有所予，他的視角變成了這一方山河的視角。這就是存在於苗疆的巫視，也是每一任苗王才能擁有的東西。

瞳孔只是暫時被覆蓋了，等他吸收完巫視中寄存的前輩經驗后就可以再度回歸本真。他沒有勝利的喜悅，只是朝着沈邀月的方向走來。

一步，兩步。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這是他們的王。

原本的苗王則是盤坐在原地，臉上猛然間長滿皺紋。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不過至少還活着，總還能為這片土地做些事情。

因為剛剛繼承的緣故，黑皮少年還不能很好的壓制身上殘留的自然威壓，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沈邀月和魏老爺子心頭。

「你剛才要什麼？」聲音在自然山水間回蕩，像是神靈的低語。

「金針！」沈邀月看着眼前的黑皮少年。魏老爺子嚇的鬍子都被拔掉了一根，這個姑奶奶怎麼還敢這麼說。

出乎預料的是，黑皮少年沒有生氣，而是轉頭看向盤坐的十七人中的一個，「取來。」

那個人立馬站起身，「遵。」

「你還要什麼。」依舊是剛才的語氣，淡漠卻充斥着一種道不明的味道。

沈邀月搖搖頭，「我不需要別的了。」說着，把手中刀遞過去，「給你。」

黑皮少年搖搖頭，「我叫苗高陽，我不需要劍，你救過我。」聲音頓了頓，「我可以娶你，你會擁有世界上的所有東西。」

這一下子就像是拋在平靜湖面的一塊巨石，震起千濤駭浪。「什麼！」「苗王他在想什麼！」「閉嘴，不準說王。」人群嘈雜。

沈邀月平靜地搖搖頭，「我不要別的，我只要金針。」

這下子可不是丟下去一塊巨石了，而是地龍滾動掀翻整個山河的鬧騰。沒有一個苗疆女子不想做苗王的妻子，正如沒有一個士兵不想當將軍，沒有一個讀書人不想留名一樣。

「靜！」黑皮少年輕喝，瞬間此地鴉雀無聲，靜得連落葉聲都聽得見。

「我再問你一遍，你願不願意做苗疆的后。」

目光都聚集在一個人身上，包括魏老爺子。在場的人連大氣都不敢喘，有的甚至屏住了呼吸。

「不願意。」

沈邀月生來傲骨，不願低頭，也不會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我所要的，我自己會去拿。金針我也用劍換。」說着將刀插入地面。

「你救我一命，金針就當還禮了。你們走吧。」

就在此刻，金針也被取來，裝在一個木盒子裏。盒子散發着好聞的木質香，入手極為沉重。

沈邀月提起刀，做了一個抱拳禮，「江湖有緣再見。」

說罷，就拉拉魏老爺子的袖子，示意該走了。

兩人所到之處，人人避開，硬是在人海中踏出一條無阻的路來。

……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不過轉眼，已是半年。此時的錦繡谷花開花謝，但滿山依舊開滿了花。

北甘棠頭一次在一個地方呆這麼久，這是很難得的事情。要知道這個人閑不住，也空不下，雖不言語，但最喜熱鬧。

半座山是綠色半座山是黃色，秋風颯颯葉翩躚。

山頂的亭子上躺着一個人，一個穿着玄色衣服的人，手中提着一個葫蘆，正仰頭飲酒。亭外一批油光發亮的小毛驢無聊的躺坐在地上，口中還咀嚼着什麼。

「爹爹！」

北甘棠側頭，那個粉衣小丫頭快步跑來。「我就知道你在這！吃飯啦！」

粉衣小丫頭運起輕功就是往亭子上蹦，可能是功夫不到家，只有腳尖踏在亭角上，「爹爹！救命！」

玄色身影一閃，就將那個小娃娃摟在懷裏。兩人在亭子的瓦片上坐下，也不在乎乾淨不幹凈。半年過去，北星瘦了很多，臉不像初見那樣肉乎乎，下巴已經出尖。

「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麼？」

一個紅黑相間的食盒打開，第一層是桂花糕，第二層是一壺酒。

「爹爹，我和你說，這桂花糕是趙婆婆托我給你的，還有這酒，是我和哥哥做任務的錢買的，你快嘗嘗。」

北甘棠一下子來了興趣，用手揉捏著北星的臉，「我們小北星才這麼小，就會做任務啦，做的什麼任務啊，說出來給爹爹聽聽。」

「爹爹！我已經不小了！」說着用手努力巴拉開臉上的大手，「我和哥哥去採藥，我鼻子靈負責聞味道找藥材，哥哥挖草藥。」

「哦？我們北星和北斗都這麼棒啦！」

「那當然！」小北星雙手叉腰可神氣了。「快嘗嘗這個糕點吧，看着好好吃哦。」

「好。」北甘棠喜笑顏開，有個小傢伙在總是會讓老年人覺得自己年輕，雖然他看上去也不老。說是要嘗糕點，手卻是先拿的酒，一口下去。

發酵后存在的渣滓和醋的酸澀味在他口中蔓延開來，嘖，這輩子沒喝過這麼難喝的酒。北甘棠的眼睛看到北星期待的眼睛，努力控制住想吐的衝動，咽了下去。

「好酒！」說着，又是一大口。這可能就是作為父親最後的倔強吧。

小北星聽到北甘棠喜歡，可開心了。「這個酒！我和哥哥花了五文錢呢！」

北甘棠只能說，再多一文錢他都要下山找那個賣酒的麻煩。

他忙拿起一塊桂花糕，正要塞到口中，看到了努力吞口水的北星。「我們糯糯先吃第一口。」並且把桂花糕遞了過去。

糯糯是北甘棠小時候，奶奶常說的話，「我們糯糯長大了肯定有出息。」「我們糯糯不哭，都怪這個凳子，給我們弄哭了，奶奶叫爺爺給它劈開。」「糯糯，上學回來啦，該吃飯啦。」

北星搖搖頭，閉上了眼睛，並且把送到嘴邊的糕點推開，「不行不行，趙婆婆說是做給爹爹吃的，我不吃。」

北甘棠笑着摸了摸她腦袋，「這裏有四塊，我和北星一起分，你一半，我一半。」

又是咽下一口口水的北星，糾結了片刻，最後還是同意了。

當然，結果是北甘棠只吃了一口，剩下的都是北星吃完的。

不過，很開心，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