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星星月不共眠，明月圓圓輕柔灑下瑩白的紗。高大的香樟樹發出莎莎的響，清風徐徐，吹起過去的思緒。
「那年我父親，不顧掌門師傅反對，執意要對沈氏出手，就為了他心中的武道。我也被強制帶着參與了那場屠殺。」
婦人轉過頭，眼中滿是晶瑩，「師兄，你知道嗎？我不想去，但是我父親一定要我去，父命難違，但又於心不忍，於是我選擇遲點去。想着，只要殺人的不是我，那和我就沒有什麼關係了吧。」
一抹晶瑩滴落，轉瞬即逝，「可是我想錯了，等我到那裏，我看到了滿山的屍體。等我找到父親，他就躺在地上，胸口插著一柄劍，眼睛一直都沒有合上。」
酈白沉默著，他知道，這時候什麼寬慰的話不過就是扯淡，世間更本沒有所謂的感同身受。只有當事人才能體驗到那種痛不欲生的感覺。
「我看到的是滿山的火蛇，它吞沒著那片土地。我不是沒有殺過人，我也殺過很多惡貫滿盈的惡人，但我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江湖人對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下手。那些丫鬟，僕從，孩童一個都沒有放過。」
「最後我救下了一個女孩子，也是那場變故中唯一活下來的人。我不敢將她帶回去，我只能躲到誰也找不到我的地方。」
「然後師妹你，一個人將她帶大？」
婦人轉過身，悄悄抹了一把眼淚，「是的。也是在那場變故后，我對我手中的劍產生了懷疑，它究竟是君子之器，還是人世間紛爭不斷的推手。」
「師妹……」酈白沉默許久，最後只是蹦出一個，「你幸苦了。」
婦人搖搖頭，「我只希望月月她，不要恨我。」
「我想她不會恨你的。」
兩人又陷入了沉默，只有風月高懸。
酈白似是想起了什麼，「師妹，逆生殺它經過數次瓦解，再加上半年前被南俠所破，現在已經淪為陰溝里的老鼠。你可以回家了。」
「什麼！你說的是真的！你和我仔細說！」
在酈白講完這些年的江湖恩怨與變故后，婦人長嘆一口氣，「江湖多變，世事無常，無人可以善終。伍肝膽死了，我想我也可以放下心了。至於回去。」婦人搖了搖頭，「江湖不是我該呆的地方，這裏就挺好，這裏就挺……好。」
「師妹！」酈白急了。他不明白，為什麼師妹的心頭患都被解決還不肯回劍宗。他只知道不想讓師妹留在這裏受苦。
「師兄，回去吧。你就當從沒見過我，也從沒聽過我說的話。」婦人格外堅定，時間帶走了她的容顏，帶走了她的武功，但沒有磨滅她堅忍的性子。
「好。那我走了。」令婦人吃驚的是眼前那個只要是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做到決不罷休的師兄改了性子。心中想着的是，快走吧，走了就好，再別回來了，師兄。
婦人懸著的心也放下，她擔心的就是這個從小就倔脾氣的師兄又開始犯渾。「師兄，江湖莫見。」
「師妹，江湖再見。」老翁的身影消散在原地，留着的只有殘影。
接着婦人便是眼前一黑。
老翁就站在她的背後，臉上是藏不住的笑意與心疼，「師妹啊，我要做到的事情，師傅都攔不住，你怎麼會攔得住呢？」說着掏出懷裏的一個玉鐲子。
將它放在月光下端詳，月光透過玉鐲閃出翠綠的光，通透而無雜色。表面有一條彎曲金色紋路，老翁看着這金色紋路笑了，「這鐲子，
幸虧以前摔碎過你，不然我又怎麼能在當鋪一眼認出你來呢。」
「時也，命也。師妹，江湖再見。」
…………
北甘棠這邊，兩人一路從北走來，穿過了曾經相遇的豫南城，走上一條小道。近鄉情怯，這時候的沈邀月忽然變得扭捏起來。
「你說，我回去，虞媽媽會不會打我啊。」
北甘棠一樂呵，「喲，這江湖女俠也怕媽媽呀。」
「住嘴吧你，當然啊。說起來，你這一路上的錢是哪裏來的，我也沒見你賺錢啊。」
「啊？我的錢？當然都在錢莊啊？」
沈邀月眼睛一瞪，「好啊你！堂堂一大俠，居然做小偷！」
北甘棠忙擺擺手，「你想什麼呢！我以前有特意去追殺窮凶極惡的逃犯，可以去官府換取賞銀。我殺的人都是榜單上比較有名的邪道高手，所以人頭費貴得很。一個就夠我喝兩年酒。」
「還有這路子？」
聽到這話，北甘棠的耳朵豎了起來，「你不知道？那你一路上的錢哪裏來的。」
說到這個沈邀月猛然記起，「哦！你有錢沒有！借我點！我去當鋪贖個東西。」
北甘棠一臉吃驚，「你不會是當了你奶娘的東西吧！貴不貴啊！」
沈邀月雖然不太好意思，-但還是說了出來，「當了一個鐲子。那時候不是出門沒路費嗎。想着虞媽媽柜子裏有這麼多好東西，當一個也不會被發現。回去的時候贖回來偷偷藏回去就好了。」
「還說我小偷呢，小偷是你啊！」
「別亂說話！我那是借！」
「不問自取？君子借物，取之有道？」
兩人嬉笑着拌嘴，一路就走到了小鎮的當鋪里。
沈邀月敲了敲櫃枱，一個老先生才緩緩抬起頭來。
「老先生!我來贖東西了。」
「嗯？你要贖什麼？」
沈邀月用手比劃着，「大概是這麼點大的一個玉鐲子，上面還有金紋，當時你們用兩百兩紋銀子換的。」
老先生手不斷翻看着有些泛黃的賬本，手指從上面一個個快速滑過。許久，「這個鐲子被人買走了。」
「什麼！老先生！當時我們說好的保留一年！」
「姑娘啊，事出有因。那個人我們得罪不起，是劍宗宗主，他說那是熟人之物，就贖走了。並且還留下五百兩銀子，讓我們交予來贖回物件之人。」
「什麼！那是我奶娘的東西！我壓根不認識那個劍宗宗主！」
「這我們也沒辦法，這是留給你的錢。若是不服氣，你自己去找他吧。」老先生把銀票擺在桌面上。
想着也不好和老先生髮脾氣，沈邀月生著悶氣。同時心中忐忑不安，「北甘棠，你說我要是把這銀票給我奶娘，她會不會原諒我。」
北甘棠雙手一攤，「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