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魔女的茶話會

「那麼，霍普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小小的圓桌旁，多蘿茜為每個人都倒上了一杯熱茶。澄澈的茶湯里浮着一點茶梗，伴隨着升騰的熱氣旋轉。

霍普伸出手，將白色的瓷杯拿在手裏。一邊感受着杯身上傳來的熱量，一邊開口說道。

「嗯，這次是來告別的。」

「告別？」

「嗯，以前和你說過吧，我有計劃週遊世界。」

「太遙遠的事情多蘿茜記不得哦？」

「是嘛。」

霍普萊斯喝了口茶，微苦的液體流過舌尖的味蕾，讓他微微皺眉。

「所以，以後沒辦法給你帶獵物了。」

「是這樣啊。」

多蘿茜也喝了口茶。但不知道是因為她天生味覺獨特，還是已經習慣了這種由獵人『發明』的喝法，在茶湯入口的時候，她的臉上沒有半分波動。

「打擾一下，獵物？」

本來在一旁旁聽，正皺着眉頭向茶湯里放糖塊的白雪公主聽到這話抬起了頭。

她舉起一隻手，先是做了個『抱歉』的手勢，然後便饒有興趣的追問了下去。

「多蘿茜，你的材料是他幫你找的？」

「嗯，因為多蘿茜不擅長運動，腦子也不太好使嘛。」

「哦？這樣啊……」

白雪公主帶着微妙的表情看了獵人一眼。

「那還真是相當厲害呢，這位獵人先生。」

「過獎了。」

「哪裏，我姑且也是個女巫。這種事情有多麻煩我還是知道的。」

「……」

獵人眯起了眼睛，不再說話，但一旁的小紅帽已經聽呆了。

一邊保持着勉強的微笑，她一邊猛戳獵人的側腰。直到獵人用不滿的表情斜過眼來，她才咬着牙根用輕聲提問。

「喂喂老師，女巫什麼的是怎麼回事啊喂？」

「嗯？不就是你聽到的這樣嗎。」

「可——」

「看來這位小姐對我們女巫有所偏見呢。」

「誒？」

但那個聲音還是太大了，不，與其說是聲音偏大倒不如說是自欺欺人了吧？

白雪微笑着插入了獵人和小紅帽的對話，然後，豎起了一根手指。

「首先呢，不知道你是從哪裏聽說的『女巫』，但如果是睡前故事的話，我想那就不具備什麼參考意義了。」

然後，她豎起了第二根手指。

「其次，雖然不知道其他女巫是怎麼樣的，但對我們來說呢，女巫只是人生的『副職』而已。那邊的多蘿茜，她的本職是這家道具店的店長——雖然完全沒什麼客人就是了。而我呢，就像剛才介紹過的，是這個王國的公主。」

「……」

「就拿多蘿茜舉例吧。」

「誒，我嗎？」

「你覺得她像是會做壞事的孩子嗎？」

「誒誒？」

「這個嘛……」

小紅帽猶豫的看了多蘿茜一眼，正好對上了那孩子天真的雙眼。她立刻轉開頭，然後嘟囔起來。

「……好吧，不過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呢。」

「這個嘛~」

白雪點了點自己的臉頰，眯起了眼睛。

「只是不想讓自己的國民誤解而已。」

小紅帽覺得她沒說實話，但因為彼此間的關係只是初識，所以也沒有說什麼。

而另一邊，趁著兩人說話的功夫，獵人也已經說完了要說的話。

他一口喝光了剩下的茶，然後站起了身。

「那麼，也差不多是時候告辭了。」

他只是來告個別而已，既然多蘿茜有別的客人在，那麼他也不想多做打擾。

「嗯，那就再見吧。」

多蘿茜搖晃着站起來，然後，突然想起了什麼。

「哦，對了霍普。」

「什麼？」

「你上次跟我說過的東西，已經做好了喲。」

「什麼？」

「撞一下就會爆炸的東西，給你做出來啦。」

霍普萊斯的表情瞬間變得和見了鬼一樣。

「****？」

「不知道那是什麼啦，總之，多蘿茜給你做了喲。」

少女一邊說着，一邊從屋子的角落裏翻出來一個大袋子。霍普萊斯接過來掂了掂，約莫有一公斤左右。

「謝謝。」

「嘿嘿。」

霍普萊斯解開細繩，向袋子裏看了一眼。在那裏面全是些黑色的粉末，它們散發着略有些刺鼻的苦味，就像是某種摻了硫磺的中藥。

「撞一下就會爆炸？」

白雪坐在座位上，喝了一口茶水——似乎是糖終於放夠了的關係，她的眉毛完全舒展了開來。

「火藥嗎？」

「有點類似吧。」

霍普將袋子收了起來，向白雪行了一禮。

「那麼，公主殿下，有緣再見吧。」

「嗯，有緣再見吧。」

白雪舉起茶杯，目送獵人離開了木屋。

然後，她將目光轉向多蘿茜，露出了非常開心的笑容。

「那麼就是他嘍？」

「什麼？」

「你說過的那個人。」

白雪說的是一周前的事，那時候她和多蘿茜才成為好朋友不久，彼此間雖然有着堅固的信賴關係，卻並不算互相了解。

在那段時間裏，作為兩個不受世俗待見的女巫，她們兩個交流了很多的東西。而就在那期間，多蘿茜曾說過一個讓白雪相當在意，卻又不好細問的消息——那就是有人在幫她收集材料這件事。

對於一個女巫來說，這實在是個令人吃驚的消息。畢竟這個世界上沒人喜歡女巫，有的時候就連她們自己都是這樣。

白雪無法想像會有人為女巫收集魔法材料——除非他們被巫術控制，就像很多睡前故事裏的『黑女巫』一樣。

「多蘿茜不喜歡猜謎。」

「是嗎？那就算了。」

多蘿茜真的不知道嗎？白雪才不相信，不過，她也不會繼續追問下去。如果多蘿茜希望她在這件事上止步於此的話，她並沒有繼續前進的理由。

「那麼繼續我們之前的話題吧。」

白雪將視線轉向房間的角落。在那裏，一張白色的布幔遮蓋了一些東西。

「那是什麼？」

「多蘿茜的夥伴。」

「夥伴？」

「嗯，因為多蘿茜什麼都做不好，所以沒有夥伴是不行的。」

多蘿茜走過去，掀開了布幔。

在那裏擺着一副鎧甲、一頭雄獅、還有一個稻草人。它們一動不動，卻又散發着一種詭異的氣息，彷彿活物一般。

「你把它們活化了？」

白雪饒有興緻的走上前去，擺弄起盔甲。她把那副全身甲的頭盔打開，然後仔細檢查了內部：那裏即沒有法印也沒有魔葯，但卻有一團黑色的煙霧盤踞在『喉嚨』里，散發着淡淡的紅光。

白雪認得那東西：那是一隻死靈，每個女巫都擅長擺弄的東西。一種並不一定邪惡，但也絕非善類的東西。

和普通的生靈不同，死靈並不會死去。但正如生命會畏懼死亡一般，它們也對自身的『缺陷』感到畏懼。

它們會執著於自我的補完，並以此作為自己『生存』下去的動力。而多蘿茜正是將這些東西放到了她的『玩具里』，用這個方法來賦予它們生命。

「這可真是……」

這是非常非常厲害，但並不值得稱讚的方法。在過去的歷史里，雖然有許多法力高強的女巫都曾做過類似的事，但她們的結局不是上了火刑架就是被賞金獵人討伐——總之，沒有一個能有好下場。

畢竟這是在褻瀆生命，是很多女巫自身都無法忍受的罪行。

「你到底，打算做什麼？」

「回家呀。」

多蘿茜微笑着轉了個圈，拍了拍獅子的腦袋，調整了稻草人的胳膊。

「多蘿茜是迷路的孩子嘛，霍普也是。雖然他從來都不說，但多蘿茜是知道的。」

那笑容有點瘋狂，就好像是什麼地方壞掉了一樣，讓人不寒而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