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俺尋思這能行

荒蕪的大地上蔓延著鋼鐵的色澤，宛若琉璃的地平線上，太陽正在緩緩落下。

斯托克坐在巨大的廢鐵堆上，綠綠的大臉上滿是嚴肅的表情。

「俺尋思這能行。」

幾個比他小上兩圈、但身高仍在兩米以上的綠皮就圍坐在廢鐵堆的下面，它們一邊望着正在思考的老大，一邊迷茫的撓頭。

「老大在想啥？」

「俺尋思是吃啥。」

「啥？吃是啥？」

「俺哪知道。」

斯托克望着這樣的它們，雖然覺得哪裏不對，但好像又沒啥不對。

畢竟距離他穿越到這個世界已經過去了太多年，雖然一開始還三觀正常，像個腦子有病的人類。但近些年來伴隨着對身份的接受，他已經是一個合格的獸人老大了——那種樂于思考，善於嘗試的技無霸。

啥都能造，也啥都敢造。

在這樣的指導思想下斯托克一直很快樂：他從不猶豫，也從不煩惱，它想幹啥就幹啥，想怎麼干就怎麼干。

就像前兩天一樣——他尋思自己得有輛車，於是就找了台卡車。先是敲敲打打的安了八個輪子、然後又鼓搗出個直冒黑煙的發動機。他又尋思這車得是紅的啊，紅的速度快啊。於是他又找了些油漆，把整輛車塗得通紅。

這真的有用嗎？

鬼才曉得！

但不管怎麼說，反正斯托克是高興了——而這就也足夠了。

然而現在斯托克已經玩膩了，他已經不滿足於破破爛爛的大地，想要找點新的樂子。而這個樂子在哪呢？恐怕沒有地方比太空更合適了。

「俺得造條大船，俺要上天。」

這麼想着的斯托克，開始腦洞大開。他胡亂抓了把廢紙，弄了支鉛筆，然後就開始不負責任的亂塗亂畫。

「這船得有五百米長。」

嘩啦嘩啦。

「上面咋也得有幾門俺腰粗的炮。」

嘩啦嘩啦。

「塗紅，當然要塗紅。」

嘩啦嘩啦。

「俺真是個天才。」

然後設計圖就畫好了。

「……」

被他從廢墟里翻出來的人工智能看着這亂七八糟的圖紙整個人都差點短路，雖然從一開始就是民用型號，但星野夢美到底還是個智商正常的ai。雖然會拿廢舊電纜充當假花、雖然待機了幾十年都沒認清狀況、雖然……好吧，再怎麼說也比個歐克老大要靠譜不是嗎？

於是，秉承人工智能要幫助人類（？）的美好品德，她舉起了手，指向了歐克手裏的那團垃圾。

「那個，斯托克先生？」

「幹啥？」

「請問這是什麼呢。」

「俺的船啊。」

「啊……」

星野夢美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斯托克說這話的時候面色真是認真，沒有半分的弄虛作假。就算長了張綠綠的獸人臉，他此刻的表情仍舊是那麼的真誠——真誠到你會不由自主的想要相信他。

但，但這真的不靠譜啊！

誰家宇宙飛船長這樣的啊！

「這真的不是個……煙花嗎？」

「說啥傻話呢，這叫竄天猴。」

接下來要辦的事就簡單了。

斯托克從屁股後面掏出了個被坐癟的喇叭，鼓搗鼓搗又給撐了起來。然後，他舉著那喇叭沖廢鐵堆下的綠皮小子們大聲喊了起來。

「都給俺聽好啦！」

「哦哦！」

「老大俺要造個船，帶你們上天！」

「哦哦哦！」

「所以都給俺注意啦！把帶軲轆的鐵盒子都給俺恁回來！」

「waaaaaaaaaaaaaaaaaaaaaagh！」

綠皮小子們興沖沖的四散跑了。有幾個腦子好使，已經變成機械小子的更是結伴而行。

而看到這一幕的夢美已經短路了——她可憐的邏輯迴路在歐克們高速公路版暢通的思維下完全跟不上節奏，直到現在她都沒反應過來：汽車和宇宙飛船有半毛錢的關係嗎？

很悲哀，答案是有的。

對於綠皮們來說，一切皆有可能。

這個可憐的小姑娘並不知道——偉大的綠皮軍閥、技無霸、斯托克老大：它在找到自己之前，就已經憑着無比的腦洞把一台電冰箱改造成了冷凍槍。

——媽的智障啊！用膝蓋想都知道吧！正常人干不出這事啊！

然而，不等夢美就此發表什麼意見，斯托克已經轉向了他。

一邊用比夢美腦袋還大的大手拍了拍夢美的肩膀，這個大塊頭語重心長的開始了一個古老的話題。

「前兩天那事兒，你考慮的咋樣了？」

「啊？」

夢美一臉的懵逼。

前兩天？前兩天有發生什麼嗎？夢美辛苦的翻閱自己的硬碟記錄，但不知道是不是磁碟壞道的原因：夢美檢查了自己的腦子，但什麼都沒有發現！

——誰叫給她換硬碟的是個歐克呢。

「你不是機械人嗎？你這豆芽殼子瞅著就不靠譜。俺尋思著給你造個新的。你覺著古巨圾咋樣？俺跟你說，那玩意兒老棒了。」

「不！不用！夢美不想變成新型號！」

「你咋就這麼犟呢？俺還會騙你咋的？」

「和那個沒關係啦！」

出於對『古巨圾』這個名詞的恐懼，星野夢美有生以來頭一次發出了吶喊。突破了有限性邏輯迴路，在這一刻，她完成了從ai到生命的進化——大概是這樣吧，反正具體怎樣也沒人在乎就對了。

「好吧好吧，叛逆期啥的，俺懂。」

斯托克搖了搖頭，讓自己的腦迴路在半秒內轉了個彎。他不再去想古巨圾的事情，而是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宇宙飛船上。

「俺得造個引擎。」

斯托克邊想邊開始動手。雖然以前從沒造過這玩意，但他覺得這沒關係。

反正只要造的夠大就行了嘛。只要夠大，動力就一定會足，只要夠大，踩油門的感覺就一定很勁。

汽車是這樣，宇宙飛船當然也是這樣。

於是斯托克開始翻找附近的垃圾堆——托這個世界在斯托克出現前已經被核戰爭徹底摧毀的福，像廢棄汽車之類的東西簡直滿世界都是。在簡單的清理過殘餘人類后，整座堆滿廢鐵的城市都成為了斯托克的垃圾回收場。

他扯下汽車的蒙皮、釘在用鋼筋扭成的架子上、做成了一個巨大的鐵桶。隨後就像製造火箭彈一樣：斯托克把自己也忘了從哪裏找來、成分不明的燃料灌裝進去、灌滿了這玩意的燃料倉。

然後一造就造了四個。

在這期間，外出的綠皮小子們陸陸續續的帶着廢棄車輛回來了——聰明的把車修好，一路碰碰撞撞開了回來，不聰明的就只能把車砸個稀巴爛，然後扛着各種東西多跑幾趟。

斯托克帶着自己引以為豪的技術團隊——一幫腦洞奇大的技工小子開始整治這些金屬。他們就近找了個廣場，把礙眼的雕像和花壇直接推平，然後在那裏搭起了巨大的、醜陋不堪的腳手架。

這一干就是一年。

伴隨着不斷的爆炸和傷亡，宇宙飛船的建造過程充滿了隨機性和不可預見性。雖然一開始的設計圖已經夠誇張，看上去就像個三十米高的火箭——或者說竄天猴。但實際造出來的東西，就連斯托克也驚了個呆。

「卧槽，這啥。」

高度大概是六十米，超出了預計一倍有餘、打了無數補丁，看上去就像是一堆破爛、作為主炮的炮管被安裝在了船體的一側，根本不管動力學或者質量分配那些弱雞理論，那根又粗又長連口徑也是未知的大管子直接在船體上戳了個洞。

但看着很棒，所以就這樣吧。

斯托克為這個巨無霸又安裝了八根推進火劍——用焊槍焊在一起，然後拿鋼纜纏上兩圈。隨後，剩下要做的就只有點火了。

於是，隨便到沒有任何意義的某一天。斯托克和他的綠皮小子們興緻勃勃的爬進了飛船的里，然後，在夢美一臉獃滯的目光中點燃了火箭引擎。

「……」

夢美眼睜睜看着那根巨大的竄天猴在一團黑煙中飛上天，打着螺旋向上竄。

然後，就在她以為一切順利的時候，就像所有竄天猴最後都會面臨的結局一樣。那根巨大的炮仗，在天空中炸成了一團煙花。

「……啊」

他們為什麼要去宇宙呢？

不知道。

去了宇宙該怎麼回來呢？

不知道。

火箭為什麼炸了呢？

不知道。

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還是不知道。

星野夢美抱着膝蓋蹲坐在斯托克的紅色卡車上獃獃的愣了五分鐘，望着火箭的碎片從天而降。終於，等到最後一塊碎片也消失不見，天空中只剩下一團黑煙的時候。她想通了。

「我還是回天象館吧……」

這麼想，於是就這麼做。

她拍了拍輕飄飄的裙子，從車上跳了下來。

卡開車門，從椅子下面拿出工具箱。在那裏面是斯托克最喜歡的工具套件——各種尺寸的鎚子和扳手。

「星象投影儀已經壞掉了，不過沒關係，那種東西修好就可以了。」

一邊這麼想着，夢美翻出了斯托克寫給自己的維修手冊。望着那本充滿了綠皮風格的小本子，夢美的心頭一片豁然開朗。

以前為什麼沒想到呢？

夢美不知道。但自從碰到了斯托克、被那個古怪的綠巨人帶走之後，她學到了很多過去不知道的知識。

這對她來說就像是一場新生。

「先修理星象館，然後去找觀眾……不過這個城市裏的人好像都被斯托克先生殺光了啊……那就自己造幾個吧。」

夢美拎着工具箱，搖晃着向回走。明明是以漸漸升起的朝陽和廢墟般的城市為背景，這幅畫面卻意外的充滿了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