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祈闌高宗佑寧四十五年,二月二十七,高宗宣告退位,並傳位與四皇子;同年三月初七,新帝登基,年號靖和,史稱:成帝。

是夜。

絢麗的煙花在空中綻放,繽紛的顏色照亮夜空,美的不像話。

龍鳳紅燭搖曳着火光,鳳棲宮裏紅綢飛揚明如白晝,鳳凰坐在鋪着游龍戲鳳錦被的龍床上,有些緊張的握着手中的大紅手絹。

今日她就要成為落玉哥哥的新娘了!這一刻,她整整盼了十年,今日,終於得償所願了……

想到此處,她那塗着胭脂的臉蛋兒越發的紅艷,就連額間妖艷的鳳凰花都因着這嬌羞而遜色了幾分。

明眸輕動,透過那綉著鴛鴦的紅蓋頭,她有些急切的望向宮門口,而那裏,還是只有幾個侍立的宮女,沒有她相見的那個人。

出嫁的女兒都是如同她這般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自己的夫君嗎?還是她太過心急了?可是……她真的覺得時間過去了好久。

頷頷首,櫻唇牽動,唇角揚起一抹羞澀的淺笑。

她決定了!等到落玉哥哥……不對,從今日開始他就是她的夫君了,她不能再叫他落玉哥哥……

雖然她從來沒有叫出口過。

她決定,等到他掀開她的蓋頭之後,她就告訴他,其實她不傻,一點都不傻,他不用擔心會有人說他的皇后是個痴兒!

呵呵呵,她現在有些期待他知道這個消息之後的反應了!

落玉哥哥那麼疼她,知道以後就算他不在她身邊,她也不會再被別人欺負他一定會很開心。

如果可以,她多麼的想親口說話給他聽,就說:「落玉哥哥,你的凰兒,不傻。」

可是,沒有如果,從她懂事開始就知道,什麼都可以,唯獨這個沒有如果,因為……她是個啞巴,連御醫都說沒人能醫好的啞巴……

「嘭!」

一聲巨響,貼著燙金大喜的雕花木門被人踹開,打斷了鳳凰的冥思。

「啊……你做什麼!來人啊快來人啊……」

鳳凰還沒站起來,門口的丫頭們就一邊朝着她跑來,一邊大聲的嚷嚷着。

心下猛然升起一陣強烈的不安,不顧喜娘離開之前的一再交代,她倏地拉下紅艷的蓋頭,眼前的一幕瞬間印證了適才的那陣不安。

「凰兒……走!」

鳳翔單膝跪在地上以劍撐著身子,嘴角的鮮血不住的朝外溢出,卻還是強撐著朝鳳凰走近,俊朗的面容早已被鮮血染得看不出模樣。

手上的喜啪驟然滑落,她跌跌撞撞的衝到鳳翔身邊,素白的雙手顫抖著卻不知道該放在何處,眼淚暈開了妝容,她卻喊不出一個字。

誰可以告訴她這是怎麼回事?明明不久前她哥哥才親手將她送出門交到喜娘手中的。她還記得他說,從今天起,凰兒就是皇后了,不能再如同從前那麼稚氣。她也記得,為了能夠配上今日那件紫紅的團花錦袍嫂嫂還親手為他束了發,帶了玉冠……這才過了幾個時辰怎麼就會變成這個樣子?那個英武的哥哥怎生的會變的如此狼狽?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他怎麼會渾身是血?誰可以告訴她到底是出什麼事了?

「凰兒,快走!」鳳翔緊緊抓住她的手,那力道大的幾乎是要將她手腕捏碎:「風落玉他……利……利用你……他……他要毀了鳳家!」

他要毀了鳳家!

鳳凰面色慘白,身子晃了晃,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將她炸的粉身碎骨。

她的落玉哥哥……護了她十二年的落玉哥哥……要毀了鳳家……

不等她細問,素來沉穩的哥哥急切的抓住她的手,深深的刺痛感讓她瞬間清醒。

「將這邊圍起來,不能讓叛賊逃出去!」

宮門外凌亂的腳步聲伴隨着命令越來越近,終於,鳳棲宮門口多了十張明晃晃的彎弓,那箭頭都是泛著令人心驚的寒光。

「皇後娘娘,屬下奉皇上之命保護娘娘安危,還請娘娘將叛賊交出來,以免傷了娘娘。」

叛賊?

鳳凰側首看着門口的人,他是風落玉的親信,他和她同樣相識十二年。

看着那同樣熟悉的面容,心中那點僥倖的想法瞬間灰飛煙滅……也對,就連風落玉都把她當做傻瓜一樣利用,他又何須再有什麼顧忌。

她笑了起來,笑容從未有過的清冷絕艷。

緩緩扶著鳳翔站起身子,再摘去那鎏金鳳凰冠,她讓鳳翔靠着自己,不緊不慢的拿過他手中劍,在眾人詫異的視線里。

慢慢的……橫上了自己潔白的玉頸。

微微一用力。

血珠便隨着刀口滾珠,順着脖頸滑向胸口。

「凰兒……不要……」

鳳凰側首對着哥哥微微一笑,示意他不要擔心,而鳳翔則是被她的笑容怔住,他的傻妹妹為何突然之間長大了?

鍾浩震驚的看着鳳凰,他年長與她,可以說是看着她長大,在他的記憶力,她只會傻傻的跟在四皇子……不,皇上,應該是皇上身後,曾幾何時,她會有這般的眼神?

鳳凰唇角微微勾起,清冽的眸子瞬也不瞬的盯着鍾浩,而手上卻更加的用力,血不住的往下留着,鍾浩的臉漸漸地白了……

「來人!放他們出宮!」

鍾浩揮手撤離,宮門口的禁衛軍退散兩旁。

淚,還是滑下來了。

她在賭,賭鍾浩還拿她當妹妹,還好,她贏了。

她攙扶著鳳翔沿着她早上花轎進來的路,帶着血一步一步重新走回去,玄武宮門外,已經有人備好了馬,他們共乘一匹。

還是像很小的時候那樣,哥哥將她護在懷裏,原本溫暖的懷抱突然變得有些涼了,馬兒不斷的朝前跑着,耳邊風聲呼嘯,明明已經是初春時節,那風卻颳得她臉生疼生疼的。

突然,背後一陣暖流順着她的背慢慢的暈開,然後哥哥就顫抖著雙手將韁繩移到她手中,馬兒突然嘶叫一聲撒開蹄子朝前奔去,身後突然空了,一聲沉悶的聲響在馬兒跑了十來米的時候傳到她耳中,刺得她耳朵都疼了,以至於讓她連哥哥說了什麼都沒有聽清楚。

「咴~」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馬兒終於停下了,她抬起頭,那掛着紅綢大花的『鳳府』二字剛好落入眼中。

下了馬,她拖着長長的裙擺踏上石階,腳下還能踩到早上放過的鞭炮的殘骸。

門口躺着許多人,紅色的液體從他們的身下流出,沿着石階緩緩的往下流淌。這些人,她都認識,比如這個人……尋常她回家他都會替她開門,她還記得他早上她出閣的時候,他站在大門口一邊躲避着鞭炮一邊說着恭喜呢……還有她,她是她大姐房裏的丫頭,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會彎成月牙,很好看……還有她……他……她都認識。

府里很吵。

似乎有慘叫聲……也有兵器相接之聲……

再仔細一些,嬰孩的啼哭之聲她也能聽見。

推開那半掩著的大門。

血腥之氣撲面而來,熏的她險些窒息。

府中果然——熱鬧。

拖着有些沉重的腿,她緩緩前行,突然眼眸垂下,目光落到那俯在欄椅上的身影上,心口像是被人狠狠的劃了一刀。

她走過去,把那還帶着餘熱的身子輕輕的攙扶下來平放在地上,將那凌亂的髮絲整理好,看看那張每時每刻都帶着溫暖笑意的臉,她用火紅的嫁衣拭去她嘴角的血跡。

她張張嘴,那一聲在心底不斷呼喊的『娘』卻怎麼也出不來。

她繼續走着,從大門口到花廳,長長的迴廊她沒有見到一個活人,血腥不斷飄散,她呼吸著,久了,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吐出來的都是那一陣陣的腥氣。

目光突然被那一片緋色吸引而去,她走過去,廢了好些力氣才將那倒了的花盆樹立好,下一刻,那花盆落下,剛好砸到她腳上,她一個踉蹌跌在地上,然後手腳並用的爬到角落,手足無措的替那角落一動不動的兩名女子拉攏著撕裂的衣裳,可是她越是拉就越是遮不住那青紅交織的身軀,她慌了,忙不迭的脫下自己身上的嫁衣緊緊的裹住那兩具挨着的軀體。

她摟着她們哭,可是除了咿咿呀呀什麼都聽不出來。

她想不通,就在幾個時辰前,這裏都還是張燈結綵賓客滿門,可是為什麼才過了這麼一會兒,這裏……她的家,怎麼會血流成河?

耳邊刀劍相交的碰觸聲越發的明顯,她抹去眼淚,抬起腳步朝着內院奔去,絆倒了重新爬起來,手上臉上沾染的全是她一族人的鮮血。

終於,她到了。

她就說為什麼外邊都沒有活人了,原來……全都在這裏……

「凰兒……報……仇……」

耳邊是老人含糊的憤懣聲,她怔怔的看過去,被禁衛軍包圍在中央的老人傷痕纍纍,花白的頭髮上全是乾涸的血液,堆滿溝壑的臉上也是一道又一道的傷痕,身上暗紅的官袍被刺得沒一處完好。

她看着,那柄長長的劍慢慢的抽出,鮮血隨着傷口湧出,濺到那大紅的錦袍上面。

她就那麼獃獃的看着,雙手的指甲被她生生的掀開,十指鮮血淋漓,她卻沒有絲毫的痛感,她在想,如果那一劍刺在自己的身上,是不是也會流出那麼多的血,如果會,那個人刺進她的身體就好了,為什麼要去為難她爹呢?她爹都那麼老了。

風落玉餘光留意了身後的人影,唇角一勾,緩緩拭去長劍上的血跡,入鞘;轉身走到面前。

四目相對,鳳凰突然覺得那一身紅衣有些扎眼,儒雅俊美的臉也有些猙獰,再仔細一看,她突然覺得眼前這個人好生陌生……從頭到腳都是陌生的。

「小花貓!」他還是親昵的點着她的鼻尖,在抽出她爹爹腹中的長劍之後。

「只要你聽話。」他撫着她的臉頰,跟她貼的很近很近:「憑着你這張臉,三宮六院會有你的一席之地。」

她還是獃獃的站在那裏,空洞的眸子透過他的肩膀看着那直到死都直直站立着的六旬老人。

她好像記起她哥哥剛剛說的什麼了。

「凰兒,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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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謀:驚世狂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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