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琳姐和幼梅的遠足

第八節 琳姐和幼梅的遠足

我心裏還牽掛着一個人,我不能耽擱下去了,我辭別了她們。幼梅做了一個決定,她要帶我到一個風景優美的去處。我說能不能說出具體位置,她一字一句地說龍——牙——洞。她的話讓我吃驚,

那是一個人跡罕到也是危機四伏的地方,早年還丟失了幾條人命,但我樂意陪她去。龍牙洞距此二十餘里,在林木蔥鬱的山頂。我和幼梅騎一輛自行車,在平坦的馬路上馳行。幼梅說嘿,像男人一樣,真有勁兒!我帶着她,車輪象飛了起來,一排排在風中颯颯作響的白楊急速往後退縮。幼梅的笑聲被風扯得遠了,她卻摟緊了我。我把車子交給山口的農家,就和幼梅牽着手往山上爬去。荊棘刮破了我和幼梅的衣裙,她說這多象學校時候的郊遊呀,能生活在這裏該多幸福。我說是的,遠離塵囂,遠離流言,遠離這個城市。幼梅咻咻喘個不停,她的身體還很虛弱。我攙着她,我說坐一會兒吧,她點點頭。

太陽在頭頂照shè,樹yin縮成一團,隱秘的地方都遺棄著一些情人的這這那那,山風把它們掠起又拋棄,在頭頂盤旋。我摟着斜躺在我懷裏的幼梅,我覺得我要和她說些我試探的話,她能不能接受呢?我說幼梅,她捂住我的嘴說,別說話我要方便一下。她起身離去,她的腳叫尖棱岩石硌墊著,她的身子在我的眼睛裏歪斜,被荊叢刮破的衣衫在左右扭側中看不見破綻,依舊顯得光鮮,我能看見她嫩白的大腿,她的褲衩在裙裾搖擺中也顯露無遺。幼梅大大咧咧的舉動令我擔憂,我覺得我應該囑咐些什麼,我朝她的背影揮動着手,我說嗨注意安全,話音還沒有落地,就在我聲音的中途我就聽見她的尖聲叫喊琳姐,聲音幽悶象發自地底,空氣霎時緊張起來。我驚慌四顧卻找不着她,她的聲音再次響起,我才發現一個被一片草叢覆蓋的洞口,幼梅惶怵的驚叫再次傳來。我趴在洞口,裏面幽深不見光影,我大聲說梅梅別怕,我下去救你。

我斜過身子兩隻腿試探著下去,我覺著洞壁毛楞楞的有些粗糙,我心裏有了底,這樣的話我可以腳登手抓地攀下去。我小心翼翼地摸索,下去了大約有二十來米,頭上黑黢黢已看不見天空。幼梅哭泣的聲音就在我的腳下,我說你在哪兒?她說她抓着洞壁的一塊石頭,腳下有個斜坡。可是我也聽見嘩嘩水流的聲音,這裏是一個地下河。我用腳試探著找尋一個落腳點,幼梅突然大叫起來,我踩着了她的手。她說你踩吧,這裏只有這個可以下腳。我踩着幼梅的手下到那個斜坡,那個坡度僅夠一人容身,幼梅緊緊抱住我。我一時間還看不見這裏的一切,四周黝黑,蓬草覆蓋了洞口,遮住了陽光,漏不下一點兒亮影,我只能聽到來自幽深幽深澗底的抻長了的流水聲,激蕩的流水聲。啤酒瓶狀的深窟壓迫着它發出訇然巨響。幼梅的身子在顫抖,我能聽到她嚶嚶的哭泣,她的手臂纏繞着我,我跟她說不用怕。我的話是出自肺腑,要是在這恐怖的深窟只剩她自己就另當別論,主要是我還活着,我就是她的倚靠,我們要是都在河流中掙扎,相擁,掙扎,瀕死,沉沒那就更其舒暢,什麼都不用害怕了。

本來我想大聲呼救的,可是我想起這是正午時分,不會有人悠閑得徜徉山顛溝底,我和幼梅這樣的人也只有這個時候才敢奢想結伴出遊,避開遊人如織的黃金時光,現在我卻渴望那個時候早一些到來。幼梅的膽量很小,我曾經給她說一些諸如血腥的事件,最多的是北郊的殺人場,jing車呼嘯而去,看熱鬧的人蜂擁隨來,我主要跟她說死後的情景,人或伏或仰,慘狀不忍目睹,幼梅總是緊緊摟拽我,感覺得到真實的顫慄。現在我們真的要去赴死,我也體味到了死亡的氣息,我想聽聽上面的風聲,能否帶來活生生的人的消息。沒有。

我幾乎看不到從洞頂shè來的哪怕一線光亮,上下渾然一體黑乎乎的,只有cháo濕和地下水混雜泥土的腥膻味。多長時間了?幼梅抓着我的手有些鬆弛,她的臂膊漸漸和我鬆散了一距離,我用嘴唇能感覺到她的睫毛在不停地顫動,鹹鹹的味道。她一直在無聲地哭泣。她說過一些會死嗎,我們怎麼辦之類的話,我都堅決予以駁斥,當然我的語氣要加重,帶有不容置疑的口吻,只有這樣她才會略有安全感。

開始的時候,幼梅總是不時發出走調的尖聲,啊字的頻率很高,這也不能怪她,我們腳下包裹岩石的一層泥土也總是不時頹然墜落,每掉落一些泥土我的心臟總會抖地一沉,滅亡的感覺愈來愈迫近一段。我試探著用頭撥開幼梅往下面窺探,是否有攀登的可能,但是什麼也看不到,我的眼睛徒勞無用,我能覺到眼睛已然睜到最大。我也試圖從湍急的河流中順而下之,但我又恐怕找不到出口,窒息在死亡之河中。

我這時想到了母親,她的面容與身影,她最近一次欣喜又怨恨的眼睛,王nǎinǎi癟癟的嘴巴,笑起來都蹙成一朵菊花的蒼老的容顏,她不會見到我了,我也不會再次聆聽她丟三落四的典故片斷,我當然憐惜幼梅,我們的ri子也才剛剛開始,我還有一段傷心往事要與她述說,她能接受嗎?幼梅的飲泣逐漸息止,她的心跳趨於緩和,她突然瘋狂地親起我來,她的吻咸呼呼的,我知道她的淚水流進了她的嘴巴。我回應着她,我跟她說這有什麼,不久上面就會來人了,他們會在剛開始的歡欣之前四下尋找隱秘安全的地方,我們落下的地方正合適,他們會發現這個洞口,我們一樣會聽到他們的聲息而大聲疾呼。

幼梅急切地尋找我的嘴唇,我知道這是一種絕望的找尋,就象臨別的贈吻,它蘊含的意義就是永別。幼梅的手腳不似先前那樣謹小慎微,逐漸放鬆,大膽起來。她的腿熱烈地夾擁我,雙手使勁兒扳着我的頭,我卻感受不到親熱,幼梅她絕望了。她說着囈語一般的話,她說這一生只愛我一個,現在這充滿愛意的好生活才剛開始又要棄她而去了,她說她多麼後悔不早認識我呀。她憤怒的擊打我的後背,讓我說為什麼我不早一天認識她。我的眼淚不爭氣地奪眶而出,我們都能在轟鳴的水流間隙中聽得到彼此的哭泣。在這樣荒疏很少旅遊價值只會給他們的媾和帶來方便的貧瘠山中我們徹底絕望了,生命的燭火不停跳躍,不久就會脫離基本,倏然熄滅。幼梅不停地撫摸我,她的手在我喉節那裏停住,她說我多象一個男人,臂膊結實有力。我說我是男人的話今天我們也不會死亡,她與我也不會相識,早就會被她的白眼format了。她說即使我是個男人也會一樣愛我,她已然接受了我,也許那樣會更完美。我有些疑惑她的轉變,先前我的擔憂在這死亡之前已經冰釋,滅亡都已不怕,我不願意讓我的虛假與她長眠谷低,我要敞開胸懷敘說我所謂的衷曲。

幼梅在震耳yu聾的咆哮聲中仔細分辨我的話語,她的手輕輕為我擦去眼淚,捧着我的臉頰,摸索我的嘴唇,好像要感覺我的鬍髭。她的手滑到我下巴頜那兒,是不是要看看我的鬍鬚是否漫延到上胸?幼梅把整個面孔緊貼在我胸前,她說她不會象厭惡其它男人一樣厭惡我,依然那樣愛我今生今世永不分離。我說如果還能活着出去的話,不久媽媽就會為我聯繫醫生再次為我做手術,我會更喜愛她,我會找到一份體面的工作,勤勤懇懇為她掙一份幸福生活使之衣食無憂恬然安適。幼梅說她也要象她先前說過的那樣為我洗衣做飯,把家庭料理得纖塵不染以使我安心工作。她的憧憬依然,只是摻加了一些驚奇與希望,她為我的遭遇傷心落淚,我能感覺到她面孔與我心口親昵的摩擦。

時間過去了多久?我們的腿腳早已酥軟,疲乏的困頓一**襲來,飢餓與瞌睡不絕如縷,我已習慣了水流的轟鳴,如果河流驟停下來我會感到不適,有些時候我覺得不如就此墜落也許會好一些。幼梅的樣子我一點兒也看不到,她在我的懷裏已經醒來複睡好幾次了,象一個嬌小的寶貝。cháo濕yin冷使我的關節腫脹,我這時候隱約聽見人的呼喊聲。我不顧一切地叫起來哎哎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幼梅的從我懷裏抬起頭,她的身子硬挺起來,她緊張地抬頭望上看。上面又是一陣叫嚷,支離破碎聽不清楚。可是只那麼一陣,又杳無音信。我的心活而復死,幼梅的一隻手在岩壁上扣摸,我能聽見她充滿希望的清嗓聲。幼梅說他們還會回來的,也許是去找什麼東西來打救我們,比如繩子,要麼就是請援兵,她說她以前在電視上見過官兵如何搶救落井兒童的。我表示同意。我說會有希望的,她又拽緊了我,好像以先我們的所有希望就要隨着他們的搭救實現了。

我們的思維在希望與絕望之間徘徊。這不久我又聽見人群的嘈雜聲,我的頭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我猛地叫了起來繩子!幼梅。我聽見幼梅大聲地哭出聲來,她喊了我一聲哥。我知道這是她第一次不由自主的呼叫,夾帶了複雜與徹底的企盼。幼梅說讓我先上,我不容她說話,我用腿將她緊緊勾住使之貼緊岩壁,我恐怕她在上帝給與的機會跟前與其失之交臂而令我懊悔,她掙扎著讓我先上,我使勁地打了她一巴掌,我能聽見手掌與幼梅臉的撞擊在轟隆聲中所發出的脆響,我的手掌最後落在岩壁上鑽心的疼。

上面傳來斷續不停的叫嚷。我怕他們以為地下空無一人,或者以為人已落澗無須花費功夫而一走了之。我厲聲大叫,我的喉嚨腫脹,我能感覺得到我喑啞的聲音,血液好像即要噴湧出來,我在幼梅身上不停地捆繞,我要讓她沒有一絲再次跌落的危險。我拽動繩子以提示上面的人下面業已準備就緒可以提升,我聽見幼梅幼叫了我一聲哥,我跟她說妹妹你放心走吧我緊活着哪,我感覺幼梅的身子一抖一抖往上升,她又叫了我一聲哥。

我上來的時候,幼梅半躺在山坡上,她的臉sè蠟黃,臉上的黃sè泥漿被陽光炙干,她看我的眼神仔細又挑剔,在她的審視下我也有一絲羞澀,象一隻烤全羊**裸的被她撥開泥殼端詳。我有些不知所措,我的眼光在她旁邊游移。圍觀的人群七嘴八舌,我覺得他們的說話聲在遙遠的那邊,再遠一些,山的後面,再遠一些,天體空間,空曠廣袤,只響着回聲,象我小時候表哥張寧在我耳邊吹響的竹筒,嗡嗡嚶嚶聽不真切。我的痴愣肯定使幼梅悲痛yu絕,她也從驚嚇中回過神來,我的瞳孔里自遠而近撲過一個身影,它張牙舞爪衝過來,它的嘴裂開了,有些變形,吐出一個個模糊不清的音節。

;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愛情和陰謀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愛情和陰謀
上一章下一章

第八節 琳姐和幼梅的遠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