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雲笙醒來的時候，天色蒙蒙亮，東方剛剛出現一抹白，房間里並不怎麼亮堂。但云笙是築基中期的修為了，這點黑暗完全阻擋不了她的視線，眼前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這是她在招搖宗的洞府，佈置的十分簡單，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用「家徒四壁」來形容可能過分了點兒，畢竟還是有幾樣東西的，一張床一張桌子和零零散散幾樣家什，一眼就能看出來，這裏生活着一個人。但在這偌大的洞府里，這幾樣東西實在太不起眼了，顯得格外清冷，且黯淡。

除了她身下睡着的這張床算的上一件上等品的法器之外，其餘的，皆是俗物。更要命的是，這處洞府正好處在山峰的最東面，再往外走大約十里地便是萬丈懸崖，除了東側和北側各有兩排松樹，再無其他遮擋，所以風格外大。

常年都能聽到嗚咽聲，襯的這裏更加凄清慘淡，不像個有福之地。

得知無法改變居所，她所在的第五峰也沒有更好的洞府之外，雲笙就想辦法設置了幾重陣法，但是防禦陣只能阻擋一部分呼嘯的風雨聲，仍是有一部分傳進耳朵里，所以她後來又往裏面延伸了一個房間，厚重的石壁將剩餘的風雨聲再次隔絕了一大部分，就只剩些微動靜了，倒也不煩人。

昨夜雨下得很大，但是在洞府的卧室里，卻只聽得到淅淅瀝瀝的雨點落下的聲音，格外適合睡覺，雲笙也確實睡得很舒服。這還是穿越到此五年以來，她頭一回睡的這麼沉。

雲笙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睡醒的那一刻，夢境也乍然消失，夢裏面的場景和故事也一併消失，任她再努力回想也不曾記起來半分，倒是大起大落的悲歡離合情緒，殘留在身體裏面，觸之即動。

越是這樣，雲笙就越是忍不住想要回憶起，昨晚她究竟夢到了什麼。

「雲師姐！」

洞府入口的陣法被觸動，傳進來一道響亮的聲音，是個年輕的女孩子，一聽就知道元氣滿滿，活力四射。

是第二峰的師妹付欣欣。

雲笙回過神來，應了一聲：「來了。」

一走出去，雲笙就看到了站在洞府門口的少女，約莫十七八歲的樣子，長相偏甜美，大眼睛小酒窩，皮膚白皙，標準的鵝蛋臉青春無敵，乍一看就讓人心生好感。

付欣欣穿了一身嫩黃色的法袍，顏色十分亮眼，倒是很襯她的長相，越發顯得嬌嫩美貌。

待走近了，雲笙才又發現，法袍上面用銀絲線綉了數個微型陣法，那圖案的樣子也格外好看，在不同的角度下，有着不同的光線折射，顯現出來的，卻都是花朵的暗紋模樣兒，十分用心。當然，價錢也必然不菲。

雲笙忍不住驚訝：「門派秘境值得你下這麼大血本？」

付欣欣抿唇一笑，小臉微紅，難得地露出來一抹羞澀：「待會兒你就知道了。——師姐你還要帶什麼東西嗎？」

「都帶齊了，走吧。」

今天是門派歷練秘境開放的日子，所有宗門內築基期以上的弟子，都可以進入。兩人修為相當，這兩年來走的也近，關係也算得上不錯，一早就約好了要一起進，有個伴兒，遇到危險也好有個幫襯，多幾分生還的希望。

兩人說着話往後山走，半路遇到其他峰的弟子，正在嘀咕着什麼，表情生動的很，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唏噓，然後又忍不住搖頭：「可惜了……」

付欣欣也擠眉弄眼地對着雲笙做了個鬼臉，待兩撥人拉開距離后，才說道：「他們在說游師姐，人怕是廢了。」

雲笙頓時愣住：「廢了？」

付欣欣也跟着嘆氣：「我聽聞，劍氣正巧割裂了她的手筋，侵蝕很深，丹峰長老也無可奈何，如今過去將近十天的時間了，劍氣還未能清除乾淨，斷掉的手筋也怕是難以續接了。要不說，穆師兄是天之驕子，就這麼隨意一揮劍，劍氣就入骨至深。」

雲笙聽得心裏越發冰冷。

她當然知道遊星雯——也就是游師姐，是怎麼受傷的，因為那天她就在現場。

那一日，遊星雯得了一隻靈獸幼崽，奶乎乎的，軟萌可愛，吸引了好幾個女弟子前去圍觀。

雲笙去丹峰上交這個月的靈植，正巧路過，便也停下來多看了幾眼。小崽崽確實很可愛，也不怕人，任憑觀賞，偶爾抬起圓溜溜的眸子看一眼，嬌嬌軟軟，逗得人忍不住笑。

然後，就來了個紅衣少女。

雲笙抬頭看去，滿眼驚艷。

修真界自然是不缺少美人兒的，雲笙也見過不少格外出挑的容顏，光是站在那裏，整個人就熠熠生輝，讓人難以忽視。眼前這位紅衣少女比那些美人兒給她的驚艷感更加明顯。

遊星雯很高興地跟她打招呼：「宋師妹！」

少女回以微笑，也上前摸了摸幼崽的毛髮，誇讚它可愛乖巧。幼崽也很喜歡她，別的師兄師姐都沒有理會，唯獨對着這個紅衣少女奶乎乎地叫喚了兩聲。

正其樂融融，就又來了個黑衣少年，也是雲笙不認識的師弟，黑衣烏髮，劍眉星目，皮膚白皙，襯的一雙眸子漆黑如墨。最吸引人的，是他身上的氣質，身姿挺拔，凜冽而鋒利，站在那裏宛若一把即將出鞘的利劍。

雲笙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很快便收回了視線。少年給她的感覺不太好，過剛易折，少年的面相雖好看，卻不是容易相處的人，她懶散慣了，只想過自己的小日子，不想自討苦頭。

準備離開的時候，雲笙又看了一眼紅衣少女，想要搞清楚心裏的怪異感來自何處。雲笙看過去的時候，紅衣少女正低頭逗弄靈獸幼崽，臉上帶着淺淡溫柔的笑容，讓她整個人顯得更加縹緲美麗，讓人情不自禁。那一瞬間，周邊所有的人事物，都彷彿被高斯模糊了似的，只有紅衣少女，完完全全佔據了雲笙的視線，清晰且突兀。

腦子裏「嗡」地一聲響，雲笙臉色微變，瞬間回過神來，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幾步，避開面前的少年和少女——她知道為什麼會覺得怪異了。誠然，紅衣少女很美，至少比在場的弟子們都要亮眼，長相明艷的遊星雯在她跟前，也顯得黯淡無光，但是這種耀眼的美貌，跟之前雲笙接觸過的美人兒又不大一樣。

——這個少女給她的感覺，跟別人彷彿不是同一個畫風。

雲笙回過神來的時候，正看到黑衣少年又往前走了幾步，逼近紅衣少女，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再次冷聲質問：「今早你說的那些話，是何意？」

紅衣少女不耐煩地想要甩開他，卻沒甩的掉。

因着她的這一舉動，黑衣少年的臉色更加難看，周身的凜冽氣息也更加明顯，饒是隔了數米的距離，雲笙都能感覺到他的怒意壓制而來。

「放手！」少女皺着眉，冷聲呵斥。

黑衣少年當然不肯放，反而握得更緊了：「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生氣。」

少女輕嗤一聲，沒再開口。

兩人僵持之下，靈獸幼崽被嚇得叫喚了起來，聲音軟綿綿的，帶着微微的顫音，聽着就可憐極了，作為主人的遊星雯更是於心不忍，上前想要將幼崽解救出來。

「宋師妹，我先帶么么去吃東西，你有空了再來看它……」遊星雯笑着說道，然後伸出手，將靈獸抱回來。

紅衣少女點頭，將小崽崽遞給她，又戀戀不捨地摸了摸幼崽的小腦袋。

應激之下的小崽崽很不耐煩，也沒了當初的友好，伸出小爪爪就撓了她一下。

就在這時候，一道凜冽劍氣突然襲擊過來，遊星雯下意識地伸出手，去護住小幼崽。那道劍氣來勢洶洶，遊星雯毫無防備，當時雲笙就看到，遊星雯的手背至手腕處，被劃出一道深深的痕迹，血流如注，旁邊的師弟師妹們驚慌失措，一瞬間彷彿都沒了腦子似的，抱頭在那嗷嗷嚎叫。

倒是雲笙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立刻就去喊了丹峰的師姐過來，為遊星雯療傷。當時穆恆舟也主動道歉了，說是他當時太過於激動了，對靈獸的惡意感受頗深，劍靈護主，他沒能及時控制劍靈，誤傷了游師姐。

那會兒雲笙對於這個說辭也沒多想，只一心一意關注著受傷的人，但她幫不上忙，也丹峰的弟子和長老們來了之後她就被擠了出來，雲笙便沒有待多久，轉頭去忙自己的事情了，並不知曉遊星雯傷勢竟然這麼嚴重。

這幾日來，雲笙一直在為門派秘境歷練做準備，東奔西跑的，沒能抽出空來，正準備今日順道去看望一下，沒想到就先聽到了噩耗。

猶豫了一瞬，雲笙想起來自己還有幾顆清毒的丹藥，是她剛穿越來的時候，師尊給她的，那會兒她受傷頗重，也說是體內有劍氣殘餘，得用丹藥配合著功法，才能逼出。這一瓶丹藥她並未用完，還剩三顆，她得立刻拿去給遊星雯，希望還來得及。

「師妹，你先過去吧，我去看看游師姐。」

付欣欣一愣，像是未曾想到，兩個人竟然還有交情，但她也沒多問，直接說道：「我跟師姐一起去吧。」

雲笙先去找了丹峰的長老，將清毒丹拿給他：「您看看，這顆丹藥能否清除游師姐手腕上的劍氣？」

范長老漫不經心看了過來，遊星雯的癥狀他已經用遍了各種清毒丹，沒一個能驅除殘留的霸道劍氣，雖然不免為這個年輕的弟子心疼，但對招搖宗來說，天賦出眾的劍修弟子顯然更為重要，丹峰就算鬧大了也無濟於事，愁的頭髮都快掉光了。

對於來主動贈葯的雲笙，范寬也沒有什麼耐心，誰不知道第五峰窮的要死，能拿出來什麼好東西？但在雲笙打開瓶子后，那股獨特的味道一下子讓他坐直了身體，急切地伸過手來：「這丹藥你哪來弄來的？」

雲笙一看，就知道多半是有效的，忍不住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