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青清

河水青清

——作者:正義千秋

歷史的車輪滾滾,

碾碎了多少美與丑,

譜寫着千古神話。

大風起兮浪淘沙,

引多少英雄來去,

留下了一串串故事,

描繪出一幀幀圖畫,

都透著酸甜苦辣!

叱吒英雄今何在?6

終化作一灘灘枯骨,

一粒粒塵沙。

銘記心中的堪稱不休,

踏於足下的那是笑罵。

龍騰虎躍是英雄的本色,

蝦槍蟹鉗也能撰寫一曲壯歌,

供世人欣賞,

供後人傳唱。

第一回

改革開放歡喜天地,童年有憂荒誕不羈。

有一位老人,他站在泰山之巔,把改革開放的大旗逆風招展。八十年代的第一天,百姓們分到了土地歡天喜地,像伺候懷孕的高貴兒媳一樣精心不減。一年後,竟生了一個寶貝蛋——當豐收的糧食大倉滿,小倉流的時候,當發好的白面卷子一摔蹦起一人高的時候,人們懸著的心才落到胸腔里,似乎有人對那地瓜干窩頭還有留戀——「紅干窩窩蘸辣椒,越吃越上膘」。那牛皮一樣勁道的黑紅薯干窩頭,似乎也不難吃——當餓紅眼了的時候。事實勝於雄辯,人們由衷地為那位睿智的老人家點贊。

就在那一年,當發的暄騰騰白生生甜津津的大白面卷子,一摔蹦起人把高,落下來的時候,有幸被我接着了,真是好運氣!那年我八歲,正是上學的年齡,我們的故事就從這裏開始吧。

記得那年我爺爺八十三歲,他是老來得子,50歲上才有我爹,他一顆牙都沒掉,那時候農村還不時興刷牙,刷牙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寥寥可數。他也不知從哪裏撿了一把破牙刷,就著河水偷偷刷牙,被人看到了一時成為笑談。說他什麼來着?對,老來俏!那時候懂個啥呀?我也曾點着腮幫幫羞他,他趕緊把牙刷縮進了袖筒里,至於臉紅了沒有,已記不太清楚了,現在想起來好覺的對不起他老人家!他曾向人誇耀:「白餅卷耙丁我也能咬的咯嘣咯嘣響!」這似乎不是什麼好事,我娘常說:「老來不掉牙吃窮了兒家!」反正我娘不高興,「好東西都讓老不死的吃光了!」這是她偷着說的,可不要傳出去。不過我高興,我能像小老鼠一樣偷他的點心吃,他知道了也裝作看不見。

就有那麼一天,一大家子最寵我的爺爺,頂神秘的告訴我一個小道消息:「你爹讓你上學呢,還不跑!」他老人家也許是和我開了一個玩笑,而我卻當了真,撒開丫子飛一般的跑出了院門。忽又想起院裏放着一個糞筐,貓瞧老鼠一般溜回院裏,,背了糞筐拿了鏟子,管自拾糞去了。

小孩子對於陌生的環境都有着莫名的恐懼,再加上爺爺經常講私塾時先生打板子揍屁股之類,所以我是不願上學的,在家多好,小夥伴們聚在一起,上樹掏鳥,下河逮魚,想怎麼玩兒怎麼玩兒,多自在。有時閑的蛋疼便去戳那馬蜂窩,有趣!在我們經常集聚的幾個地方,我沒有見到三丫和二蛋,在村后的河灘和小樹林里,也沒有見到放羊的春梅姐,他們都到哪裏去了呢?我驀然一驚:莫非他們都去上學了?要真是這樣我可怎麼辦呢?我一時間愁腸百結,第一次嘗到了憂愁的滋味。我不想回家,可肚子這個小賴皮不爭氣,百爪撓心般的不好受。估摸著到了午飯後的時間了,爹娘也該下地了,便躡手躡腳溜到自家院牆外,豎耳傾聽好一會兒,只有爺爺的偶爾咳嗽聲。我把糞筐隔着牆頭扔了過去。拾糞不拾糞的都沒關係,反正是做給老爹看的,糊弄爹的把戲。糞筐和鏟子摔出了很大的響聲,並沒引起連鎖反應。我後退幾步,憋住一口氣,幾步助跑一個彈跳上了牆頭。院子裏扎著籬笆的菜園裏,爺爺佝僂著腰在澆水,見我跳進來只是張著一口黃牙的嘴呵呵笑。我可顧不得理他,一頭扎進廚房裏,掀了鍋,那白花花暄騰騰的大白卷子還冒着熱氣呢。還有半碗辣椒炒豆腐,油汪汪的格外誘人,我狼吞虎咽地吃飽,舀一瓢缸里的涼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把胃裏的縫隙灌滿了,打了個飽嗝,然後東張西望的出了院子,一溜煙塵的跑走了。

沒有了玩伴,是那樣的無趣和無聊,一切失去了色彩,似乎連鳥兒都不願和我玩,見不到一隻。我百無聊賴的東遊西逛到天黑才回家。家對一個自主的人來說,也許算不了什麼,但對我來說卻是唯一的歸宿,無論願意還是不願意。

我和爺爺是在一屋睡的,至於奶奶我從小就不記得。當我一頭扎進爺爺住的堂屋裏,他給我端出了扣在碗底下的飯菜。他老人家又唱起了反調:「還是去上學吧,你跑不掉的!上學多好啊,將來當個教書先生,管着一班學生多神氣,一家人都跟着光榮........」我聽着爺爺的嘮叨聲,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不知春梅姐姐還有三丫二蛋他們怎麼樣了?如果他們都去上學的話,那我也去!不知怎的我對上學忽然之間有了嚮往,至於打手心揍屁股之類,我乖乖的聽話,想也不會揪住就打吧?況且還有春梅姐姐護着我。想着想着便去夢周里神遊去了。夢中我和春梅三丫二蛋他們真的去上學了,手拉着手,依稀還唱着一首什麼歌,好不快活。

我是在娘親的輕喚聲中醒來的,「二春太陽曬屁股了,快起床吃飯。」娘給我端來了一碗大米飯,放在小凳子上,用濕毛巾幫我擦了手臉,道:「快吃了,上學去,二蛋三丫等着你呢」我一抬頭,果見胖乎乎黑不溜秋的二蛋,和扎著兩個羊角小辮,洋娃娃一樣白生生的三丫,正站在堂屋門口,一邊一個把門將似的,眼巴巴的等着我,肩挎著新書包。

娘親切的放低了聲音道:「你昨個逃了一天學,你爹正在氣頭上,好兒子乖乖聽話上學去。不聽話,他打你,我可攔不住!」。

我在惴惴不安中吃了幾口飯,探頭向院裏望去,爹就在院門口噴雲吐霧的抽煙袋,黑著一張臉,有板凳他不坐,偏偏蹲在上面。他那鞋底分明脫掉了一隻,臉上明顯寫着一句話:「不去?你不去試試!看把誰的狗腚揍爛!」

我是不敢試的,那滋味早已領教過了,雖然不是十分的疼,但那呱唧呱唧的聲勢足嚇的我哇哇大哭,而我嫩嫩的小屁股還沒他的鞋底大呢。

農村人打孩子大多用鞋底,許多人不理解,幾十年後,當我也為人父的時候才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我的兒子上初中的時候迷上了網絡,學習直線下降。我氣得三屍爆跳卻又無可奈何。生活節奏加快了,人人都在為生計奔波,誰又有時間全天盯着他呢,但畢竟是血濃於水,我不想眼睜睜看着親生兒子一步步走向墜落。一天飯桌上,我當着妻子的面吩咐兒子:「今天咱別的不幹,把你的暑假作業理一理,做一做,不會的去問老師,我先到門市上等你,快去!去晚了,別說我揍你!」兒子連連答應。可我在門市上等了半個多小時,仍不見他的影子,我那個氣呀,當時真想放任他自溜算了,可我還是堵著一口氣跑到了家裏。大門虛掩著,門后仍著書和本子人不見了,哪去了呢?突然想起後院鄰居家是有電腦的,氣急敗壞地跑去一看,果不其然,他又鑽進電腦里去了——就這一小會!,我氣得七竅生煙,再不揍對不起人民對不起黨:「去!他媽的,拿棍子來!」

他是很怕我的,渾身哆嗦著拿了一根棍子來。而那棍子原是一個退休了的鐵掀杠子。大凡大人打孩子,多半是氣急了,自己出口氣,更主要的是讓兒女們長點記性,少犯錯誤,真正想打傷的沒有幾個,或者說一個都沒有。而此時我才明白鞋底的妙用,它是軟的是打不傷人的,這就是父母啊!所謂打在孩子身上,疼在大人心上。好多時候大人打孩子,自己也是淚流滿面,孩子們長點記性吧!孩提時代並不理解其中的奧妙,一旦為人父母才能親身體會其中的滋味。

三年後,他考上了大學,興奮的告訴我:「爸爸,多虧你當初打我,我才考上了大學!」我差點為他的話而淚奔:「兒啊,你去打聽打聽,天下作父母的有幾個不願自己的兒女出人投地搞好事哪,他們寧願自己吃苦受累,舍盡臉皮,也要為兒女們鋪一條成功的路。當初你要是聽我的話,一心撲在學業上,以你的聰明才智准能考上一類大學。有何需做父母的花錢,舍臉,求爺爺告奶奶的扒門子,為你找工作發愁呢?學生的黃金時代就那麼幾年,無論你是有意還是無意的,當你不珍惜,失去了這個唯一的機會,就永遠永遠失去了,再也找不回來,足可以讓你後悔終生,而一個沒有自控能力的人是不會有大成就的。

兒時的我並不覺得自己淘氣和無知,對爹爹的鞋底老是光顧我的小屁股充滿了怨恨:不就是仗着自己力氣大,我干不過你么。你也有老的時候,到時候看誰管你!我憤憤不平卻又不敢說出來,隨着三丫二蛋遠遠的繞着他出門去了,眼睛始終盯着他的鞋底,不知怎的,一看到他那鞋底我的小屁股就抽搐。

我們的村子叫柳家堡,只有楊柳兩姓人家。40多戶200多人,人少村小是沒有學校的。緊靠着村後有一條大河——趙王河。攀上高高的河堤,再走過百米的二灘便是子河,約有三四十米寬,河水清清,流水潺潺。大人趟過去沒膝,小孩子剛好不濕褲頭兒。似乎這河水永遠沒有停息過,不知疲倦的流啊流啊,不知流過了多少歲月。河南岸緊靠水邊,有一棵四五個成年人牽了手也沒能摟過來的老垂柳,枝繁葉茂,覆蓋有一畝方圓。垂枝森森,如蓋如簾。坐於樹蔭下,涼爽宜人,人能看到外面的景緻,而外面卻看不清裏面,是個納涼和談情說愛的好地方。微風拂來彷彿有風鳴之聲,簾枝依依扑打水面,泛起層層點點的漣漪,引的魚兒跳躍嬉戲。人們都稱它為神柳,據說它已見證了幾百年的滄桑歲月,關於它的故事,一天一夜也說不完。

河對岸有一個大村落,郭家營子。因為是個集市又名郭家集,我們要去的學校就在那裏。站在垂柳下往東看,一里處的下游有一座水門汀鑄造的大橋,整日裏車水馬龍,人流不息,而經過那座洋灰橋去學校,這一繞不下三里多路。而從這裏趟水過去到學校,一里路足矣。

我和三丫二蛋手提鞋子正要趟水過河,垂柳的樹蔭里忽然傳來一聲柔弱的呼喊:「二春!」

我一聽就是春梅姐姐,我歡快的大叫着向她跑去:「姐姐姐姐,你昨天到哪去了?我找你好多次都沒找到!姐姐,我們上學去吧?」有了春梅姐姐,我就有了主心骨,不怕到學校有人欺負我。我抱着她的一條胳膊,高興的跳着。春梅和我都姓柳,按輩分我應叫他姐姐,春梅爹叫家先,我爹叫家玉。我們兩家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到我們這一輩已是第5代人了。也許是血緣的關係吧,我覺得她對我要比三丫和二蛋近乎得多。春梅只比我大了兩歲,卻高出我半個頭,瘦瘦弱弱的,一張清秀的瓜子臉。大眼睛撲靈撲靈的格外有神。長長睫簾一忽閃一忽閃別有韻味。反正我就和春梅姐姐好,誰欺負她我也不依。但她也有一個毛病,愛哭,受丁點委屈眼淚撲嗒嗒就掉下來。這不,我覺得頭上一涼,一抬頭,春梅的淚珠正三三兩兩的落下來。我吃了一驚:「姐姐,是哪個鱉孫欺負你,你說,看我不揍扁他!」

「這.......是風吹沙子迷了眼......」她含糊道。用手背來回揉擦著。

「哦,那咱們上學去吧,姐姐?」

「我.......我不去!」她忽地撇了撇嘴,「我爹他不讓我去,嗚........」

春梅蹲下來,雙手蒙住了臉,嗚嗚咽咽的哭,使勁的抽噎著,我真怕他背過氣去。..

我帶了哭腔的勸道:「姐姐,你別哭,姐姐你別哭!」我一拉她一扭,更加哽咽的厲害。三丫二蛋也圍攏過來,我們愁苦的大眼瞪小眼,沒有一點辦法。剛才揍扁他的雄心壯志,早跑到爪哇國去了。春梅爹那個黑老頭,我可不敢去惹他,人們背後叫他「黑包公」,整天掛拉着一張黑臉,瘮人吧唧的,見了他我跑還來不及呢!

春梅哭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停息下來,淚水仍止不住,用手背來回擦著,還是撲撲嗒嗒打濕了衣襟,我心地道:「姐姐,你別哭了,總會有辦法的,你再哭我.......我也不去上學了........」

「哦!」她似乎明白了什麼,站起身來跌跌撞撞的跑走了,象一個找不到娘親的羔羊。我和三丫二蛋一步三回頭的趟過河去,趕到學校時已經晚了一節課了。好在老師並沒有責怪的意思。我們的語文老師叫郭勝男,女的。小名鸚哥,叫她鸚哥老師她也挺高興。數學老師叫朱仙香,男的。郭勝男是我們的班主任老師,一個十分漂亮的大姑娘,十七八歲,初中畢業,而在那個年代,

別說初中畢業,就算名牌學校的高中生,沒有關係再不會扒門子,想當教師也並非易事,她大概是沾了父親的光。她父親是中學校長,十里八鄉響噹噹的一個人。而這對我們小孩子來說,並沒什麼關係。可貴的是,她有一顆慈母般的心。她對我們輕易不呼名字,總是:「好孩子,好孩子」的叫着。」有時她也打人,巴掌高高的舉起,慢慢的落下,就像撫摸。她一米六七的個頭。胖胖乎乎的長圓臉兒,又白又嫩,似乎就不帶丁點兒人間煙火氣。笑起來兩眼微眯,就像我們家的小花貓。她總是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走起路來一蹦一跳的哼著歌兒,帶起陣陣香風。一次我正跟在她後面聞。被她發現了:「你跟着我幹什麼?」她笑眯眯的望着我。

「老師,你身上真香!」我老實的答。

「是嗎?」她蹲下來,雙手捧住了我的頭搖晃了一下,咬着潔白的銀牙道:「小淘氣包,就會調皮搗蛋,話鋒一轉,又笑眯眯的到:「不過我喜歡,那你說老師長的俊嗎?」

「俊,就像.......天上的仙女!」

「你喜歡嗎?」

「我?我喜歡......」我隨口答曰。

「咯咯咯.........」她笑得花枝亂顫,差點岔了氣,那笑聲爽心悅耳,就像天仙配里的仙樂,好聽極了。「好孩子!」她用白皙的小手抹了一把淚,道:「讓你笑死我了,真開心,趕明兒我也給你抹一點,讓你小鬼頭也變得香噴噴的,好不好?」

「好!」我高興的答應着。從那時起,在我幼小的心靈里,便滋生出一個神往的壞主意來:將來搞好了,一定娶一個像老師一樣俊生生的媳婦兒,那就不用吃飯了,整天看着也能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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