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章 羈絆
蕭問很容易就感覺到了問題的癥結所在，那便是「浮力」不夠。
當他在下十二仙界達到了飛升所需條件時，明顯能感覺到整個世界都在托、舉他，想要將他從原來的世界給推到更高層的世界裏去。
很多人都簡單、形象地將這種力量稱為浮力。
當他到了中十二仙界，再次達到飛升條件時，浮力再次出現，於是他又在那種力量的推動下來到了上十二仙界。
直到這時，問題來了，由於整個荒古神界都在衰退，上十二仙界已經不具備足夠的「浮力」，將界神們推到了更高層的仙界去。事實上，荒古神界中根本就不存在更高層的仙界，所謂的「推到更高層的仙界去」，其實就是直接推到荒古神界之外，直達另一成熟神界。而推到荒古神界之外顯然比在荒古神界之內推所需要的力量更大，衰退中的荒古神界怎麼可能有這麼大力量？就像水下的某種木材，水的浮力能將之託到水面上就很不錯了，還想直接把它頂到水面之外去，在水面上來大彈shè？
這不是修仙者的問題，而是荒古神界本身的問題。
所以當蕭問直面此事時，想來想去竟是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那就是別管荒古神界的修仙者怎麼努力，界神都已經是頂點了，荒古神界已經完全不具備讓人再一次飛升的條件。
這可真是一個打擊人的現實，讓那些立志於在修行路上前進不止的人顯得如此可憐、無助。
然而還有更打擊人的。
在荒古神界，下、中諸界都是三階一飛升，仔細算的話，其實是摸到了第四階的門檻時才可以飛升。比如在下十二仙界，小仙、真仙、天仙長存，只要摸到第四階大仙的門檻，然後才可以飛升。
以此類推的話，上層諸界也應該是這麼個情況。
可是，上層諸界是聖仙、亞神、界神長存，第四階的門檻又在哪？
上層諸界界神就已經是頂點了，就這還是霸道地獨佔了荒古神界僅存的根本法則和基礎法則才達到的，還哪來的環境、資源再更上一層樓？
在這種時候，就連蕭問都不得不佩服起軒轅皇來，因為軒轅皇在這種絕境下找到了一條同時解決這兩個問題的路子。
那便是初始界元！
浮力不夠？
水的問題無法解決，那就從木頭上下手！這世上總還有更輕更容易漂浮的木頭，或者別的材料。
於是，初始界元應運而生！
初始界元從誕生的第一天就是為了徹底脫離荒古神界而存在的，它根本就是另一個世界的初始狀態，和荒古神界的斥力已經大到不能再大！
當界神把初始界元完全融於自身，只要他想，便可以在必要的時候改變自身「材質」，獲得極大的浮力！
界神已是頂點，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更高境界的門檻？
還是從初始界元下手。
從一定程度上講，掌握了足夠的初始界元並完美融合之後，那種境界已經不屬於荒古神界的境界，而是界外之境。這種界外之境有可能比較低，放在另一個世界裏，興許也就相當於荒古神界的聖仙境界或者更低的境界，但是，更大的可能xìng卻是比較高，在別的世界裏，這一境界說不定比界神不止高一階，甚至有可能高兩階、三階！
這一下，境界的問題也解決了。
但是，事實呢？
事實就是軒轅皇早就有了初始界元，卻始終沒能飛升。
所以，只有初始界元是不夠的。
但是，為什麼？
蕭問已經佔了唯一界神的位置，承載着那些相信他的人的希望，也擋了另外一些人的路，所以，他現在根本就不能停下，必須不停地在這條路上鑽研下去。
所以，從月支仙界回來之後，他就徹底成了一個大忙人。
今天他還在離風妖界和白瓊海探討初始界元，後天就可能已經和南玉在某個洞府中促膝長談，而沒過幾天，他又到了魔界，開始從紫魘的《天魔功十二卷》中求證問題……
更多的時候，他則是一個人在思索、體悟，因為他才是唯一界神，他能感受到別人無法感受到的很多東西。
轉眼之間，他已經成為界神二十年了。
這天，二十年間他幾乎一直在求證為什麼有了初始界元還無法飛升這個問題，而今，終於是有了答案。
他找到了對探索這條路最熱心也最有發言權的兩個人，白瓊海和南玉，然後公佈了他們結論。
離風妖界的冰洞中，越老越俊逸、吸引人的南玉擰著眉頭，一言不發，苦苦思索著。
白瓊海也是一臉的凝重，因為蕭問剛剛拋出的真是一個很無解的結論。
除了他們兩個之外，冰洞中還有一個人參與了進來，便是和蕭問長的一點都不像，但言行、作風上頗有幾分相似的雲樓。
雲樓的靈魂出了問題，像是一個殘缺的人，不過，就算他的靈魂並不完整，水平卻也夠了。而且，現在蕭問已經無比確信，他和雲樓互為分魂。
相較而言，蕭問會在認定的方向上一條道走到黑，是一個更為執著的人；而雲樓從來沒有這種執著勁頭，在處世態度上比蕭問看得更開。不過，只要不觸及核心問題，兩個人的脾氣還是挺像的。
雲樓明顯也對蕭問的結論有些想法，不過，他的耐心一向很好，並認為他想到的南玉和白瓊海八成也能想到，所以也沒有開口。
安靜中，南玉終於打破了平靜，看向蕭問道：「你的意思是，初始界元脫胎於荒古神界法則，不僅和荒古神界有斥力，還有吸力？」
「是的。」蕭問苦笑點頭。
「你的初始界元呢？」南玉又問。
蕭問也沒應聲，直接一抬右手，便見淡淡銀光從他手上浮現，很快便凝聚為一個只有嬰兒拳頭大小的銀sè光球。光球雖小，卻散發出一股神秘莫測的氣息，似乎完全不受天地法則影響。
這便是蕭問最近十餘年的成果之一了，他通過荒古神界的法則力量一點點衍化出來的初始界元，雖然遠沒有軒轅皇的多，但本質上並無區別。
白瓊海對初始界元更不陌生，因為她當初也是衍化過初始界元的，而且最後的總量還要比蕭問的多一些。
蕭問微一凝神，那小小的初始界元便擴散開來，越來越大，哪怕已經接觸了冰洞的底部和頂部，依然沒有停下，繼續向外擴展。神奇的事發生了，初始界元向四面八方擴展開去，不管遇到什麼，全都會被初始界元取而代之！於是，本來並不算多麼寬闊的空間竟因初始界元的擴大而顯得空曠起來，眾人就像是置身於另一個世界中。
而隨着初始界元的擴大，原本只是一片銀白的它也改變了顏sè，大體上呈淡白sè，不過有的地方濃一些，有的地方淺一些，並且，眼力極好的另外三人都已經能看到這擴展開的初始界元其實正在依著某種規律運轉！
蕭問直接就指著現在更有條理xìng的初始界元向眾人道：「你們看，這一條條運行軌跡，和荒古神界的何其相像？還有，這些能量體是全新的，現在的荒古神界已經找不到，但是這些，還有這些，全都是荒古神界也存在的，並且和荒古神界相吸引。」
「初始界元對應的界外之境我已經和元問劍君前輩討論過，確實是要高於界神的，並且至少是高了兩階。這倒是荒古神界修士獨有的優勢，若非荒古神界崩壞，斷不至於在這種境界就能掌握初始界元。但是，初始界元和荒古神界單純的斥力興許不小，可再和吸力一抵消，綜合斥力就嚴重不足了。」
「剔除初始界元中與荒古神界相吸引的部分也不太可能，因為初始界元首先要具備完整的結構才能穩定存在，一旦剔除了一部分，整個結構就會垮掉。」
蕭問話落，南玉、白瓊海、雲樓又看着那自行運轉的初始界元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從某種程度上說，他們其實是在看着一個世界的雛形，可是，這時候他們卻如此沉重。
難道，荒古神界的修士真的完全無路可走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南玉忽然抬起頭來，問道：「如果你用器神界的法則之力衍化另一種初始界元呢？」
這個問題蕭問早就想過，也和元問劍君討論過，直接應道：「如果我能用器神界的法則力量衍化出初始界元的話，那麼我幾乎有九成把握飛升離開此界。」
白瓊海、南玉、雲樓同時震驚，那豈不是說，蕭問將有可能成為荒古神界有史以來第一個成功飛升離開此界的人？！前無古人！而且後面也基本上不可能有來者了，因為只有他自己肚子裏裝了個器神界！
震驚過後，三個人緊接着升起的情緒竟然是完全一樣的，那就是欣喜！
因為有一個也比沒有強，他們做不到，至少蕭問代替他們做到了，荒古神界終究是有人可以闖出去了！
欣喜過後，他們的情緒依然一致，那便是感傷……
不過他們的感傷並沒有持續多久，甚至，連之前那種欣喜情緒都又被蕭問接下來的話給打擊了回去，只見蕭問苦笑道：「但是問題是，我身體內有着極深的荒古神界烙印，我的根骨、血脈、道基、靈xìng、魂魄全是荒古神界的，若以器神界的法則力量衍化初始界元，很可能兩相衝突，還沒等成功我自己就先成了廢人。這種可能xìng，同樣也在九成以上……」
就算南玉涵養好，這時候也有爆粗口的衝動了！還好旁邊還有個白瓊海，這姑娘的存在讓老爺子硬生生把到嘴邊的話給憋了回去……
雲樓卻是不在意形象，直接代替南玉罵了出來：「cāo蛋！」
白瓊海忍不住白了雲樓一眼，雲樓這才縮了縮脖子，連忙賠笑。
感情，說來說去荒古神界還是沒有任何人有希望！
那麼，可還有別的路子？
有！
然而就算這條路，蕭問也是受到了軒轅皇的啟發后才找到的。
蕭問立刻向眾人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所謂的飛升，不外是一個從舊世界前往新世界的過程，便如水下之物想要浮向水面，進入空氣中。可究竟能不能成功，卻不僅僅是水的問題。若水下之物是塊石頭，自然全無希望。可即便是木材，若是被水草纏住，也是浮不起來的。」
「總之，不能飛升，是種種原因綜合之後的結果。斥力不足，是初始界元和荒古神界的問題，我們都很難改變。但是我們卻可以從自身下手，主動斬斷與荒古神界之間的羈絆，以減小那股綜合力量中的吸扯力。若能將除初始界元和荒古神界產生的吸扯力之外的吸扯力全部斬斷，也就相當於解掉了纏在木塊上的水草，摳掉了粘在木材上的貝殼……」在場的全是聰明人，蕭問只需說到這裏，他們便全懂了。
白瓊海是唯一一個也曾做過界神的人，立刻問道：「那你覺得都有哪些羈絆？」
蕭問只看白瓊海的反應就知道她想聽到什麼樣的答案，便點頭苦笑道：「確實，分魂就是一個很大的羈絆。若能除去諸界分魂，吸扯力肯定會小很多。」
斥力沒變，吸扯力卻變小很多，那股托力自然就變大了，這是再簡單不過的道理。
當初，軒轅皇也必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要擊殺諸界分魂。
不過，蕭問卻還有新的推斷，只見他又道：「不過，我卻覺得，並不應該將分魂問題孤立出來對待。我們每一個人和荒古神界的種種聯繫，也即飛升時的種種羈絆，又何止是分魂？而是囊括了方方面面，分魂只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
這時候蕭問抬手收了初始界元，卻又伸掌在虛空中一抹，一大片的頗為凌亂的影像便出現在了半空中。
起初所有人都看的一怔，愣是沒看出來了蕭問留在空中的影像到底是什麼。
這時候蕭問笑道：「我跟你們說過的，我修心用的是一目了然修心法，一切都基於對這個世界的了解。」
南玉、白瓊海、雲樓立時反應過來，感情這就是蕭問的瞭然畫卷。
不過，這也太亂了吧，而且是立體的，看不出任何規律來。
等等！
當真沒有規律？！
虛空中懸著的百餘個隔離開來的複雜影像，中間則填充著一些還算有規律的金sè流光，為什麼隱隱覺得有些熟悉？白瓊海第一個反應過來，驚呼道：「荒古神界！」
蕭問點頭：「沒錯，這就是我感應到的荒古神界，不過，現在的大小還不及真實大小的億萬分之一。」
然後蕭問便隨手指向下方的一個小世界，那小世界立刻在眾人眼中極速放大，最終變成了一片小山林、城池、平原的縮影。不過，那縮影上下可並不是天空、大地，而是各種神奇法則，代表着天地運轉之理。
蕭問又在那縮影上的一個城池中一點，立時有兩個小人出現在那裏，只有個大體輪廓，然後解釋道：「這裏就是天機仙界，這坐城現在叫蕭城，以前根本沒這麼大，是我出生的地方。」
蕭問心念一動，那兩個小人旁邊就出現了另一個更小的小人，蕭問繼續解釋道：「這個就是我了。我的出生便是遵循着荒古神界的法則，血脈來自父母，而父母身上又有荒古神界生靈的烙印，這便是最初的一層羈絆。」
而後那小人開始一點點長大，對周圍的環境、鄰里越來越有感情，這種感情已經深植入他的身體里，使他的體內又多了些變化，蕭問的聲音同時傳出：「成長過程，這便是第二層羈絆。不止於情感方面，平時吃的食物，喝的水，都會造成影響。」
然後那小人道基覺醒，開始吸收天地間的靈氣，這種變化就更為明顯了……
蕭問演示了很久，幾乎將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別管會不會真的形成羈絆，只要是有可能的，都被他列了出來。
而這個時候，南玉、白瓊海和雲樓也再一次被蕭問震驚，因為若真如蕭問所說，那麼他們還真有不少可以努力的方面。
便如蕭問重點提到的道力，他們其實便可以故意創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古怪功法來，使之改變質地，甚至偽裝消失！
這其實也不僅僅是蕭問一個人的想法，因為他是和元問劍君仔細討論過了的。
到底可不可行？！！
白瓊海和南玉都想馬上試一試。
但是，現在蕭問才是唯一界神，只有他試才會有較明顯的成效，驗證這種推斷到底對不對。
再接着，眾人又詳細地商討了好長時間，蕭問幾乎把白瓊海和南玉的智慧給榨乾了，這才決定離開。
他身上可不僅僅是帶着南玉、白瓊海的希望，而是整個荒古神界修行界的希望！
前方根本沒有路，現在他要硬趟出一條來！
離開之後，蕭問並沒有閉關，而是在整個荒古神界穿行起來，以求最快最詳實地充實瞭然畫卷。
想要超脫，先要了解。
想要斬斷，先要知道都有什麼是連着的。
蕭問相信，當他把整個荒古神界都詳細地描繪於瞭然畫卷中，他一定也就知道了他和這個世界的所有聯繫，所有羈絆。
然後，便可以從容開斬！
興許，這世上有很多人都會覺得蕭問這樣做簡直是神經病，尤其是對那些凡人來說，這麼做有什麼意義？我就是我，好好生活就行了，哪有必要做出如此清晰的定位？乃至忽略了身邊的親人，忽略了花花世界，耗費無數時間、jīng力去了解那些我根本不可能接觸到的世界！
這便是修行者和凡人的最大區別了，甚至也是已經達到了修行路盡頭的近神修士和普通修士的區別。
雙方眼中，「有意義的事」是根本不一樣的。
至少，蕭問很享受那一過程。
由於有較強的目的xìng，歷時十年，蕭問幾乎完善了瞭然畫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