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家手筆

第二章 大家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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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庭舉抬足正欲邁進大門,突聽頭頂「嗤」一聲笑,仰首一望,高大的榕樹上斜卧著一個小小的人影,錦衣華服,摺扇一開一合。一看到那把招牌式的摺扇,他脫口道:

「童七?」

「答對啦!」童七探出頭,一張笑吟吟的臉明月生輝,目光炯炯的看着他,便如看着即將入口的小肥羊。

「你爬到樹上做什麼?」瞧他一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模樣,萬一掉下來,那小嫩胳膊小嫩腿兒的,還不四分五裂?

「捉鳥。」童七笑容可掬的回答他,滿面純稚,人畜無害。

鍾庭舉有一剎那晃神,莫非傳言有虛?這小子看上去一派天真爛漫,粉雕玉琢,纖塵不染,一如月宮嫦娥懷裏的玉兔。

「你想捉什麼鳥?我幫你。」他的語氣不由自主的溫和起來,面對如此風神可愛的小兒郎,任誰也狠不下心來吧?

「他們跑啦!剛剛還嘰嘰喳喳的相濡以沫,我正看得有趣呢,卻被一個煞風景的傢伙吆喝一聲,就嚇跑啦!」童七面色突地一暗,小嘴兒一撅,黑瞳無光,頓時令人心生無限愛憐,恨不得將那個煞風景的傢伙挖地三尺揪出來,狠狠懲戒一番。

鍾庭舉的心防一點一點撤下來,柔聲道:「無妨,它們還會回來的,你看,鳥窩還在,一到黃昏,鳥兒就該歸巢了。」

「真的?」童七黑瞳晶亮,一閃一閃的,直閃進人心裏。

「自然,不信你守在這裏,不久他們就回來了。」

童七滿面笑靨,純真無邪的道:「鍾大哥,你真好,難怪我大姐喜歡你!」

猶如一聲驚雷,震得鍾庭舉焦頭爛額,滿腔熱血盡數凍結成冰。「你……你說什麼?」

「我大姐,童一諾啊,嘻嘻,我都知道啦!不過,我會替你們保守秘密……」他們的反應還真是如出一轍,心有靈犀呀!

鍾庭舉腦中空白,獃獃的看着他一張一合的紅唇,猶如浮在空中的兩片海棠花瓣。「保守秘密?」他驀然抓住這根救命稻草,一把將他拽至圍牆隱蔽處。

「是啊,你們只需交付極少的保管費即可。」童七嘻嘻笑。

「保管費?」看着他眩人的笑臉,鍾庭舉有些發懵。

「是啊,你的秘密需要別人來保管,不交保管費何來公平一說?管住自己的嘴巴是很辛苦的。」童七說着砸吧砸吧嘴兒,彷彿那裏是個無底洞。

鍾庭舉只覺後背「噌」的一下竄出一股寒氣,白髮叢生。「需要多少?」

童七依舊伸出五根白玉般的手指。

於是乎,茶樓那一幕轟然重演,只不過換了債主。

「五百兩?」鍾庭舉驚叫,一瞬間真有殺人滅口的衝動。

不料,童七慢悠悠道:「兩個五百兩。」

「兩……」鍾庭舉幾乎背過氣去,面色鐵青,眼睛發綠,直如殭屍一般,平日瀟灑溫文的形象一掃而光。自己真是瞎了眼啊,先前還覺得他可愛如玉兔,這是個小惡魔好不好?

「鍾大哥,你想想,」童七好心的提醒他,「我大姐一介閨閣弱女,根本拿不出什麼錢來,你是她情人,你不幫她誰幫她?你也不是白幫啊,一來,你們的秘密守住了,二來,我大姐也十七八了,俗話說,姑娘十八一朵花,等著采我大姐這朵花的人如過江之鯽,登門求親的不計其數,不知哪一天我大姐就被別人摘走啦!那你怎麼辦?」他說着一拍胸脯,豪氣滿腔的道:「我可以幫你啊!」

鍾庭舉聽得一愣一愣的,獃獃道:「你如何幫?」說實話,今日茶樓相會,便是二人商議去了。他們暗中交往已有兩年,家中父母已是百般催婚,他一個大男人還好推脫,但女孩子就不好敷衍了。童家夫婦幾乎將全城的俊傑男兒的畫像俱搜羅了來,掛了童一諾滿房滿室,日日逼她從中選擇。

童七頗為憐憫的看了他一眼,嘆道:「冤家路窄啊,怎的偏偏就你們兩個碰上了?當真是王八看綠豆——對上眼啦!」

鍾庭舉白玉般的臉一陣青一陣紅,隱忍道:「你到底如何幫?」

童七輕搖摺扇,慢條斯理道:「不慌,不慌,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慢慢來,我保證大姐不會嫁給旁人就是。」

鍾庭舉被他的摺扇搖得頭暈,忍不住一把奪了過來,「啪」的合上。「你有何法子?」

童七搖着手指頭,「告訴你就不靈啦!」又一拍胸脯,「總之我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絕不食言!大姐若是嫁給了旁人,你拿我試問!要殺要剮、是烹是榨,任君挑選!」

鍾庭舉一時被他的衝天豪氣鎮住了,默然不語。半天,無意識的打開摺扇,發現這摺扇分量不輕,扇骨竟是以青銅打制而成,扇葉亦是白金所制,價值不菲,凜然生輝。

鍾庭舉微感詫異,這童家夫婦寵溺這小子也太無邊無際了,小小年紀成日搖著把青銅白金扇招搖過市,也不怕遇匪遭劫,丟失小命!翻過另一面,卻是龍飛鳳舞的題著一首詩:

「天下風雲出我輩,

一入江湖歲月催。

黃圖霸業談笑中,

不勝人生一場醉。」

鍾庭舉愈加驚心,不由緊緊盯視那個仰頭含笑的小子,夠胸襟!夠氣魄!夠狂放!

不料,童七毫不在意的取回摺扇,笑嘻嘻道:「前日遇到一位大哥哥,喝得醉醺醺,口中來回吟著這幾句,我聽了極愛,回家就題在這上面了。如何?相當別緻吧?」

鍾庭舉一愣,原來如此。「他叫什麼?如此風塵異士倒值得結交結交。」

豈料,童七紅唇一撅,滿面氣惱道:「他走啦!哼,不過酸秀才一個,自覺懷才不遇而已。發了通牢騷,醉醺醺的走啦!」

「你沒有問他的名字么?」

「問啦,他沒說!」那書獃子喝醉了,一徑喝酒吟詩,狂態畢露,旁若無人。末了,甩袖而去,哈哈狂笑之聲繞樑不絕。

當下,嘴角含笑,對鍾庭舉道:「不說他了!如何?您乃堂堂鍾門世家的衣缽繼承人,麾下所屬何止千萬?區區一千兩銀子在您還不是牙縫裏的渣子?俗話說,破財消災。又說,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將來我必是你們的恩人,不過讓你提早報答報答而已,有這般痛苦不堪么?」

鍾庭舉瞪着他,開始想像他成為自己小舅子的遠景,似乎慘淡無光、不容樂觀呀!這小子童言無忌,屆時來個翻臉不認人,他豈能當真?罷了!罷了!就當是給他的見面禮吧!即便不甘心的想吐血!

當即自袖袋中摸出幾張銀票,揮手就要向他臉上擲去,一晃眼,卻見到那張燦然生輝的臉,滿面無邪,聖潔無比。自己這一下擲過去恐有褻瀆天顏之嫌。揮到半途的手生生頓住,轉而向他懷裏一塞,威脅道:「你若敢吐露半點風聲,休怪我殺人滅口、毀屍滅跡!」

「嘻嘻,曉得啦,大姐夫!我這人沒別的長處,唯重信義耳!」童七一面將銀票揣進懷裏,一面眉開眼笑道。

「你不要瞎叫!」鍾庭舉眉峰一陣亂跳,面色青中透黑。他將雙手背於身後,生恐自己一個忍無可忍直接上去掐死他。

「呃,口誤!口誤!鍾大哥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宰相肚裏能撐船……」

「好了好了!你快走吧!」鍾庭舉連連揮手,猶如揮趕蚊子蒼蠅。

童七則好脾氣的一徑言笑晏晏:「那就後會有期啰!你看,化干戈為玉帛並不難嘛!精誠合作啰!」言罷,一蹦一跳的過街回府了。

一踏入自己的房門,童七的眼睛便眯了起來,果然,重重帷幔之後,童一諾臨窗而立,見到他,如一隻憤怒的母雞張開翅膀飛撲過來,一把捉住他胸前的衣襟,壓低聲音怒斥道:「你到底做什麼去了?」

童七眨眨眼,輕描淡寫道:「找鍾大哥做生意去了。」

「你……」童一諾胸脯劇烈起伏,喉中發出宛若哮喘病人重病之時的喘息,「呼嚕,呼嚕」,令人膽顫心驚。

「大姐,你莫激動,會死人的!」童七抓下她慘白的手指,在她後背不住推拿。「鍾大哥很大方,一下子就給了我一千兩的銀票。嘖嘖,不愧是世家子弟,一出手就是大家手筆!」

童一諾的「呼嚕」聲快接不上了,童七擔憂的望着她,道:「大姐,要不要我給你渡氣?」

童一諾正一手撫胸,一手捋脖子,百忙中倒是一愣。

童七解釋道:「有一次看到爹爹給娘渡氣,渡完氣后,娘的臉好紅好紅,很舒坦的樣子。來,我也給你試試。」說着,嘟起海棠花瓣般的紅唇,直向她小嘴兒上湊來。

童一諾駭然變色,不知哪裏來的一股力氣,伸掌沖着那張妖孽般的臉便揮了過去。

她的武功,在童家除了父母為最高,按說,這咫尺之近的距離,她出手又是極快,斷無失手之理。但,詭異的是,她連他一根頭髮絲都未碰著。一晃眼,他已護著臉站在她面前,委屈道:「大姐,你做什麼狗咬呂洞賓?」

童一諾愣了一下,旋即騰騰上升的怒火將那股疑惑焚燒殆盡。「小色狼!居然連姐姐的豆腐都吃!你嫌命太長啦!」

「吃豆腐?我哪裏吃豆腐了?我這是幫你哎!爹爹說的!」

童一諾看着他激憤的表情,似乎不像是作偽,不由暗罵起自己的爹娘來,這一對不要臉的老東西,定然是正在親熱時被小七撞見,不好圓場,便如此指鹿為馬的漫天胡說!簡直是誤導小孩子!

當下,好容易緩和了一下臉色,莊嚴肅穆道:「小七,你切記,切不可隨便給人渡氣,只有至親之人方可如此,懂么?」

「你就是我的親人哪!」

童一諾一呆,受寵若驚的看着他。新鮮哪,他何時將自己當親人了?遂端著大姐的架子,傳道授業道:「你我雖是親人,但只是血緣關係上的親人,你將來是要娶妻生子的,你只能為自己的妻子渡氣,否則,呃,會傷身的。懂了么?」

「懂了!懂了!這氣若是隨隨便便就渡了出去,自己的氣豈非越來越少了?不划算!幸甚!幸甚!」

「什麼幸甚?」童一諾也懶得與他詳說,好奇的問。

「因為我根本就不打算娶妻,想死也不是這麼個死法!」

童一諾嚇一大跳,「你不打算娶妻?你做夢呢?爹娘會放過你么?你就是想做和尚,爹娘也會先逼你留下一脈香煙再說!」

童七打開摺扇悠然笑道:「香煙么,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婚者,昏也!只有昏了頭的人才會去結婚!我頭腦清醒得很,才不會趟那道渾水!」

童一諾目瞪口呆。妖孽!絕對妖孽啊!爹娘的心血算是白費了。百年基業亦要葬送在這小子手上了!不過,轉念一想,他才不過十歲上下的毛孩子,想法說變就變,此刻操心為時尚早。遂壓下不再提,又細細問了一番他與鍾庭舉交涉的經過,怏怏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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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懼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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