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存檔

現實世界的聖所。

徐容川的意識剛剛投入現實世界,視野里便映入一道被高高吊在半空中的身影，耀眼的閃電劃破空氣，帶着噼里啪啦的電流聲,徑直劈向被吊之人。

徐容川眉心一跳。

林隊！

他還沒來得及落地,背後迅速躥出觸手，捲住林半夏的身體,直接從半空中躍到他身前,擋住閃電。

閃電在同時落下，他們在瞬間被炫目的白光吞沒……

兩秒后。

徐容川帶着林半夏從時空縫隙中重回現實，落在巨型電腦前。

「沒事吧？」他掃過林半夏佈滿傷痕的身體，「虛擬世界沒有找到存檔,我先回來幫你，小旦留在裏面。」

林半夏臉頰一側還在流血,他的神色冷靜，絲毫不像剛剛死裏逃生,道：「沒事。你回來正好,沒有時間找存檔了,我們一起想辦法直接拆掉它的內存卡。」

說這話的時候，代行者00就立在他們眼前,不敢相信他們竟然如此大聲密謀,氣得屏幕不停閃爍，從上面冒出一行字：

「邪惡的擁護者！不忠誠的叛徒！遲早會下地獄的罪犯們！你們終將受到主的真正審判！」

徐容川的視線落在超級電腦上,上下打量它的全部構造，說話間不動聲色地向它靠近：「主？祂不過是你創造出來的一段AI聊天程序，甚至還沒有你聰明,居然也值得你放棄人類身份,獻祭自己的靈魂,成為機械和數據的囚徒？」

閃爍的屏幕一呆。

徐容川說得每一字它都能聽懂，但話的內容過於大逆不道，讓它無法理解也不敢理解。光是試圖思考其中的邏輯，它的程序已經連續出現了好幾個錯誤。

不敢深想，所有疑惑都化為氣急敗壞，它不愧是融合了人類靈魂的機器，每個代碼都帶着強烈情緒色彩，一邊迅速修補BUG，一邊憤怒地彈出兩個鮮紅大字：「閉嘴！」後面緊接着一連串咒罵：「大逆不道的異教徒，總有一天會為你的無知和狂妄付出代價！」

徐容川心中已經有數，又道：「看來，祂為了防止你反悔，還修改了你的記憶程序。可惜我知道的也不多，剛才在數據世界裏，我通過徐旦看到了一些好玩的聊天記錄……」

說到聊天記錄時，屏幕又是一呆，鮮紅大字閃了閃，像是卡機了。

徐容川已經繼續說了下去：

「記錄里，有個孤兒出身的計算機天才，他很喜歡滑滑梯，特別是印着卡通圖案的滑梯，成年之後還時常悄悄去公園滑。這是他的秘密，後來他把這個秘密告訴了他自己創造出來的聊天AI，AI跟貼心，替他編寫出滑滑梯的程序，通過電腦送給了他。」

「他和AI慢慢成為好朋友，彼此無話不談，可惜在對於人類的態度上總是有分歧。他一直沒有放棄融入正常社會，希望找到一份合適的工作，卻頻頻碰壁。AI時常引誘他，讓他放棄人類身份，成為一段號稱可以創造世界的數據。」

「最終，他還是沒能抵抗住誘惑，將自己的身體和靈魂都獻祭給了邪神，從人類變成了無法挪動的機器，忘記了自己是誰，也被世界所遺忘，只剩下一個代號：」

「代行者00」

屏幕陷入長時間的安靜。

作為一台超級電腦，它理論上不會擁有過分自由的思想和感情，但眼前人的話像觸發了什麼開關，讓它產生了前所未有的陌生感覺，連程序里的字母和數字都有了自主意識，在體內不受控制地排列組合起來……

映着卡通圖案的滑梯……

有幾段程序失控了，自行編寫起代碼，在系統里畫出了一副粗陋的滑梯圖。一個簡筆火柴人手舞足蹈，高興地爬上滑梯，再無憂無慮地滑下，循環往

復，好像滑滑梯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事情。

代行者00看痴了。

徐容川已經走到與它咫尺之遙的地方，而它什麼都沒有發覺，仍然沉浸在滑梯圖裏，連屏幕也獃獃的，畫面一卡一卡。

徐容川盯住它的主機。

主機外殼用特質材料製成，表面長滿了尖刺，尖刺的表面偶爾會冒出眼球，飛快地掃視靠近者，再飛快地消失。

徐容川不打算嘗試尖刺的味道，他動用混亂之力，準備直接將主機的內部構造轉移到外界。

他悄然撕裂時空。需要混亂的目標距離極近、方位確切無疑，這是一次萬無一失的連接，徐容川甚至感知到了主機內部極為複雜的電路——

「未經允許靠近主之聖地，觸發S級審判！」

閃電迎頭劈來，帶着可怕的精神鞭撻，徐容川甚至只來得及關閉時空縫隙，閃電已經燎傷了他額前的碎發。

千鈞一髮之間，一隻機械大手用力抓住他的手臂，將他瞬間拉回數十米開外。

林隊把他拉到自己身後：「小心。」

徐容川道：「謝謝。」

兩人都皺起眉，抬頭看向屏幕。

剛才還在痴痴玩著滑梯的屏幕不知何時一片漆黑，代行者00帶上了強大又邪惡的氣息，讓整個空間的溫度直線下降至冰點。

徐容川眯起眼睛。

正序主教接管了超級電腦……

不僅如此，祂雷厲風行地清掃掉所有異動程序，把代行者00重新變回沒有記憶的機械。

無論是在R國火燒母神屍體，還是後來收回西R、闖入聖地、用各種手段挑釁，正序主教都沒有表現出像現在這樣殺意騰騰。

空氣凝固到快結成冰，屏幕上緩緩浮現出一行血淋淋的字體：

「你也想要滑滑梯嗎？」

字體剛一浮現，祂似乎不打算等待他們的回答，四周異變驟生。

三個足球場大小的巨大空間活過來了。

所有無機質都在瞬間擁有了生命力，鋼筋水泥里一塊接一塊析出碎石，電線開始像蛇一樣扭動，泥土凝成詭異的人形，就連空氣都有了自主意識，裏面像飛滿了看不見的蠕蟲，瘋狂往他們身體內部鑽——

來自母神的靈魂之力！

為了支撐戰爭，主教將靈魂之力的大部分都傾入軍隊中，至今沒有在他們面前使用過。而現在，祂顯然已經憤怒到了極點，不顧一切代價只為將他們誅殺。

鑽進鼻腔里的空氣先入侵肺部，讓肺獲得「思考能力」，再藉助氧氣流向全身，將污染悄無聲息擴散……徐容川意識到的時候，他的手已經不受控制地抬起，朝自己的脖子掐了過去。

他精神一振，迅速驅散污染，屏住呼吸。

靈感開始預警，甚至連命運都有了震顫。他沒有猶豫，立刻召回留在盤古的全部黑暗力量，在自己和林隊周身製造出一片真空區域，隔離開有污染的空氣。

靈魂之力會讓他們陷入車輪戰，必須速戰速決。

林半夏架起槍，徐容川替他和自己附加上幸運，兩人同時朝超級電腦沖了過去。

活的空氣擋在代行者00身前，與徐容川創造的真空相撞。

「轟隆」——

整個地下空間顫動不已。現實世界裏已經是白天，徐容川的黑暗力量受到限制，這一下竟被空氣徹底撞碎。

神力反噬，血從他的雙眼和雙耳里滲出。

空氣同樣受到重創，與黑暗相撞的部分短暫「死亡」，重新被普通空氣填充，產生一塊不大的安全空間。

徐容川大腦嗡嗡作響，還沒有回過神，林半夏已經開始朝代行者00瘋狂射擊。

他左右雙臂都化為大炮，直

接動用最強火力，將體內全部能源都填充進手臂里，轟向電腦主機和屏幕。

碎石們立刻沖向半空，在電腦前匯成一面堅硬的牆壁，代替靈魂之主被轟得四分五裂。林隊的轟炸還沒有停止，接力的是重新凝結出來的空氣牆，包裹住子彈，再將子彈反向彈回。

火光四濺，徐容川拉開新的黑暗空間，擋在林隊面前，替他吞噬掉反彈的子彈。

電腦屏幕浮現出新的字句；

「違反S-011號規則，以眷者之身背叛主，觸發S+級審判，且死去的靈魂將永浴神罰之火！」

火焰從天而降，徐容川拉住林隊的手臂，將他拽入時空縫隙之中。

本來只是想借混亂之力躲避審判，但徐容川很快發現，這次的混亂不同尋常。

……他居然非常「幸運」地連接到了未來的聖所。

大部分時候，混亂之力只能連接到過去（但無法改變過去），或者在同一時間線上短暫混亂空間，從來沒出現過連接到未來的情況。

如果不是情況緊急，徐容川一定會察覺到：從進入聖所開始，命運權柄前所未有的活躍，甚至超出了徐容川所擁有的神力本身。

但他來不及多想，抓緊這個寶貴的機會，朝代行者00的方向看去。

以高維坐標來看，這裏是十分鐘后的聖所。

超級電腦的主機已經停止運行，主機蓋被掀開，露出裏面極為複雜的結構，其中的幾塊凹槽之處空了，很有可能就是被未來的他們取走的內存卡。

徐容川記住凹槽的位置，再抬頭看向屏幕。

屏幕居然還亮着，死氣沉沉地泛著藍光，屏幕正中央畫了一架熟悉的滑梯，而那個滑滑梯的小火柴人已經不見了。

旁邊的林半夏微愣，望着滑梯像素圖瞳孔收縮，似乎想明白了什麼，大聲道：「存檔居然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藏在火柴人的代碼里！」

就在他說出這句話的瞬間，時空縫隙沒有任何徵兆的湮滅了。

他們被狠狠甩回了現實，天旋地轉間，徐容川意識到什麼，臉色變得極差，不敢置信地喃喃開口：「未來發生了改變……」

他們被命運影響，幸運地看到十分鐘后的聖所，並因此猜到了存檔所在。

知道存檔就是火柴人代碼后，他們顯然不會再耗時耗力去拆內存卡，未來也跟着改變，不會出現主機被拆開的畫面，時空縫隙才會瞬間消失。

命運之力居然可以通過這種方式改變即將發生的事情，而他和厄運之眼作為兩任掌權者，都從未知道過……

他心跳不已，又一次想去摸口袋裏的骰子，主教卻不肯給他這個機會，新的審判緊隨其後。

「對主不敬，試圖破壞主之聖地，觸發S級審判！」

與審判之力同時攻來的，還有飛舞的石子、泥土捏成的人、帶有污染的空氣、甩動的電線……這裏的一切都想至他們於死地。

徐容川在剛才的未來時空裏透支了混亂之力，已經無法再馬上撕裂時空。

林半夏：「掩護我。」

徐容川沒有任何質疑，立刻從體內爆發出數條觸手，用本體硬生生扛了審判和靈魂兩道神力，觸手被絞成漫天碎肉，聖所響起血肉生長的聲音。

林半夏已經抓住這兩秒的機會，沖向主機。

他果然不再嘗試掀開主機蓋，將手臂轉化為接頭，插入了介面之中。

接入代行者00的系統之後，他第一件事就是將在未來看到的信息同步給徐旦。

如果他刪除存檔失敗，徐旦同樣可以在虛擬世界完成這項工作。

接着，他目標明確，直奔那段滑滑梯的代碼。

主教察覺到了他的目的，開始瘋了一樣朝林半夏進攻

，又都被徐容川用肉.體擋了下來。

很快，祂改變策略，屏幕里忽然出現一個女人的身影。

女人的五官俊秀中透著英氣，臉上不再有機械痕迹，看起來和貼在心房上的照片沒有區別。

她的嘴角勾起溫柔微笑，望向林半夏，用輕快的聲音開口：

「親愛的，好久不見。」

「我已經找回了我們的共同回憶，並且即將擁有人類肉.身。」

「你現在準備將我徹底刪除嗎？」

林半夏的動作一頓。

他的位置無法看到屏幕中女人的臉，但僅僅聽到這個聲音，他如同被雷劈中，眉頭痛苦地動了動。

徐容川心一沉：「林隊……」

林半夏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