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且折花流連(6)

第27章 且折花流連(6)

這是一個晴雪夜。

宵禁暫時取消,街上人潮如織,風絮作蝶舞,蒼煙遙弄玉,冥漠的雪山在茫茫無垠的凍海邊闊遠寥立,瑤京城中,樓台連燈火,歌吹天不夜。

許多隻雪鳥從遠處的雪峰絕巔高飛而起,到天空中盤旋。

全身晶瑩剔透,像是冰雪雕琢而成,長長的尾羽掠過蒼穹,展翼如雲,光怪流跡,在燈火和月色下異常璀璨奪目。

這是一種北地凍海洲特有的精怪。

它們習性奇特,一年只需要進食一次,依靠人類大量的喜悅才能存活下去。

祈國地廣人稀,唯有過年時,所有人會一股腦地湧向瑤京。

相應地,雪鳥也會在開春的第一日,找一個闃寂無人時,把自己埋進冰雕里,一睡一整年,到第二年新年再出來活動。

經常有小朋友堆雪人,到雪化之後,會發現裏面沉睡了一隻雪鳥。

這時,他們就要拿出很多很多的糖果和蜂蜜擺在路邊,作為指引。雪鳥會在睡夢中順着甜甜氣息的痕迹飛走,到一個無人打擾的地方,繼續沉睡。

等到了新年,雪鳥出來覓食,吃得圓滾滾的,連肚子都變得像琉璃一樣透明后,就會吐出一大堆金幣。

得到金幣,往往被視為新年交好運的象徵,深受追捧。

謝蘭亭小時候跟所有人一樣,特別熱衷於搶金幣,然而一旦擠進人海中,那便是身不由己。她縱有冠絕當世的劍法,也沒法對這些百姓用出來,只好聽天由命。

「我想要今天得到一枚金幣」,她在心裏嘀咕。

她摸摸謝忱露在外面的一截脖頸,有點擔心他冷,就握住他的手,緩緩輸送靈力。

謝忱因為隱身訣不能說話,就對她側眸淺笑,眼眸熠熠如星。

謝蘭亭被看得有點招架不住,抬起手,用指尖蹭了蹭他的臉:「哥哥,走,那裏有很多好玩的東西,你要是喜歡什麼,就眨眨眼。」

小月亮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這幾年,祈國在他們二人手中,平滅四國,一統北境。

北境之廣袤無垠,等閑難以想像,常人終此一生都難以逾越,因距離相去甚遠,各地的世脈人情、典章風物、往來繁華,也是迥異。

集市中,薈萃了來自各地的行商,也猶如一張北境地圖卷般,繪盡人間萬象,盡顯地大物博的氣魄。

像什麼撒豆成兵,扔一粒就可以自動做家務的機械神豆啦,什麼擼起來毛絨絨,但是特別能咬人的靈寵戰鬥鵝啦,什麼吃一口能腥三日繞樑未絕的腌制鯨魚肉啦。這肉甚至是和嗩吶一起打包售賣的,可謂商業天才。

總之,什麼都賣。

謝蘭亭大開眼界。

雖然瑤京謝氏富甲天下,她平日裏要什麼有什麼,然而,在家裏拆禮物,和在外面牽着喜歡的人一起逛來逛去,那是完全不一樣的快樂。

「看我發現了什麼」,她撥開人群,像游魚一樣躥過去,「一隻草莓小熊正在蓋着被子睡覺的瓷盤!」

攤主講解說,小熊餐盤製作的時候銘刻了特殊的法陣,只需要投喂一些簡單的甜食,小熊就會坐起來和人互動。

她出門從來不帶錢,謝忱遞給她一堆靈石,她隨手一扔,也不管數量,就拿回了那隻盤子,然後輸入靈力。

草莓小熊見有人願意把自己帶回家,高興地從瓷盤坐起來,對她揮了揮手。

「晚安」,謝蘭亭對小熊說。

她把瓷做的小被子拉起來,蓋住了小熊,「等你再醒來的時候,我就會用很多很多的糖果和小餅乾把你圍滿。」

草莓小熊有點失落地看着她,像是在問,為什麼現在不可以。

「因為,我

現在只有一顆糖」,她捧著謝忱的手,將一顆櫻桃玫瑰糖放在他掌心,「要給我的小月亮,不能給你。」

謝忱無聲彎了彎眉眼。

她很快買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玩具,統統丟進乾坤袋,就側過身,想觀察一下哥哥有沒有喜歡的。

可他一直都看着她,完全不關心旁邊的光怪陸離。

這種眸光是溫然而篤定的,一瞬不瞬,像是一片柳葉輕輕拂過了細雪。

漫天的雪光都被收攏進了眸底,一片清絕。

「哥哥」,謝蘭亭有點無奈,「你都不去看,怎麼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看見喜歡的,就眨一下眼,好不好?」

於是,謝忱就望着她,緩緩地眨了眨眼。

天啊,謝蘭亭心尖一顫。

「我就知道哥哥最喜歡我」,她揚起了下頜,不無得意地說,「我遇見的每個人都喜歡我。」

謝忱不能說話,但眼睫動得很快,似乎想要表明,他比那些人喜歡的程度都多。

「好啦好啦」,謝蘭亭伸手輕輕蓋住了他的眼睛,「我也喜歡哥哥。不,世間萬萬人,我最偏愛你。」

一抹暗影忽然從空中投落,覆上手背。

她訝然地抬頭看去,見如同一面懸鏡、翻湧秋江白色的天空中,有一隻巨大的雪鳥振翅飛來,彷彿一朵潔凈柔軟的雲,停在無數的綿綿燈火之間。

謝蘭亭頓時振奮起來:「看來我今天運氣很好。」

雪鳥一個飛身,俯衝而下,透明的長尾搖曳生姿,驀然像是煙花一樣,綻放出千萬道黃金縷,湛湛地投落向人間。

「雪鳥要開始噴發金幣了!」

不知是誰叫了一聲,旁邊人都蜂擁而至,拚命往這裏擠,想要搶到一點新年的好運氣。

「小心,好多人」,謝蘭亭本一陣摩拳擦掌,打算去搶金幣,但一想到哥哥還在隱身,於是牽着他,往旁邊退開了一點。

然而,這隻雪鳥好像吃定了他們,不管走到哪兒,它都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好像一隻被掌握了引線的風箏。

她吸收了足夠多欣喜歡愉的情緒,變得透明如冰晶,像一塊巨大的琉璃懸在頭頂。

人群也跟着狂涌過來。

謝蘭亭沒奈何,只好停下腳步,任雪鳥慢慢降落,氣流捲動,掃出一片無人的空地,又聚攏寬大靈動的翅膀,將她和哥哥圍掩在正中。

周圍一下子暗了下來。

很快,有無數明亮的華燈異彩流淌過來,匯聚在這一片空明中。

時至深夜,雪方停,雲也散開,漫天星河翻湧著席捲了長空。

星光和燈輝璀璨交錯,一齊穿透了雪鳥的身體,盈盈搖曳,靈光流動,千萬道傾瀉在地面上,折射出了一整個天上人間。

「哇,這可真美。」

謝蘭亭驚嘆不已。

雪鳥忽而清啼一聲,幻化的光影凝聚如一場雨,從嘴邊散溢而出,又在空中飛快地凍結成了細小的金色顆粒,傾灑而下。

謝忱立在正下方,紛紛揚揚的碎金,一瞬就落滿了衣衫。

他握住她的手,伸向半空,金幣堆疊在交迭的指間,滿滿當當。

「看起來和真的一模一樣」,謝蘭亭評價道,感興趣地捏起一枚細看。

隨即被他捉住手指,印下了一個柔軟的吻。

好癢。

謝蘭亭反扣住他的手,挑眉道:「哥哥,不可以亂動。」

但謝忱還是設法抽出了手,拈起襟前最後一枚小金幣,放在她掌心的一堆金幣山上。那意思便是,「我把所有好運都給你。」

雪鳥飛得更低了,軟乎乎的羽翼一甩一甩,隨時都要戳到人身上。

謝蘭亭腦海中靈光一閃:「哥哥

,是你將它招來的嗎?你心情這麼好呀。」

小月亮清雋的眼眸流光溢彩,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說,「能和挽之在一起,就很開心了。」

謝蘭亭捧著金幣,也忍不住笑了。

她在心裏祈禱,願新年交好運,願我和哥哥皆是上上籤。

旁邊,好些人也搶到了零星的金幣,爆發出一陣接一陣的歡呼。

一大群的雪鳥成群結隊、呼朋引伴而來,被空氣中蔓延的喜悅吸引,呼啦啦盤旋低回,吞吐流光,漫天金幣灑落如雨。

星河接天,如同長虹倒懸在遠方的冰海面上,觸手可及。

時有裙屐芳顏、綠柳年少,相偕過長街,有白髮垂髫、闔家翁媼,歡笑在燈前。

轉角處,有眷侶悄悄在耳鬢廝磨,偷來一個吻,攜手走到蒼穹盡頭。像是浩渺人世里,千秋萬載,便在此刻有了相濡以沫的一隙偎依之地。

謝忱看了一會,捏捏她的手,示意她過來一點。

「不行」,謝蘭亭十分遺憾地拒絕了,「哥哥,你還在隱身,我不能親你。否則旁人看起來,我就會像是對着空氣亂咬的火雞,這也太奇怪了。」

謝忱眉心微微一蹙。

「我現在去給你買杯雪糕?」她給出了一個自認為很棒的建議,「超大杯的那種,灑滿了堅果,捧在手裏能吃上好久,你就不會再想要對我動嘴了。」

小月亮難以置信,世上居然有這樣的事。

她不僅不過來親自己,反而要用一杯雪糕打發他。

他絕不同意。

「我恰好知道全瑤京最美味的雪糕在哪裏」,謝蘭亭拉着他,穿過人潮,興緻勃勃地推薦著各種口味,「荔枝怎麼樣?永遠不會出錯。覆盆子酒味也很好,或者,來點風裳草擠出來的彩虹口味?」

走到河邊樹下,人聲漸稀。

一束燈花恰好從她身前飄落,照徹眉宇之間。

謝忱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和裏面一片深遠無邊的碧海。這海上霞光萬里,帆影潮生,有着一種讓人目眩神迷的光輝。

他將手抵在了她的肩上,決定要深入這片海。

「哥哥快看」,謝蘭亭一無所覺,指著遠方,驚喜道,「堤岸邊,那個邊走邊睡覺的是不是廷尉大人?」

「君嫻,君嫻,這邊!」她跳起來揮手道。

三三兩兩的行人中,有一襲紫衣甚為惹眼。

廷尉侯君嫻,不管上朝還是散會,永遠都是一副睡不足的樣子,雙眼緊閉,哈欠連天。

她有一種特異功能,完全不看路,腳下卻能精準無誤地邁著一條直線,一路橫衝直撞,撞開障礙往前。

眼看她就要一腳踏進河裏去,謝蘭亭不由捏了把汗。

卻見她落在河上,居然詭異地如履平地一般,一步步飄向遠方。

震驚,這是功力大增了?

此情此景,佳人長發飄飄,水面仙氣裊裊,風雪空靈蕭蕭,當真是優美至極。

然而,下一刻,因為聽到了謝蘭亭的呼喚,她唰地睜眼,忽然腳下一空,驚呼著往河中墜去。

「當心!」

謝蘭亭飛身過去,一把將她撈了回來。

侯君嫻眼皮子抖了幾下,好容易睜開,目光定格在她身上:「啊,原來是大將軍……」

下一秒,她像是放心了,頭一偏,倒過來,又要昏睡過去。

「睡不得啊,廷尉大人!」謝蘭亭使勁將她往外推,一邊驚呼,「你沒有喜歡的人,我可是有的,你就算掉河裏,也別往我身上賴啊!」

她下意識看向了謝忱:「哥哥,怎麼辦?」

「扔出去」,謝忱冷冷道。

不知道是不是在夢中感覺到了涼意,侯

君嫻一激靈,忽然醒了過來。

這一次,她是真真正正的清醒了:「將軍何故在此?你好興緻啊,半夜一個人出來逛新年集市。」

「啊」,謝蘭亭被哥哥扯了一下衣袖,就加快了語速,「我就是隨便走走。倒是你,為何也深夜在外面?」

「我是一路追着秦尚書到此,追到半路,我睡著了,他人也沒了」,侯君嫻擺弄著垂下的一綹髮辮,施施然道,「不過,能遇上將軍,可見今天這一趟也沒有白走,不如去我府上喝杯茶?」

旁人說喝杯茶,那就是喝杯茶。

唯有侯君嫻家,那是喝杯茶,外加億點點她親手做的奶油小蛋糕甜栗餅水果撻紅豆酥蝦餃米糕櫻桃棒棒冰。

沒有人可以拒絕她。

「謝謝君嫻,那麼……」

謝蘭亭一陣心動,卻猛地一僵。

謝忱或許是聽得不耐煩,也或許不想讓她答應去別人家,忽然就從身後抱住了她。

他低着頭,做了一件自己一晚上都很想做的事,慢慢地,虔誠又溫柔地,一點一點吻過她後頸。

唇上還帶着一絲絲涼意,像是秋水泠泠浸潤過來。

可是,卻沒能帶來半點清涼,被他吻過的地方都像是落了火星,灼灼欲燃。

他怎麼能……

謝蘭亭睜大眼,見哥哥衣冠齊整,依舊那麼美觀雅緻,一衫風月,皎潔地站在雪光里,完全看不出剛才做了什麼壞事。

她生氣地一眼瞪過去,謝忱微微一笑。

對面,侯君嫻看她臉色急劇變幻,不禁大為錯愕。

她道:「將軍,我這邀請是否讓你很為難?有道是,真佛只話家常,上次你臨走時,說想吃荔枝味的,要用這種平平無奇的食材做出美味糕點,於樸實中見繁華,可不容易,我着意費了一番功夫研究。結果你現在又失去興趣了?」

說到最後,她眉一撇,似乎有些失望。

「不不不,我沒有不想和你一起吃東西」,謝蘭亭不想拂了朋友的一片心意,「我只是……嗯……就是有點驚訝,你為什麼要追秦楚?」

侯君嫻用一種奇異的眼神打量了她片刻,恍然大悟道:「將軍,你在外戍軍,許久未歸,所以不知道,秦尚書如今乃是北境貴女中最炙手可熱的……」

謝蘭亭隨意道:「夫婿人選?」

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因為哥哥很不高興地咬了她一口,驚得她差點跳起來。

好在侯君嫻並沒有注意到,只是話鋒一轉:「不是啦,是工具人。」

「???」

侯君嫻娓娓道來:「秦尚書身為仙洲最厲害的符籙大師之一,那什麼美容符,健身符,家務符,更是隨隨便便就手到擒來。至於性子呆板了些,沒關係,潔身自好不出去耍就好,未來可以慢慢調/教嘛。你說,他是不是很好用的工具人?」

謝蘭亭正要表達贊同,忽然被哥哥捏了一下。

小月亮沒有再咬她,卻伸出手,指尖像撥弦一樣輕輕劃過她腕底,猶如青翠欲滴的竹葉,輕輕拂開了流動的萬重煙水。

酥麻的癢。

謝蘭亭從未經歷過如此煎熬的時刻,立即大聲道:「不!我絕不是這麼想的!」

「不愧是將軍,和我想的一模一樣」,侯君嫻欣然撫掌道,「我自己還沒玩夠呢,有甚麼值得去求親的?我呢,就是單純找他要一張美容養顏的符咒,前段時間熬夜辦案,都長細紋了,抹幾層眼霜都不管用,唉。」

她說着,抬手撫了撫細膩無暇的皮膚,一陣輕嘆。

「不過呢,今天遇見將軍,我這一高興,細紋沒準就褪回去了。將軍不想到我家裏喝茶,莫非是想約我去喝花酒?嗯,也不錯。」

不錯你

個大頭鬼啊!

謝蘭亭快哭了,根本不敢看哥哥的臉色。

廷尉大人渾然不知,自己正在年後瘋狂辦案猝死的路上飛奔。

她只是笑眯眯地,用一種誘惑的語調說:「你我二人,去寶釵樓點上十個八個的翩翩美少年,當然,漂亮小姐姐我也不挑。倚紅偎翠,斟酒吹簫,觀冰肌雪艷,撫香腮鬢雲,這是何等神仙不換的逍遙生活啊。」

謝蘭亭終於忍無可忍,打斷她:「不可,廷尉大人,夜夜笙歌會長黑眼圈的。」

她的神情實在是過於嚴肅,侯君嫻頓時被唬住了。

「是嗎?」廷尉大人用玉蔥般的手指,捏了捏自己吹彈可破的臉頰,「可是我的護膚之友林希虞,他根本沒人要的,從來不縱/欲,依舊長了很多黑眼圈啊。」

謝蘭亭一臉真誠:「因為希虞他本就有病。」

侯君嫻想了想,決定還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先回家嚴格進行一遍護膚流程再說。

「那我先走一步」,她拱手道,「將軍,年後請務必來我府上做客,吃的喝的玩的,還有美人,都已為你準備好,定能賓主盡歡。」

「美人就不需要了」,謝蘭亭滿心無力地揮揮手,哀嘆道,「你放過我吧。」

終於把朋友送走了,她長長地鬆了口氣。

然而,這一口氣松的太早了。

回謝府的一路上,哥哥就在她身邊,指尖和她衣袂勾纏着,輕柔地蹭過她手心。

他好像忽然湧現出了許多壞主意,想要引誘她出聲一樣,側過身,一點一點親吻她耳尖。

謝蘭亭一動也不敢動。

穿梭在人群中,哪怕加了幻顏咒,她都覺得許多雙眼睛好像在看着她。

「哥哥」,終於,她咬牙切齒地說,「你再這個樣子,我就忍不住要當眾對你……」

謝忱十分期待地看着她。

謝蘭亭無可奈何,只能出手封住了他的脈,然後將小月亮抱起來:「不可以亂來。」

他眼睫低垂,果然安靜了一會。

謝蘭亭以為終於能消停了,鬆了口氣,抱着他往前走:「哥哥,要不要去吃點全瑤京最好吃的雪糕?」

然而,謝忱才不關心什麼雪糕。

兩個人貼得這麼近,正好方便他親她。

他眨眨眼,就攀住她的脖頸,細細密密地蹭著。

她明明是天下第一劍,握劍的手總是很穩,可是此刻,抱着他卻鬆了又緊,止不住地發顫。

「哥哥,你真是......」

小月亮彎起眉眼輕笑,冷香在指隙細細涳濛地溢出,濺碎了星子泠泠。

她魂不守舍,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回的家。

反正一到家,謝忱就被她按在門上,壓着手腕,親得昏天地暗。

那是雨疏風驟、毫無章法的一頓亂親。

她開始只是想小小地報復一下,可是,他的唇實在是太柔軟,也太好親了。她長久地沉迷於那種觸感,就一直不想放開。

太快樂了。

毛絨小熊躺在軟乎乎的棉花糖堆里打個滾,就是這種快樂。

過了好久,謝蘭亭才退開一點,手指仍在他鬢邊流連:「哥哥,滿意了嗎?」

謝忱抬眸看她。

他的眼眸總是清明如水的,看人的時候,總可以一下洞察到人心最深處。

這雙眼,似是溫柔有情,卻又空冷無邊,籠著冷寂而澄澈的一江明月,流光如許,一唱三嘆,蒼涼有餘哀。

唯獨此刻,她一低頭,就看見他眼睛裏洶湧的暗色。

和她的那份交映在一起,一曲潮生。

「我要你」,他說。

手臂揮落了什麼

東西,好像是一本書,謝忱帶着一點驚訝地轉頭,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在書房。來不及多想,便咬住了她的唇。

漸漸地,眼尾浮現出了些許淺淡的霧氣。

她抬手拭去那一點水光,指尖所過處,暈染開一層緋色。

一個人能練出那樣絕世的殺伐劍法,心中多少有一點戾氣,和無法壓制的破壞欲。

何況,她又是極易失控的凰血。

然而奇異的是,每當她看着哥哥,內心便只有保護的念頭。他就這麼溫軟輕盈地傾身過來,像一片雪,一點都不抗拒,如此極致易碎又纖弱伶仃的美。

她不允許任何人任何事傷到他,自己也不行。

小月亮發現她的遲疑,伸到一半的手停住了,他長睫微垂,有點迷惑,也有點鬱郁地說:「我以為,你在墓園是已經答應我了。」

謝蘭亭一怔,想到那句「君生我生,君死我死」,忽然明白哥哥早已明了她的心中關於死亡的顧慮,所以才以這種方式回應她。

「你確定嗎?」她神色凝重地問。

——許多年前,她第一次見到謝忱的那個午後,哥哥也曾這樣問過她。

她說,好。

而後哥哥就牽起她的手,兩輩子,一直沒有鬆開。

前塵如萬丈狂瀾既過,來日似風雪交淅漸明。

「何不在亂流中,一同葬身於赤火」,謝忱抬起手,指尖些微顫慄地撫過她的眉眼,深眸中終於燃成了一道烈焰,「若能功成,就是千秋的帝王基業,倘若失敗,也不過是一死,死後多少剖棺戮屍,萬人唾罵,我總要陪你一道的……我,我不想再被一個人留下。」

他說到最後,似是覺得這樣的心聲有些難以啟齒,緊緊咬住了唇。

謝蘭亭沉默著抱住了他,手指伸過去,輕輕拭去了他唇上咬出來的那些血痕:「對不起,別再想以前的事了。都過去了。」

小月亮看起來悲傷而絕望,深陷在長夜裏,半邊面容是光芒照不到的寂寥暗影。

她親親他,感覺到一點血腥氣在唇齒間蔓延,溫柔地告訴他沒關係的,哥哥是我心上人,想做什麼都好,明天就來綁同心結。

她這樣哄了好久,小月亮總算又變得香香軟軟,帶上一點柔和的煙火氣,對着她微笑。

「仙凰印這裏多加一筆,就可以同生共死」,她握住哥哥的手,在掌心輕輕一劃。

「若我死了,我要你活着」,謝忱端詳著那個符咒,擅自改動幾下,終於滿意了。

謝蘭亭攔都沒攔住,這法術一旦開啟便不能撤回,只得生氣地跺了跺腳。

小月亮坐在桌沿,伶仃白皙的腳腕,懸在半空輕輕地晃,去勾她的衣袂:「那今日……」

「今日什麼今日?你的傷還沒好」,謝蘭亭抬手在他心口點點,板着臉道,「哥哥,你總得長點記性,以後可不能再受傷了。」

謝忱背過身,決定不理她三秒。

……

門外,黑暗中,兩隻毛絨絨的小獅子在毛毯里擠成一團。

「禮物還沒準備,要去叫他們嗎?」白白問。

「將軍會不高興的」,黃金小獅子說,「她好像很喜歡那個人的樣子,就比喜歡我少了那麼一點點。」

它張開爪子,比出了一個米粒大小的「一點點」。

白白想了又想,決定還是不打擊它的盲目樂觀了。

傻樂是福。

它眉毛耷拉到了嘴巴邊上,憂愁地說:「可是,衛將軍還在等著回信,這可怎麼辦呀…….」

千裏外,離泱城中。

這座秀麗的江東名都,同樣充斥着迎接新年的熱鬧氛圍。

青宮鱗次立雲端,紫氣東升環繞,朱門之內,簫鼓喧

闐,大街之上,雪柳黃金,萬壑春風暖,燈火星橋明。

青霄營的一眾人等,終於在唯一一個文人周碧落的幫助下,提前結束了公文大業,迎來了歡天喜地的假期。

今天是烤肉聚餐。

筵席上,已觥籌交錯過幾個來回,湯水騰騰,冰瓷金縷盛着梅子酒,叮噹作響,夾雜着笑語熱鬧無比。

衛婉想起遠方的人,蛾眉微蹙道:「將軍去了那麼久,一絲音信都無,真讓人挂念。」

「這你就過慮了」,林希虞哼笑一聲。

妖王大人化為玄翅重明鳥的本體,正高舉著一面金邊鏡子,細細梳理羽毛。

一旁,鍾夫子默默將掉落的鳥毛收集起來,準備回頭戳一些毛氈玩具。

他做得隱蔽,誰也沒發現,林希虞也只是掃了一眼,道:「呵呵,將軍一回瑤京,就等於連夜回到快樂老家,現在不知在進行什麼非禮勿視、連話本都不敢寫的事,還能想起我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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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臨天下才能和第一美人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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