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顧燃不知道怎麼回答他的話，總歸不能說自己怕他入戲太深，怕他抑鬱吧。

還好陸顯替他解了圍，他扯著嗓子喊：「陸寒風，幹什麼呢，馬上開拍了，你小子跑什麼跑？」

陸寒風把劇本還給了顧燃，雙手插兜弔兒郎當道：「傳道受業解惑也。」

陸顯：「快滾過來。」

陸寒風走過去，很快又開始了另一幕戲。

還沒有到顧燃上場，他安心看劇本。

劇組裏多的是八面玲瓏耳聰目明的人，陸寒風正拍著戲，顧燃一個眼神他就跑過來噓寒問暖，陸寒風鮮少對人這麼殷勤，而且陸顯對他讚賞有加，可想而知這個顧燃並不簡單。

「他什麼來頭？你之前見過他嗎？」

「不知道啊，可能是風哥想提攜的新人吧。」

飾演反派男二號的安今搬了個板凳，坐到了顧燃的身邊，「顧老師。」

顧燃回過神，迷茫地看了他一眼，再往自己的身後看了看。

哪個顧老師？

安今笑道：「叫你呢，顧老師。」

顧燃朝他擺手，「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安今出道的時間很早，先前是個唱跳型愛豆，近兩年進軍影視圈，演過幾次電影配角，因為努力敬業，在導演圈裏口碑很不錯，事業蒸蒸日上。

安今也想簽約宜美，但演技有點生硬，宜美遲遲沒有簽他。

安今：「那好，顧燃。」

顧燃朝他笑笑不說話。

安今：「你功夫好厲害，真的是從小開始學的嗎？」

顧燃點了點頭。

安今托著下巴看着前方，「真羨慕你小時候能習武，小時候我爸媽只讓我學藝術，我想學武術他們都不讓，說太辛苦了。」

顧燃笑了笑不說話，這世界上沒有人會羨慕他小時候。

但他不想跟安今解釋這些。

安今：「你以後有空能教我功夫嗎？」

顧燃眼神從劇本上移開，看了安今一眼。

安今眼神真誠，並不是在開玩笑。

安今一臉堅定看向陸寒風：「我也想像陸老師一樣，以後拍戲都不用替身。」

顧燃認真思考了下，也特真誠地給他建議：「那你報個班，或者請個私教可能會快一點，我不會教。」

安今：「……」

見安今不答話，顧燃解釋：「我不是不想教你，可武術不能亂教，不小心會傷到腰。」

而且武術是童子功，安今現在去學，也只能強身健體了。

但安今好像是真的想學好，顧燃總不能一開始就給人潑冷水。

顧燃又一本正經補充道：「如果沒練過，最好用替身，不然危險。」

安今：「……謝謝關心。」

這只是搭訕拉進關係而已，難道他還真的要跟他學功夫不成？

顧燃：「不客氣。」

一般話題到這裏就該結束了，但安今並沒有離開，而是還是坐在他身邊，似乎還想跟他說話。

顧燃想起陸寒風說過，如果不想聊天，直接拒絕就好。

顧燃吸了口氣，看向安今：「我要看劇本了，你也去忙吧。」

安今愣了下，在娛樂圈，有的人忙着結交人脈，安今之所以轉型成功，光靠努力和敬業可不行，背景和資源也是深不可測的。

他在劇組一向謙遜低調，跟人主動聊天時更是很少有人這麼直接拒絕他。

不過被下了逐客令，安今也不惱。

他在娛樂圈這個大染缸里打滾了那麼多年，難得看到一個單純的，也算稀奇了。

安今：「行，不懂可以問我。」

顧燃點了點頭，「謝謝。」

顧燃心無旁騖看劇本，安今坐到一邊和別的演員聊天去了。

有人問安今：「這個小武替挺高冷啊，也沒搭理你么。」

有人附和：「畢竟是陸寒風帶進組的人，可以理解。」

安今看向顧燃，他坐在小板凳上，認真看劇本，像靠前專心複習學生。

安今笑着說：「我倒是覺得他武功高強，態度認真，演技出眾，還挺有本事的，也難怪陸老師和陸導演賞識。」

兩人默默對視了一眼，意識到自己言多必失，就聊其他去了。

劇組的人都在忙碌著，要不在拍戲，要不在聊天，要不到導演身邊聊戲，只有顧燃兩耳不聞窗外事，又看完了一遍劇本。

顧燃坐久了就渾身難受，而且進組之後，他沒跑過五千米，現在渾身不得勁。

但劇組人太多，要是他突然打個拳，倒是顯得嘩眾取寵了。

還好陸寒風拍戲拍得快，顧燃沒有等好久，服裝師就叫他換上服裝準備開始。

第一場戲是從一座房子的頂樓跳到另一座房子的頂樓，是陸寒風和反派的追逐戲，因為安今不是科班出身，所以顧燃是替安今演戲。

樓高總共12層，兩棟房子之間間隔三米左右，有威亞吊著，顧燃一點都不擔心。

但顧燃有點擔心陸寒風。

團隊到了樓頂，顧燃琢磨再三，還是小聲對陸寒風說：「距離有點遠，陸老師，要不我幫你跳吧。」

話一出口，顧燃又後悔了，畢竟陸寒風一向敬業，除了吻戲和床/戲，從來不用替身，自己的這番話，感覺是在挑戰陸寒風的職業道德。

陸寒風挑了下眉，「擔心我？」

顧燃：「離得有點遠。」

陸寒風走到他身邊，湊近他用只有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說：「YoujumpIjump。」

陸寒風說完，饒有興緻地看着顧燃。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興緻，總是想跟顧燃開玩笑。

可他不得不承認，顧燃的乾淨和沉穩，堅定朝着目標努力的執著，對未來的憧憬和嚮往，都深深吸引着他。

讓他忍不住靠近。

可顧燃沒有多大的反應，而是提醒他：「那你小心點。」

陸寒風：「好的。」

陸顯拿着擴音器喊：「交頭接耳說什麼呢？」

陸寒風：「我有點害怕，跟專業人士取經呢。」

陸顯忍無可忍地瞪了他一眼，就他這拚命三郎的勁，沒吊威亞他估計都敢跳，害怕？

陸顯：「ACTION！」

顧燃眼眸一沉，立刻進入狀態，劇本上寫着，反派身姿矯健，但有點恐高，跳之前有些猶豫，跳之後彷彿劫後餘生。

其實這些情緒顧燃完全沒有必要考慮進去，這應該是安今的事情，但在學校的時候表演課的老師曾經說過，無論今後演什麼角色，即便是替身，站在鏡頭前的那一刻，演員就不再是自己，就是活生生的角色。

所以，顧燃一路奔跑，跑到兩棟樓之間時，忽然停了下來，低頭往下看了眼，攥緊拳頭下意識後退一小步，眼睛裏流露出恐懼和不安。

接着，他半回頭看了眼身後已經追上來的男主，眼眸一沉，像亡命賭徒最後一搏，縱身一躍，身姿矯健地跨過了兩棟樓之間。

腳一落地，他腿一軟，往前踉蹌一小步之後，得意又陰狠地笑了笑，繼續往前奔跑。

陸顯：「CUT，過。」

顧燃站起身，狠狠鬆了口氣，還在對面的陸寒風朝他比了個大拇指，他有點不好意思，只是笑笑作為回應。

而陸顯盯着攝像機，遲遲沒有喊ACTION，他在看顧燃的回放，甚至切換了機位，放大了看顧燃的表情和肢體動作。

這條安今已經拍過了，NG了很多條，終於拍了條看得過眼的，陸顯就讓他過了。

安今少的那些情緒和肢體語言，他在顧燃的眼裏看到了。

之前他之所以用安今，是因為安今的粉絲基礎強大，其次安今的團隊營銷給力，綜合之後的票房等等因素考慮，用安今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可現在，陸顯居然萌生出想換演員的想法。

從追求藝術和作品完美程度考慮。

陸顯看着顧燃，又看了眼安今，想跟安今說兩句，但還是作罷，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

綜合考慮，還是不換了吧。

陸寒風：「幹嘛呢陸大導演，在這裏晾着我？」

陸顯：「好，Action。」

陸寒風當然是一次過，兩人剛要下天台，陸顯拿着擴音器喊話：「正好你倆直接再拍一場，就男主跳過來把反派撲倒在地的戲，省得換人麻煩。」

安今的助理輕輕懟了懟安今，「哥，導演可真心疼你。」

安今高興不起來，陸顯切換機位看顧燃的表情和肢體語言時，就知道陸顯對他的表演不是很滿意。

可是演技一直是他的短板，而且演技這種東西，是需要點天賦和靈氣的，無論他怎麼努力，都達不到陸寒風這種境界吧。

陸顯：「你倆準備好了沒？」

顧燃沒想到，陸顯居然讓他拍這場戲。

他居然要和陸寒風一起拍戲了。

顧燃的腦子裏有短暫的空白，但很快拉回了思緒，腦子裏迅速把這場戲的劇本過了一遍。

這場戲陸寒風要跳起來，朝他背部狠狠踢一腳，他吃痛倒地，重重摔在地上，剛要爬起來，陸寒風從後面壓住他，一手抓着他的手，一手摁住他的臉。

這時顧燃的面部表情應該有個特寫，不甘心和恐懼交織，變成了猙獰和憎恨。

陸寒風問陸顯：「怎麼？這場戲也要用替身？」

陸顯笑了下，反問他：「怎麼？捨不得踢啊？」

顧燃說：「沒事，陸老師，我身子骨硬，你放心踢，我會好好演的。」

陸寒風看着他期許的眼神，沉默了下說：「好。」

顧燃點頭。

陸顯喊開始。

陸寒風騰空一躍，踢倒了顧燃，顧燃重重摔在地上，還沒掙紮起來，陸寒風已經撲在他身上，一手抓住他兩隻手腕，禁錮他的雙手，一手摁着他的腦袋。

顧燃很疼，齜牙咧嘴不是裝的，但眼睛裏絕望和不甘心是演的。

陸顯指著攝影機里顧燃，低聲對安今說：「記住這個表情和神態，一會兒你再來一遍。」

安今：「好的，陸導。」

陸顯：「CUT，過。」

陸寒風立刻鬆手，把顧燃扶了起來，看着他灰撲撲的臉，手抬了抬又放了回去。

陸寒風：「還好嗎？」

顧燃擦了下臉上的灰，「我沒事，陸老師。」

陸寒風點了下頭，看了眼被他掐紅了的手腕，笑了下，情不自禁捻了下指尖。

身子骨明明是軟的。

這樣的人明明應該被人追捧著呵護著才是，為什麼要走這麼艱難的一條路呢。

就像一隻金絲雀，卻長出了鷹的翅膀。

陸寒風叫住他：「顧燃，拍戲很苦，真受得了嗎？」

顧燃回過頭，笑了下，認真點頭：「我受得了。」

陸寒風覺得自己錯了，或許他不是金絲雀，而是只真正的雄鷹。

陸寒風不憧憬未來，但他喜歡為了未來而努力的人。

陸寒風：「那你願意和宜美簽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