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冰涼的雨落下來
()馬爾庫斯沉默著，嘴角和手邊的深紅血跡滴滴答答的墜下，在一片死寂里顯得格外詭異。
沒有任何人進來打擾，似乎他們都很默契的選擇了靜觀其變，長老意外醒來了，那麼克萊文就不算什麼了，沒有人願意去做什麼多餘的事情。
長久地，他收回望着棺槨的目光，眼中的些許緬懷盡數散去。
他深深的嗅了一口周遭的空氣，久違了的一切，他知道自己醒來的不是時候，阿米莉亞結束了，然後是維克多，接下來才是輪到他，但這不是問題，因為從那縫隙間滲進來的血，那種誘惑，即便是對他，也是無比強烈的，自己根本就無法去抗拒。
既然出來了，既然提前出來了，那麼他有想要做的事情，而維克多這個傢伙也很可笑的死掉了，那麼沒有誰再會找他的不痛快了，而他的弟弟，威廉，也已經被關的太久了，太久了！也該夠了，他們的父親大人……
馬爾庫斯將目光投注到匍匐在地的克萊文身上，似笑非笑，從那個倒霉的人血液里，支離破碎的記憶片段中，他看到了一些有趣的東西，只是還需要在確認一下，好歹他也是吸血鬼的一員，有些事情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管。
看着恭恭敬敬的微微顫抖的人，馬爾庫斯的目中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後背青灰sè的皮膚一陣異樣的蠕動，一左一右，兩個尖銳狹長的骨刃破膚而出，下邊連着一層薄薄的膜，絲縷的粘液和血跡粘在上面，馬爾庫斯皺起眉頭，面目一時猙獰。
骨刃沒有停滯的劃過空氣，輕鬆的刺入毫無抵抗的克萊文胸口，在他的慘呼聲中被拖拽到馬爾庫斯的面前。
「長、長老！馬爾、馬爾庫斯長老！請聽我說啊！有些事情您還不了解的！請聽我說……」克萊文驚慌失措的掙扎著，面sè慘白，養尊處優的他已經很久沒有受到這樣的傷害了，那過於陌生的疼痛讓他的大腦意識呈現空白，語無倫次的希望得到注意，給自己一點辯解的希望。
馬爾庫斯心不在焉的活動了一下手腳，骨骼間生澀的摩擦發出咯咯嘎嘎的怪聲，他伸臂一攬，然後直接一口咬在克萊文的脖頸上，開始大口大口的吞咽鮮血。
大段大段完整的記憶隨着血液的吸入而在他的腦中如電影幻燈片般播放着，他的雙眼通紅，其中隨着記憶閃現而出現的各種情緒。
過了一會，當克萊文不再掙扎，甚至連一點點的反應都沒有以後，馬爾庫斯才將克萊文像扔垃圾一樣甩到一邊。
「廢物。」他用平淡的口吻說，然後再也不去理會已經沒有生命氣息的克萊文，尖銳的手指在空中無意識的劃過，方才所接受到的大量信息中的一幕，讓他感到了莫名的不安。
那個不知名的闖入者，當時正在沉眠中的他究竟是如何躲過劫難的，他瞥了一眼殘破裂痕的牆壁，從隱約可見的跡象中可以感覺到。
那人比他要強。
這沒有什麼值得驚訝的，但在這個世界上的強者，不會對他這個階層的感興趣，彼此互不干擾，有着默契的平衡，就如他的父親一般。
這樣想着，他的嘴角扯起一抹嘲諷的笑意，誰會那麼不知好歹、不分輕重、甚至愚蠢的想要他們的命，完全沒有任何動機和意義的事情。
不過這些都無所謂了，他還活着，並且因禍得福提前醒來，可以去做一些自己真正想要去做的事情，那麼就夠了。
去追究什麼，去瘋狂的報復什麼，他早就已經過了那樣的歲月，只要那個人就此作罷，如果還不知好歹的出現，那麼這次不管對方是怎樣的強大，他也不會甘休。
安靜，他突然覺得太安靜了，背脊中延伸而出的尖銳骨刃驟然一震，空氣中凝滯的氣流波盪激越，捲起塵埃，捲起浮遊。
骨刃之下在一片動靜中舒展而出一對輕薄的肉翼，扇動着，醞釀着，馬爾庫斯望着身後那對翅膀，眼中有興奮與悸動閃過。
肉翼扇動，看不見的氣流打着一圈一圈的卷，起起落落，在一下一下強有力的扇動下，馬爾庫斯漸漸脫離地面，懸浮於半空中，他滿意的掃視一圈，然後目光鎖定靜靜躺在一片碎石中的棺槨，虛懸的腳齊齊動了動。
下一刻，劃過一道青灰sè的森冷痕迹，馬爾庫斯來到了那個棺槨之前，一把將棺蓋打到一邊，閃電般探手刺入漆黑中！
一隻手。
一隻修長潔白的手。
柔嫩，jing致，看起來如女子般脆弱的手，卻異常有力、異常穩定的抓住了探入其中的指爪，牢牢的捏住，不可動搖。
……
……
手上傳來的酸麻疼痛讓馬爾庫斯感到驚訝，他腦中有了一瞬的空茫，看着那隻手，他心中一驚，立刻的，身後肉翼大大的揮動，空氣中發出尖銳的清鳴，身體在強大的動力下，向前一推，接着腳踏着棺沿，要抽身而退，突兀攥住他的手也沒有堅持，在他的動作中輕輕的鬆開了。
這讓做好準備的馬爾庫斯後退的有些狼狽，在空中微微不穩的左右搖晃，他緊緊的盯着棺中緩緩起身的人，不，應該完全可以稱之為吸血鬼了，只覺得荒唐和有些詫異。
在出來以後，他當然就知道了究竟發生了什麼，而維克多被那麼可笑的滅掉，這一點除了讓他有些想哈哈大笑以外，就什麼都沒有了，那傢伙已經活的夠久了，而有他在，只會多管閑事，讓他想要去做什麼，都多有不便，而在有損吸血鬼絕對利益的情況下，他也不能太過，而現在那傢伙死了，說起來，他還想要感謝作俑者呢。
但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人，竟然通過某種方式，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變成了吸血鬼，得到了長老的傳承，這算什麼？
他沉默的看着完全站起身來，也同樣抬頭看向他的男子、
修長挺拔的身軀，勻稱柔韌的四肢，蒼白如雪的肌膚，jing致魅惑的面容，由歲月沉澱的貴族那神秘莫測的氣息，唇角優雅的微笑，淡淡妖嬈的霧氣輕輕漂浮在那人四周，彷彿清晨綠葉上的露珠般，搖搖yu墜，又在陽光的輝映下閃爍出不可方物的美麗。
通過血液的傳承與塑造，將一個人無論是內在還是外在，統統經過一次改變，可以稱之為吸血鬼的初擁，但是，這個人，如此大的改變，從人類到吸血鬼，之間的跨度如此之大，如此之明顯，卻是很少有過，這簡直是從卑微脆弱的人類一步變為光輝燦爛的神一般的不可思議，而在這麼短暫的時間裏，就發生了這麼的變化，更是從來都沒有過的。
即便是他，在初次變為吸血鬼時，也沒有如此的完美奪目過，還有那根本不似一般轉換之後的虛弱無力。
但那又怎樣，馬爾庫斯的眼中閃過一抹微不可察的嫉妒，佈滿紅絲的眼在對方身上流轉，見那人只是安靜的看着他，即不說話，也沒有什麼多餘的動作，不禁覺得對方不過是虛張聲勢，剛才所表現出來的力量只是強逼出來的曇花一現。
「感覺怎麼樣，維克多那傢伙好吃嗎？」馬爾庫斯說，喉嚨里發出沙沙的聲音，語氣怪異。
……
……
聽到這句話，表情淡然的潘離修終於瞳孔微縮，針尖般銳利的刺向懸於空中居高臨下的馬爾庫斯，但，依然沒有說話。
他在感受權衡自己此時此刻體內的力量，是否可以殺掉對方，然後全身而退，但更多的只是想一想，對方是活了那麼多年的老怪物，而他只不過是才剛剛得到力量的新雛，就算力量相當，也沒有辦法比，背後的勢力以及常年累積的戰鬥經驗，是他絕不可能短時間就彌補得了的。
他眼角餘光瞥了一眼身下的那口棺槨，除了站在裏面的他以外，空空如也，再無其他，眼底閃過一抹複雜莫名的感情。
過去的那些軟弱他不願想起，只是在那一片漆黑中，除了不安恐懼自怨自艾以及對未來不可名狀的絕望以外，他還得到了別的一些東西，融合了那具骨骼，徹底的完成了轉換，完美的轉化，而之前得到的那個深紅結晶體，真面目也在融合完成的過程中揭開了一層面紗。
那是記憶，那是長老維克多的記憶，也僅僅只是單純的如同幻燈片的記憶，不會對本人進行干擾和損害，只是一個閱覽儀，翻閱、觀看，並且吸收，雖然需要很長時間的消化那些記憶和經驗，但那卻是最寶貴的東西。
就好像，那個結晶體真的的就是為了某個特殊的時候進行傳承的物品一般。
一點都不剩的，長老維克多的所有一切，力量也好，智慧也好，都被他統統得到了，過程近乎兒戲的順利，其中也充滿了痛苦和掙扎，他也不想再去想究竟是否值得，這又是否是他真正想要的，既然現在還活着，以後也會繼續活下去，復活她，見到她，那麼，就夠了。
對於馬爾庫斯的問話，潘離修的身體不由自主的變得有些僵硬，也沒有打算去回答它。
既然該做的已經做了，得到的也已經得到了，那麼是時候離開這裏了，潘離修依然默默微笑，一隻腳稍稍向後撤去，同時淡淡的說。
「呵，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是聽不懂，還是不願意聽懂，虛偽在這個時候是最不需要的，小傢伙。」馬爾庫斯不屑的嗤笑一聲，並敏銳的捕捉到了對方的那點小動作，是要主動攻過來嗎？
無論如何，馬爾庫斯都不會放過他的，但在這段時間裏玩玩貓逗耗子的遊戲還是可以的，尤其對方還是一個新生的吸血鬼，還殘留着人類的味道，就更讓他感到興奮了，將對方撕碎，新鮮脈動的血液，光是想一想，就讓他陶醉。
潘離修的身體微微前傾，腳下暗暗發力，驟然間，動了！
方向卻不是筆直朝上，而是打橫衝向一旁裂口處，快如閃電，氣勢如虹，力道兇猛。
馬爾庫斯抬起手來卻不料對方從一開始就想的是逃走而已，不禁猙獰的冷笑一聲，這點把戲也敢玩，他立刻看了出來，幾乎是緊緊的貼在潘離修的後背，凌厲出手。
潘離修當然可以異常清楚的感覺到緊隨其後的危險，但他不管不顧，只是一瞬，便衝到牆壁前，接着一滯，馬爾庫斯的利爪裹挾著呼嘯的風聲襲來！
原本的牆壁就在他之前猛烈瘋狂的擊打下裂開一道狹長寬闊的口子，而在他比之前強大數倍的撞擊下，立刻土崩瓦解，也只是一滯，他便在煙塵中衝到了外面。
夜sè如cháo水密集湧來，涼風簌簌。
背後一痛，血花飛濺，潘離修皺眉，痛呼卻沒有出聲，他左手向後猛力一甩，幾件東西憑空出現，突兀的擋在了兩者之間，有了一瞬的阻隔和鬆懈。
身體直直的向下墜去，空中有呼嘯而來的子彈，剛一落地，潘離修立刻重重踏步，借力彈起，飛躍向前，周圍的吵雜喧亂，人影綽綽，凌亂無序的子彈，他都不在意，只是拚命的往出口奔逃，不浪費一絲一毫多餘的氣力，也不去管背部的傷口，和身體各處不時傳來的尖銳疼痛。
身後有壓抑的怒吼聲，大風迎面與他抗衡。
潘離修此時的感覺很古怪，他沒有疲倦，也沒有興奮，只是很冷靜的在計算著，腦子飛速的運轉着，渾身都是冰寒的氣息，不見絲毫的熱氣泛起。
這就是吸血鬼嗎？
這就是力量嗎？
背後的傷口他不知道有多深，但疼痛卻在快速的減弱，他儘力蹬動地面，夜晚在他的眼中也變得豐富多彩起來，不再是沉黯的，也不再是神秘莫測，並且時常會讓人感到恐懼的了。
他眯起眼，掛在嘴角的笑容始終不曾減弱。
一個人影陡然出現在他前方，潘離修速度絲毫不減，反而動作更加猛烈，雙方轉瞬間一觸即發，潘離修高高抬腳，像是要一腳踏在那人的臉上，而那人毫不在意，頭向前狠頂而去。
潘離修面朝天空，眼底的神采古怪，背部一陣同樣古怪的蠕動，一對蒼灰sè的肉翼驟然伸展開來，扑打在地面上，氣流塵土一起激蕩，連帶着潘離修的身體拔高數米，狂頂而去的那人撲了一個空，踉蹌狼狽不已。
潘離修舒展翅膀，力盡墜下時正好踏在那人的頭上，借力飛蹬，同時翅膀扇動，雙重作用之下，速度更是快若閃電，疾馳而去。
可不要忘了，他得到的可是吸血鬼長老的力量啊。
翅膀運用的還不是很熟練，無法順利自如的飛翔，不過藉助它的力量讓自己的速度更快，卻是可以做到的。
於是潘離修一邊撲扇著蒼灰sè肉翼，一邊奔跑疾馳，雖然稍顯怪異，但勝在速度快絕。
也不知道奔跑了多久，喧囂嘈雜漸漸變小直至消散，潘離修驀然停剎住腳步，向四周圍看去，儘是一片荒涼，沒有人煙，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逃了出來，遠處的城堡，在此時的他眼裏，也僅僅只是一個小小的黑點而已，但他並沒有放下心來，也並不認為對方會這麼輕易的放過他，但現在至少是不用奔逃的那麼急迫了。
只是一會的停頓，他便繼續跑動起來，只是不再那麼迅猛，他默默的跑着，抬頭望天，漆黑的天空中，無星，也無月，所有這一切都被一層yin霾遮掩，整個天空低低的壓抑著。
似乎要下雨了，潘離修想。
就如他所預料的那樣，淅淅瀝瀝的，細細綿綿的雨絲落下，彷彿滿天織起晶瑩剔透的珠簾，水汽瀰漫，空氣被潤濕，浮塵被打散，清新的氣息一股一股的湧現出來，整個世界都彷彿被洗涮了一遍。
他抬頭，雨絲頓時落在他的臉上，滾珠玉般的滑下，冰涼沁人，他深深的呼吸，有那麼一點陶醉，也有那麼一點惘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