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要當拐子
我十歲那年，拿刀把我小叔捅了。
當年我爸在一場意外中去世，死相很慘，被人砍斷了手腳。
我媽大病一場得了偏癱，全身只剩下右手和嘴巴還能動。
有天晚上小叔給了我一塊錢讓我出去買糖，這舉動很反常，因為他平時並不喜歡我。
我甚至偷聽到他跟我媽說，我就是個野種，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
果不其然，趁我離開他偷偷進入了房間，扒光了我媽的衣服，嘴裏還說着不乾不淨的話，說什麼我爸死了，他是在幫我爸盡責。
我那時候還小，我根本不知道他要幹什麼，直到我看見我媽用那僅能勉強動彈的一隻手打了我小叔一下，我才知道我媽不高興了。
小叔立刻回了我媽幾巴掌，打的我媽口吐鮮血，見到那一幕，我沖了進去。
即便我才十歲，我也知道我必須要保護我媽。
我當時從桌子上拿起刀就朝我小叔揮了過去，刺中了他三刀，他連褲子都沒來得及提就跑了。
一邊跑還一邊罵我：「野種，你他媽給我等著！我老子早晚讓你生不如死！」
那是兩千年的春節。
我媽融了我爸送她的金耳環，賣了一千二。
她用這筆錢，一口氣交滿了兩年房租。
吃年夜飯的時候，我媽哭得很厲害，生平不喝酒的她，灌了個酩酊大醉。
「小……小默，爸媽這輩子對不起你。答應……答應媽，千萬不要學你爸，永遠……永遠別當拐子……」
我懵懵懂懂的聽着，吃完年夜飯，我媽讓我去院子裏放鞭炮。
我冒着狂風點燃鞭炮，幾分鐘后重新走進家門，卻發現我媽懸掛在房樑上。
她上吊了。
為了不拖累我，她選擇了自殺。
那一晚，雪下得格外大。
狂風倒灌進屋裏，吹得窗紙沙沙作響。
我站在我媽身邊，哭幹了眼淚。
家裏沒錢，我媽的棺材，只有幾塊破床板。
連白事都沒辦，就草草下葬了。
如果說，我最恨的人是我小叔，那我第二恨的，就是房東老馬。
因為我媽頭七都沒過，他就把我從出租房趕了出去。
喪門星、晦氣、克父克母，這些，都是老馬找出來的借口。
兩年租金一分不退，那都是我媽融金耳環賣來的錢！
十歲的我徒步四十公里找親戚借錢，錢沒借到，但遇到了我小叔，被他打斷了手腳。
我永遠都忘不掉他對我說的話。
「小雜種，你為了你媽捅我三刀，我要你這輩子都當個廢人，我要你生不如死！」
我忍着劇痛，咬牙切齒，在漫天大雪中爬了幾公里。
我恨！
我那時就發誓，只要我能活，這些仇這些賬，我一定十倍百倍還回去！
可現實是我在零下三十度的寒風中，看着身邊的雪一點一點堆積，已經漸漸接受死亡。
恍惚中，有個高大魁梧的男人，突然出現在面前。
他年約四十，長相兇悍。
「我叫盧康，是你爸的同門師兄。」
我死死的看着他，不發一言。
盧康冷漠的看着我，繼續說：「你可以不信我，但我看你性子烈，韌性剛，是個做拐子的料。」
「跟我走，我能讓你活，要不然，你就只能凍死在雪地里。」
我眼睛冒起了光。
只要能活，哪怕對方是人販子，我也要跟他走！
就這樣，盧康把我帶回了家。
進門第一句話，是個約定。
「陳墨，你爸在江湖上綽號『六耳』，是我見過最厲害的拐子，就連觀音菩薩都分不出真假。上到政府要員，下到商界巨頭，沒有他搞不定的人，沒有他騙不到的錢。小子，我會養你到二十歲。到時候不管你學了多少本事，我這裏都不再留你。」
「因為拐子一門，最忌感情！」
我當時聽得很震驚，原來拐子就是騙子的意思！
怪不得我爸從不工作，但家裏的百元大鈔卻堆滿了整整一堵牆，怪不得我爸還要堅持做慈善。
都是騙來的錢，花著當然不心疼！
知道了這些，我對我爸便再也沒有悼念，只有恨！
因為我和我媽的遭遇，全都是拜他所賜！
盧康是個狠人，對我從來不心慈手軟。
犯小錯，會被皮鞭抽到流血；
犯大錯，則會被他用棍子打到卧床不起。
十年來，我身上就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
大傷小傷，新疤舊痕，多達上百處。
我一直以為，騙子靠的就是一張巧舌如簧的嘴。
直到跟着盧康我才知道，用嘴去騙人，甚至達不到行騙的門檻。
想成為他們這種偷天換日，顛倒乾坤的騙子，靠的是腦子，是心。
高級的騙子，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辨人識物。
人家說出第一句話，你要預測到他後面第三句話！
在必要的時候，要採取必要的手段，比如溜門撬鎖，賭場出千，甚至是殺人技法，這都是我要鑽研的「課程」。
而盧康教我最多的一句話便是：「拳高不出，術高莫用。」
我明白，這就像核武器一樣，可以不用，但是作為國防力量必須要有。
跟隨盧康的這些年，我見到過腰纏萬貫的暴發戶被騙的一夜之間毛干爪凈的，也見識過那些身居高位的人被玩弄於股掌之中，最後無路可退，自殺收場的。
出師前，盧康找到我。
「陳默，我的本事你都已經學到了，從明天開始，你就該獨自出去闖蕩了。你爸活着的時候有『三不騙』，不騙好人，不騙窮人，不騙病人。你今後是否沿用你爸的規矩，我不管。但我今天再給你立一條規矩，永遠不要插手別人的局，並且，永遠不要想着替你爸報仇。」
我雖然只有二十歲，但跟在盧康身邊這麼多年，所以有着遠超年齡的成熟。
我聽出了盧康的弦外之音，我爸一定是因為插手了別人的局，才慘遭毒手。
我拿着盧康給我買的火車票，準備開始面對我一個人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