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十方

第一章,十方

這是黎明前最漆黑的時光,天空中繁星點點,佈滿瓊宇。.憑着模糊的星光,依稀可見崇山峻岭間,幾十戶人家零散的分佈在靜靜流淌的小溪兩側,偶爾傳來雞鳴狗吠的聲音。溪水很清,不時有魚兒跳出水面。逆着小溪直上四五百米處,一條碎石小路從山腳延伸到山頂。山頂上有兩根深深扎入地底、三人合抱粗、兩丈多高的大柱子。

柱子兩側是混著泥土與石塊的無數兩米多高的木棒形成的圍牆,它把附近的四五個山頭團團圍住;柱子頂端掛着個巨大牌匾,上書「濟慈寺」三個大字,橫平豎直,彎如勾,捺如刀,氣度森嚴,是大家手筆;兩扇厚重的大木門緊釘在柱子上,木門沒有上漆,由此可見濟慈寺並不富裕。

跨進大門,一個空曠的大院出現在眼前。大院地上鋪滿幾寸厚的石板,有些地板有着深達一兩寸深的腳印。大院盡頭是掛着「大殿」牌匾的寬敞房間,裏面供奉著橫眉怒目、凶神惡煞的泥塑金剛像。大殿後面是通往其它幾個山頭的小路,那些山上也建有兩到三棟不等的房屋,屋門前掛着諸如居室、飯堂、藏經樓等牌匾。

一間掛着「居室」牌匾的房門被推開,一個身影從屋內走出。光線很暗,只能勉勵分辨出他是個大男孩,剃著光頭,穿着件粗布僧袍。

沿着小路,他進入掛有「鐘樓」牌匾、四面無壁的樓房,房內懸掛着一個一米多高的銅鐘。他側立鍾旁,中指輕彈,銅鐘頓時發出低沉的嗡嗡聲。

馬步站定,他全身皮膚髮出淡紅色光芒,還出現絲絲金色紋路。憑此可以看清他面容,眉清目秀,雖不說貌比潘安,卻也相池耐看。他雙手結印,口吐真言:「嗡!」

他渾身肌肉鼓起,自腳而上,如波浪般極有規律的此起彼伏。體內發出隆隆的轟鳴聲,與銅鐘的嗡嗡交相渾應,經久不絕。半晌后,細微的汗珠從他全身十萬八千毛孔冒出,經體溫蒸發,飄起白霧,漸漸打濕衣裳。

群星隱退,一縷陽光劃破黑暗,刺穿蒼穹,灑落大地。就如得到命令,小和尚猛然睜開他微閉的眼睛,精光爆射。他右腿橫跨,成弓步向前,腰猛彎,頭部狠狠撞在銅鐘上,同時口中爆喝:「嗡!」

全身的淡紅色光芒流轉,匯聚於他持印的雙手上,再反轉流向周身。一進一出間,光芒的紅色似乎有着些微增加;某種力量於印訣中轉化出現,融匯進鐘聲里,向四周傳播。

小和尚退後,雙手變幻成另一個印訣,馬步站定,雙目微閉,放鬆精神,仔細感受鐘聲的種種玄奧;身體與銅鐘的共震加大,一點點微不可查的污點伴隨汗液被身體排出。

山腳下小村的人們醒來,沒有被擾清夢的憤怒。一種寧靜祥和的感覺瀰漫心間,精神好似被注入活力,活越、清爽、集中。

打鳴的公雞、狂吠的家犬、歡歌的鳥雀、吼叫的野獸……所有的聲音都在變小,平息,直至消失不見。天地間只余鐘聲迴響,它似乎成了悠悠歲月的永恆旋律。

小和尚抬腿,豆大的汗珠灑在空中,反射出點點晶瑩的亮光。在鐘聲變弱消失的瞬間,他的小腿踢在銅鐘上,口中再次爆喝:「唵!」

退後、變印、站定、閉目,再次體悟鐘聲的奧秘。如此,每當鐘聲消失的瞬間,小和尚必然撞擊銅鐘,頭、肩、肘、膝、腿、足,輪流而上,同時大喝真言,再換印退後閉目站定。

有六種印訣,對應六個真言,為嗡、唵、叭、呢、哞、哄六字。若有人能精確測量時間,便會發現每次鐘聲持續十秒,一輪下來是一分鐘。如是六輪,小和尚持印站定,不再撞鐘。等身上的金絲隱去,淡紅光芒消散,體內轟鳴聲不再,他吐了口長氣,轉身離開鐘樓。

從居室中拿了衣物和臉盆,他走到後院用來洗漱的院子內。那裏,一個三十來歲的青年和尚洗漱完畢,正要離去。與小和尚光滑錚亮的腦袋不同,他頭上有三個戒疤,顯然已經持戒,是個真真的出家人。

看到他,青年和尚眼睛一亮,笑眯眯的對小和尚道,「十方,來,讓師兄看看,你的小鳥變大雕沒!」

十方心裏長長嘆氣,默默轉身,將身後的門閂上,再咬着牙一字一頓的道,「定行三師兄,你還是起得那麼早啊!」

「早睡早起一向是我作人的準則,就算你誇我我也不會高興的。」定行呵呵笑道。

「臉皮也還是那麼厚!」十方面無表情,將手裏的臉盆和衣服放下,「我想起得如此早的你,肯定不見意再擔擱半刻鐘來指點師弟兩招吧!」

定行臉色微變,假惺惺的笑道,「為兄剛有所突破,還不太能把握住力道,出手沒輕沒重,要是不小心傷到師弟就不好了,還是免了。」

「真巧,師弟前兩天也有所突破。來來來,我們倆切磋切磋,也許這次過後大家都能進步不小。」十方也假笑。

「十方,你這是吃了稱砣鐵了心,一定要跟我作對了?」定行的臉陰沉下來。

「師兄哪裏話,我不過想跟您討教幾手,怎麼就成和您作對了?師兄想多了!」十方對無辜的眼神看着定行。

「今天是師叔主持早課,你想要我去晚了挨罰,還是不跟我作對?」定行冷笑道。

「咦,師兄還怕挨罰嗎?像打滿山上的水缸一個月,輔一條通往山下的石頭路,蓋一棟五人居住的樓房,洗眾位師兄弟洗衣服半年,這些事情你不是都已經習慣了嗎?」十方狀似天真的問。

定行卻越聽臉越黑,差點就能擠出墨汁來。

「十方,看來你是以為吃定我了!」他道。

「我就吃定你了!」十方點頭,「現在服軟還來得及,否則等下我一定要你大出血。還是說你決定翹掉早課跟我糾纏,然後再被師叔罰一次?」

定行臉色變幻不定,想必是拿不定主意。

「不會吧,你真這樣想?」十方貌似大驚,再作深思狀,「讓我想想,如果你這樣做了師叔會怎麼罰你,砍堆滿柴房的柴?為山下村民挑糞?還是將全部道路拖拓寬?」

「啊,我想到了!」十方一拍手,用恍然大悟的口氣道,「圓通師叔一定給你特訓半個月,讓你功夫噌噌噌提升五六七**十層,再跟我打時必定手到擒來!」

聽到最後一句,定行雙腿一軟,差點倒地。若被圓通特訓半個月,功夫能不能提升他不知道,不過大半條命不見是絕對的。

「十方,不作死就不會死,你不知道嗎?」定行厲聲道,話音未落,人已撲向十方。

「你也知道啊,那你幹嘛非要作死?」十方說着,腳下猛踢,一顆拳頭大的石頭飛起,在半空破碎,變成無數細小石子,發着咻咻的破空聲向定行飛去,將他的四面八方完全籠罩。

定行對小石子視而不見,速度反而再增三分。眼看就要與石頭相撞,他突然低喝:「哞!」

無形勁氣將他面前的石頭化為粉末,他繼續沖向十方沖。

「出手就是六字真言,師兄可真敢下手!」十方身體一晃,橫跨幾米,避過定行發出的勁氣。

「若不是六字真言又豈能逼你讓路!哈哈,十方,我先走了。」定行衝到門邊,手指微彈,門閂飛出。

眼看門就要被打開,十方卻不慌不忙的道,「我送師兄一程。」

他抬腿,落地時突兀的出現在定行身旁,右手五指化爪,抓向定行的腰帶。定行左手繼續開門,右手橫切向十方手腕。

「看來師兄突破先天境后信心大增啊,以為一隻手就能擋下我?」說話間,十方右手縮回,與定行手刀擦肩而過;左手無聲無息伸出,目標還是腰帶;右腿抬起,架住定行反踢的左腿。

此時,門已經開出一條縫隙,若定行繼續開門,也許能衝出去,不過腰帶也必然被十方扯斷,那時他只能提着褲子去參加早課,想必圓通會希望看到這一幕。

「又是猥瑣流!十方,你就不能光明正大的跟我打一場。」定行氣急敗壞的道,左手離開房門,反掃十方手臂,同時扭腰轉身,右拳直擊十方面門。

「師兄說笑了,我才修練多久,哪敢跟你硬碰硬。」十方退後,手一劃,帶出一道氣刃,目標依舊是腰帶。

定行彈手,一點氣勁與飛來的氣刃相撞,雙雙消失在空氣中。他停下,沒有再動手,看着十方道,說吧,「有什麼條件!」

「三師兄,你不是這麼容易放棄的人啊,有什麼陰謀?」十方警惕的望着他。

「破不了你的猥瑣流,再打下去就真來不及了,你說能有什麼陰謀?」定行翻著白眼道。

「能屈能伸,三師兄真是大丈夫!」十方伸出大姆指道。

「別費話,快說!」定行不耐煩的道。

十方不以為意,任誰知道自己會被狠敲一筆卻無法反抗,心情也不會比定行好。

「明天起以後的兩個月到我打掃寺內衛生,可師兄你也看到了,師弟我小胳臂小腿的,那裏夠的著牆角屋檐,就麻煩您了!」十方客氣的說着。

定行的嘴角抽搐幾下,濟慈寺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連續打掃兩個月,其難度未必比修一條通往山下的碎石道路來得小,更何打掃衛生必須起早摸黑,對他這個懶人來說更是個重大考驗。可是現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只能點頭答應。

「師兄,您慢走!」十方對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看着定行一步一頓,如同祥林嫂附身的背影,十方不禁反思:「是不是太狠了?」

「十方,等你的小鳥長成大雕了一定要給我看啊!哈哈……」定行瘋狂的大笑遠遠傳來。

「混蛋,遲早我要讓師叔給你特訓半個月!」十方氣急敗壞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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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世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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