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神之血 第六十八章 伊布坎德魯
帝都北部距離皇宮數公里的地方，有一座賢人塔。
雖然名字是叫賢人塔，但是塔底也有大面積的平房用來培養新生咒術師，塔體的部分則是大多導師和高層的辦公場所。
五聖人之一，被尊稱為大賢者的世上最強咒術師向前，就在賢人塔的最頂層。
昏暗的小房間內，一位年輕男子緩緩睜開雙眼，眉頭微皺。
「愛麗絲，還活着。」
他的眼神冷若冰霜，看不出到底是什麼情緒。可能他自己也不清楚。
「大賢者閣下，徐夢嫻大人求見。」
有人在門外喊道。
「知道了，稍等。」
男子鎮定地回答完，走到一個咒跡前，伸手微微催動靈力，就變成了一副老者的形象。
隨後他走過去打開了門。
「大賢者，上次戰鬥的數據解析完畢了。」
「說說吧。」
向前的語氣很隨意，好像對徐夢嫻的彙報根本就沒有抱多大希望似的。
但是徐夢嫻沒有在意這些，仍然是畢恭畢敬地打開手中的記錄型護符，準備和向前分享自己分析的結果。
上次戰鬥，指的是在天南與大型卑獸群的作戰。然而解析的重點對象卻非卑獸，而是彌散其間的破敗之咒。
這是大賢者向前的命令，徐夢嫻雖然不太明白其中深意，但還是照做了。
「破敗之咒的實質應該是某種毒蟲樣的生物，它們聚集成堆侵入生命體，並且快速繁殖蔓延。在我們看來類似於黑霧的東西，其實就是大量聚集的毒蟲。」
徐夢嫻一邊說着，一邊悄悄瞄了一眼向前，希望得到他的讚賞。
然而向前只是閉着眼睛靜坐在沙發上，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而毒蟲的來源似乎是古代時期的某種怪物，在那個怪物消滅后，身上散發出的毒蟲卻留存了下來，並且不斷繁衍蔓延至今，成為了破敗之咒。」
「嗯。」
向前輕聲答應着，表示認同。
「而後我們又查閱了皇家史書，發現對這個怪物的記載並不算多，反倒是在一本叫作《露希爾傳》的書上發現了關於當年那個故事的大量記載。」
「哦?」
雖然早就知道了古老怪物就是露希爾，但向前仍然表現出十分感興趣的樣子，想聽聽看在徐夢嫻的口中，那會是怎樣一個故事。
徐夢嫻見狀興奮極了，連忙繼續往下講。
「據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某個深邃的森林裏，住着一個醜陋的怪物……」
……
……
據說，在很久很久以前，宇宙中有一個孕育了無數生命的星球。
星球上有一棵巨大的樹，那裏的居民們叫它生命之樹。
生命之樹頂天立地，高聳入雲，而向四面八方伸展的枝幹又將徑向也擴展到了無比巨大的數字，仿若一棵巨大的蘑菇。
樹下站着一對青年男女。
「今天過後，我就要去前線了。」
「嗯。」
「我會經常寄信回來的哦。」
「嗯。」
「今天只會『嗯』了啊……」
「嗯。」
這下伊布終於看出來了，克曼瑞可根本沒有仔細聽自己說了什麼，只是一直麻木地回答著而已。
而之所以會這樣的原因，也許正是因為自己要離開了吧。
戰場上刀劍無眼，能否回來都是個問題。
即使能苟延殘喘地活着，又或是捷報縱馬而來良人歸鄉，想要再見面應該也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放心，生命之樹會庇護每一個子民的。」
伊布溫柔地笑着，摸了摸克曼瑞可的腦袋。
隨後，他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了。
克曼瑞可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有些落寞。
在伊布轉身之際，她分明看見他的眼角流下了一行淚痕。
可即便是這樣，在最後一刻他還是選擇笑給自己看。這是他一貫的作風。
「那個……」
「怎麼了?」
伊布沒有回頭，只是停下腳步回答著。
「你說，如果末日就要到了，你最想做什麼呢?」
「不知道。」
他很快做出了回答。
真沒勁，克曼瑞可如是想着。
……
在那以後過了五十年的時間。
因為最年長的哥哥離開了的緣故而寂靜沉默許久的克瑪格養育院收到了一封信。
內容有對父母的感謝。
有對弟妹的親情。
有對從小一同生活的人們的深厚感情。
在故鄉土地有許多想做的事，因此，儘管或許會花些時間，但他必定會活着回去。
克曼瑞可看着那封信，淚水不自覺地嘩嘩淌下。
五十年了啊……
對他們來說這或許只是漫長生命中的一小片段，但也確確實實是一分一秒地在過着。
那個人的樣貌，那個人的聲音，那個人的語氣，那個人的性格……
都已經忘的差不多了啊……
「喂！克曼瑞可！伊布寫了什麼呢?」
剛試圖回憶起什麼，克曼瑞可的思緒就被愛麗絲無情地打斷了。
「愛麗絲，你很吵。」
「哦?有嗎?只許你一個人看是不是?！」
「哪有，給你看好了。」克曼瑞可滿不高興地把信丟給愛麗絲。
「哼哼，讓我看看……咦?怎麼一點兒也不像他的風格?」
愛麗絲把信捏在指間翻來翻去，實在想不明白那個人為什麼會用這樣的文筆寫出這樣的信。
最重要的是，信中沒有提到克曼瑞可的名字。
「他不會已經把你忘掉了吧。」
愛麗絲隨口嘀咕的話，卻如利劍一般刺穿克曼瑞可的心。
忘…忘掉……
是啊，自己都已經忘掉了關於他的一切，他又怎麼可能還記得自己……
但是，至少他還活着，並且答應我，不，答應我們一定會回來不是嗎?
「愛麗絲，你還記得他的樣子嗎?」
「嗯…大概，有點吧。」
「喔。」
門被輕輕推開。
兩個大漢醉醺醺地搖晃着走了進來。
「聽說伊布從前線寄信來了啊！」
「真是的！我還以為他死了呢！」
「哈哈哈，怎麼說話呢?克曼瑞可還在啊！」
「阿董，里德，你們很吵。」克曼瑞可只當兩人在耍酒瘋，沒有放在心上「要看信的話，愛麗絲你給他們看吧，我先走了。不過不許撕開。」
說完，她竟然真的就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空蕩蕩的房間內，克曼瑞可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在信的結尾，還有一句話。
「只要和你在一起就足夠了。」
不過，曾經的回憶太過恍惚遙遠，實在不明白他突然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而且也並不知道到底是寫給誰的。
應該是，給我的吧……
克曼瑞可如是想着，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我等你回來。
……
……
「……所以，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種種跡象表明，那個叫愛瑪莉婭的女孩子，身上應該有着某種傳承，她能夠駕馭契爾梅菲奧，並且施展露希爾的招式。」
徐夢嫻滔滔不絕地講著，向前則是時不時「嗯」一聲，示意徐夢嫻繼續講。而這句話，就是徐夢嫻最終的結論。
「你認為愛瑪莉婭能像當年的露希爾一樣，把破敗之咒擊退?」向前微微抬頭，看向徐夢嫻。
「準確地說，並不是我認為，天南之戰所有人都親眼看到她施展出了『星奔川騖』。」
「那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那麼強大的怪物，就連初代勇者都無法戰勝的存在，露希爾卻能憑藉一己之力將其封印?」
「或許是因為…她足夠強?」
「你還是太年輕。」向前笑了笑，「不管是吐息之焰還是星奔川騖，史書都明確記載着只對卑獸擁有極高的敵意等級，而那個古老怪物，顯然不是卑獸種。」
「什麼意思……?」
徐夢嫻沒有聽懂，疑惑地問道。
「露希爾不是神，她將契爾梅菲奧淬鍊了黑龍之炎，就註定無法再擁有與那頭怪物作戰的能力。除非她還有另一把武器，用來專門對付那頭怪物。」
「那那把武器是……」
「但是不管是擊退卑獸還是驅散破敗之咒，愛瑪莉婭小姐用的都是同一把劍不是嗎?」
「嗯……啊……?」
徐夢嫻撓撓腦袋，感覺越聽越糊塗了。
「也就是說，她還有另一種辦法，不需要和那頭怪物戰鬥就能殺死它。」
向前耐心地解釋著，試圖讓徐夢嫻自己想出答案。
至於為什麼要讓她鍛煉這種能力，實在是自己也說不清楚。
難道當時只是一時興起收的學生，竟然也會讓自己如此付出真心嗎?
不過不得不說，這些年來她的天賦和努力都讓自己非常滿意，絕對是不可多得的好學生。
孺子可教，說的應該就是這種情況了。
徐夢嫻略微思考，說出了自己的另一個猜想。
「難道…露希爾就是那頭古老怪物本身?」
剛把這句話說出口，徐夢嫻就有些後悔了。
這是連自己聽完都會覺得可笑荒謬的地步。
露希爾，那個揮舞著極位古聖劍拯救世界的英雄勇者，竟然會被自己和醜陋罪惡的古老怪物混為一談。
然而，向前卻似乎由衷開心的地笑了。
「我果然沒看錯你。」
徐夢嫻的腦子轟然炸開。
「您這是……什麼意思?還有，您為什麼會知道這些?」
「夢嫻。」
向前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而且，還很怪異地略顯親昵。
「怎麼了?」
「你會聽我的話嗎?」
「當然，大賢者對我恩重如山，夢嫻無以為報，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辭。」
「我有件事，想拜託你。」
「您儘管吩咐。」
「我要你，去查一個人。」
「嗯?」
「她，大概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女孩，頭髮是緋紅色的，非常有辨識度。至於穿着，我記得她之前喜歡綁細細的麻花辮來着，還有寬鬆的白色上衣和杏仁色的短褲……」
向前仔細回憶着什麼，徐夢嫻從來沒見過他這番模樣。
那種感覺，好像就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孩子在過家家說的滿口胡言一樣。
而且，他提到十五六歲的小女孩，莫非是他的孫女之類的?總不能是朋友吧……
「還有麥穗色的圍巾，這個非常明顯！」
向前一拍大腿，小孩子般叫出聲來。
徐夢嫻嘆了口氣。
這種穿着，絕對不像是正常人，大賢者突然說要找這麼一個人是什麼緣故?
他……不會得了老年痴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