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四千里路雲和月,會寧府地天降雪

第59章四千里路雲和月,會寧府地天降雪

過了燕山越往北走人煙越少,往往老遠才能遇見一個村莊,進去還見不到多少人家。

這日正午時刻,還不到前面村莊,眼看錯過了打尖,成銀不免擔心,望望辛贊。

辛贊安慰道:「按照我們出發時問過的道路,一晌午走得都不差,再向前也該一樣,不遠就到了。」

成銀感慨道:「我們自瞧縣出發,行一千五百里至燕京,再五百里到渝關,總共足有兩千里路,也只是到上京的半程。眼下不止瞧縣至上京四千里之間,自瞧縣再向南至淮河七八百里,會寧往北不止千里,疆土盡為金所佔,已然遠超大宋。而塞北天地空曠,果然與中原不同!」

辛贊聽后心中一動,將棄疾叫到跟前,道:「

「遼國、西夏疆域遼闊,先後與大宋長期對峙而絲毫不落下風,不是毫無來由。而今金國滅遼、侵宋屢屢得手,佔地比遼、夏更大。而大宋此消彼長,僅余江南半壁江山。剛才聽你叔叔所說,兼之女真人野性十足,格外兇悍,你就該知道,與之對敵,永遠不可小覷。」

關外的冬天與關內果然大有不同。剛入冬月,竟然是風雪不斷,天氣也冷得多,

這一日,來到會寧城下,已是臘月二十七,天色陰沉似水,卻是又要下雪。

入冬夜長日短,塞北格外寒冷,風雪不斷,沿途客店稀少,即便有也是因陋就簡。自幽州去會寧果真好遠,三個人快馬加鞭,再行一個多月,再望見會寧城,此時天寒地凍,寒風如刀,不斷地增加衣服,晚出早宿,行走越來越是艱難,終於在臘月二十七,趕到了會寧。

一路跋涉艱難跋涉,終於在臘月二十七日暮時刻,趕到了金國上京會寧城下。

此時暮靄沉沉,陰雲密佈,一場大雪正待來臨。

這場大雪又怎麼樣呢?有《雪》為證:

「變天了,初見日月隱沒,霧蒙蒙漫天聚合烏雲,且進還退看收縮又擴張;再觀天色灰白,水淫淫穹廬籠罩四野,如封似閉望透亮卻無光。

下雪了,起始也無異常,粗粗白面鋪雪床。忽而猶鼓耳邊響,驟急再不分弛張。大雪撲朔知何似,扯落銀河,任漫天星斗舞欲狂。其也凈潔,如天宮傾雨慢凝結;其也迷濛,似煙比霧杳杳渺渺真蒼茫。

轉而瞬,枯木柔枝忽囂張,白盔白甲列裝上。呼喇喇,大街小巷遍開江,浪濤拍岸直擊牆,千層雪浪莫著慌。

値日曹官不計數,傾盡天上玉瓊漿,但恐從此不再有,翹首難盼下一場。

一人觀雪宜倚戶,呼朋喚友相扶將。

曾記語君曰,喜見有雨如傾江。君可知,更可喜萬里河山忽銀裝。正好謂,千里白皚皚清新好畫,萬年詩洋洋奇幻真章。

古人曾語曰,下雪黃狗身上白,白狗身腫脹。我不見,大雪有狗走倉惶。不知狼與虎豹可有路,黃狼野兔還有糧。

真是好大雪,漫漫長冬如何越。家途愈萬里,此雪是否連家鄉?心惶惶也意茫茫,忽有愁緒結心腸。

待轉身,喜見綿綿山巒成玉龍,張牙舞爪正僨張,乘之即起可還鄉,天長雲淡心舒暢。」

更有金國當朝皇帝完顏亮的《百字令·雪》寫這場雪:

「天丁震怒,掀翻銀海,散亂珠箔。

六齣奇花飛滾滾,平填了山中丘壑。

皓虎顛狂,素麟猖獗,摯斷珍珠索。

玉龍酣戰,鱗甲滿天飄落。

誰念萬里江山,征夫僵立,縞帶沾旗腳。

色映戈矛,光搖劍戟,殺氣橫戎幕。

貔虎豪雄,偏裨英勇,共與談兵略。

須拼一醉,看取碧空寥廓。」

這場雪更是奇大,完顏亮為文《百字令·雪》更是奇好。他觀察細膩,刻畫入微,將這場雪寫得雄渾奔放,肆意縱橫,情景交融,極盡想像。上闋寫景氣韻蒼涼、文思奇詭。下闋因景生情,寄情於景,詞中有畫,畫中有情。此文在大雪浩蕩的天地之間,抒發意志,暢舒豪情,堪稱詠雪絕唱。

大雪既來,地鋪天蓋,每一場大雪,都是天和地的一次盛開。寫雪人不了,描白畫未盡,就是因為雪太美了。古往今來,風花雪月最是感人情懷,寫雪的詩詞歌賦不勝枚舉,俯拾皆是。佳句如「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溪深古雪在,石斷寒泉流」「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膾炙人口,頌詠千古;更有後世一篇《沁園春·雪》中的「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視野開闊,大氣磅礴。

但他人着筆多在靜景,而既能以皓虎、素麟、玉龍、珍珠、鱗甲,將這場大雪的在天空中的散漫、猛烈、飛舞與大地上的平填溝壑,描繪得生動傳神、酣暢淋漓、氣勢恢宏,又將場景中人寫得雄姿英發、氣勢張揚,唯完顏亮此一篇而已。

完顏亮之前也能將雪寫得殺氣騰騰的文章,還有大宋張元的《雪》:

「五丁仗劍決雲霓,直取天河下帝畿。

戰罷玉龍三百萬,敗鱗殘甲滿天飛。」

張元自負奇才縱橫,於嘉佑年間殿試進士落第不中,極是憤憤不平,因此叛宋投夏,並立志攪亂天下。他以《雪》明志,將勃勃野心寫在漫天飛舞的風雪裏,躍然紙上。是他最早將雪喻作玉龍敗鱗殘甲,完顏亮由是得其啟迪。

張元後來果然任西夏國相,全力侵宋予之重創。大宋為之震撼而悔之不及,一改科舉進士殿試末尾淘汰,除中進士一律授以進士出身外,還將那些科舉不佳的,也授以『同進士出身』,以防再有文人叛逃而為敵所用。

辛贊等三人在大雪紛紛揚揚中進了會寧城。成銀正待打聽悅來客棧,辛贊卻道:「咱不直接去找你二叔,先自行找個僻靜客棧安頓下來,儘快將信給完顏雍送去,以免夜長夢多。此信乃是你嫂子用命所換,一旦走漏風聲兇險之極,萬分緊要,不容任何閃失。好在眼下不要說外人,連我們自己都知此事純屬巧遇,應該還沒有出半點破綻。

「成金是葛王府中護衛,你們親兄弟頗有幾分相似,遇到一起一旦讓外人看見,難免惹人生疑。明日一早你就不用去了,由我帶着棄疾送信,回來后再一起去與他們會合。」

金國天德四年臘月二十七,上京會寧府地降下一場大雪。

這場雪下得好大!上京會寧府城整個兒玉宇瓊樓,碧空寒宮。

翌天一早,天氣晴朗,大地一片銀裝素裹。金國上京會寧城東北的茫茫雪地里,一個五十開外的高大老者拎着個十來歲的跳脫少年踏着厚厚積雪,意興盎然打量著周圍的雪景。天屆巳時,大雪初霽,已不似早時入骨的寒冷。爺爺一邊牽着孫子的手,一邊不時幫忙捂捂臉,雖然很晚了才帶着出來,還是怕他受不了大東北的極寒。

這老者就是辛贊,少年就是其孫辛棄疾。

「這綿延不絕的是張廣才嶺,前面的不遠就是其西麓大青山。張廣才嶺出於女真語『遮根猜阿林』,遮根猜意為『吉祥如意』,『阿林』便是山嶺,我們漢人多是把『遮根猜』叫做『張廣才』。」爺孫倆一邊說話一邊向山根下走去。

張廣才嶺本屬長白山脈,北起松花江畔,南接長白山,東與完達山相連。遠看莽蒼廣闊,綿延巍峨。近看山勢高峻,不乏絕壁林立,奇峰聳峙。今日大雪覆蓋,正是山舞銀蛇,原馳蠟象,而平日裏的漫山遍野的蒼松翠柏,都成了一望無際的白盔白甲的列裝將兵。

「我們要走進大山裏面去,你冷不冷?山裏或有大蟲出沒,怕不怕?」其時積雪甚厚,風冷似刀,周遭了無人影,面對關東的數九寒冬,辛贊意氣甚豪。

「不冷,更不怕!師父曾說過當年我武松師叔祖喝醉了酒,赤手空拳打死了一隻猛虎。老虎在雪地里該是跳躍不便,今日我們最好也能遇見一隻,打一打過癮。」棄疾與九兒等常年與老虎打鬥,聽爺爺說到老虎,頓時來了精神。

「雪地里老虎跳躍不便,咱爺倆跳躍就便了?你今年已十二歲,但凡做事,斷事要明,出手要准。聽人說關東虎體態長大,比關內虎更加兇惡。老虎掌小爪尖,於雪地里要比人便捷得多,正是此消彼長,咱爺倆一老一小,決不可以赤手空拳與老虎打架。我帶好長劍,你也備好暗青子,時時在意,步步小心,可料定無妨,卻絕不可大意!」辛贊聞棄疾意態輕忽,神色漸漸略帶嚴厲。

「是,爺爺!」,棄疾一舔嘴唇,不再讓爺爺拎着,兩隻手暗暗各自捏了一把袖鏢。

爺孫倆在茫茫皚雪中邊走邊聊不知不覺到了山腳下。今日大雪滿山,山高雪白,樹大林深,銀瓊覆綠玉,晴日照霰雪,煞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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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人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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