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天下藏品一應全,棄疾欲待入雪園

第61章天下藏品一應全,棄疾欲待入雪園

小馬在最前帶路穿山越林,老虎在小馬身後不疾不徐跟着,一行人迤邐在後,情景不免顯得特異,辛贊爺孫倆感覺格外新鮮。走過約莫半里多地,來到一座碩大的莊園。

與在會寧府城裏看到的一應宋式的深宅大院不同,這座莊園由用粗壯木樁連成一片的柵欄圍成,園內雖然林木不多,卻高大出奇,古木參天。高大樹木中疏疏落落分佈着各式房屋,中間瓦房高大寬敞,瓦房附近遠近不一佈設有廬帳,廬帳以外直至東北山腳以下的是出離地面不等的穴居小屋。大雪過後,廬帳及穴居房屋附近無半隻腳印踏過,顯然最近人跡罕至。中央磚瓦房屋卻大不同,房頂部煙囪均有裊裊青煙,自然是裏面都生着火,更加適宜冬季居住。

原來女真來自於古時肅慎,早期以游牧、漁獵為主。夏逐水草而居,既避洪水,又好牧獵,適用廬帳。冬則入穴居或半穴居的居室,《金史·世紀》中云:「負山水坎地,梁木其上,覆以土」,其實是半定居式的。

後來隨着女真為遼所治,漢化北漸,雖依然從事放牧、漁獵,卻也慢慢習於耕種。聚集逐漸增多,人多時便為「村寨」,三五十戶人家以下時便稱之為「族帳」,族帳之外「聯木為柵」。居室也開始從穴居半穴居演變成一種叫做「納葛里」的有着柵欄的版築高屋,其依山勢而建,用木頭搭建牆壁,用木板、樹皮和草填補而成,女真人從那時更趨於居有定所。

如今金滅遼侵宋,佔地直推到淮河一線,女真人漢化更深,官邸私宅多用土木磚瓦築建。會寧貴為金國上京,更如漢人一般修築各種富麗堂皇的亭台樓閣,比較有名的就有乾元殿。

完顏雍這一莊園便是依普通族帳的佈局而建,房屋卻是廬帳、穴居或半穴居居室、版築木屋、土木磚瓦房屋各式都有,既用來居住,也陳列展示,也有難捨舊習、不願割捨之意。

這莊園柵欄簡樸粗獷,不事裝點,頗顯園主人在天地間的瀟灑隨心之意。在南側中間簡單用木頭圍成的大門的門楣上,模模糊糊寫着「雪園」兩個漢字,筆畫草草,字跡粗淺。

棄疾自小喜歡雪,看見雪園兩個字頗為親近,只是此地此時千里冰雪覆蓋,園裏園外並無多大區別,不免減了幾分韻味。

成金推開柵欄大門引領走到園中一座最大的磚瓦房。甫一開門,一股烤羊肉香味撲鼻而來,大堂中間火堆正旺,上面斜烤著整隻肥羊,肥油滴在火堆里噼里啪啦地響,嗶嗶啵啵的木材燃燒聲中,還夾雜陣陣的松香味,一個當地女真族僕從照看着火堆。火堆旁邊,擺放着一張方桌,桌面四盤冷盤,卻是中原一帶的常見下酒菜,碗筷也與中原所用無異。辛贊不由心道:「女真人多承遼制,多用漢法,與漢人越來越沒有區別,漢人依附也越來越多,金國在中原經略愈深,大宋收復失地就愈加難了。」

完顏雍與辛贊、棄疾分賓主坐了,看成金倒完酒後站立一旁,也安排在自己身邊坐了。他剛才顯得頗有心事,一直也沒有介紹成金是誰,辛贊便裝作不識,棄疾雖然猜個八九不離十,挨着溫暖,看着親切,也只是不免多看幾眼,始終落座已畢,便向辛贊說道:「剛才聽辛知府說到有信件帶來,本王這邊謝過了!」

辛贊將信件從懷中掏出,起身離座雙手呈交葛王。完顏雍並不怠慢,也是起身雙手接過,辛贊見其身居高位卻禮儀周全,心中感動。

葛王打開信件,快速之極從頭至尾看了一遍,面色凝重,道:「兩封信一模一樣,我已於昨晚拿到了另外一封,想不到這封信也前後腳到了。此信送來既多辛苦,又犯風險,辛知府如期送來,真是信人!」

辛贊聽他說得坦蕩,頗覺意外。他曾聽翠娥詳述,又是親歷,深知此信所涉關係極大,亦隱秘之極,而他在完顏雍看起來只是偶遇,按理不該牽扯其中。於是道:「當時託付之人叮囑下官務必將此信親呈王爺,稍有閃失,難免惹王爺生氣。她亦說到此事緊要之極,為保險起見,有其他人送另外一封,各自不得有失。在路上並不敢耽擱,想不到人家還是早於我們到了。我等路遇王妃變故,當真痛惜,只恨無能為力,只有將此信送到,才能不負所託。王妃剛勇貞烈,令人好生敬仰。」

他不善說謊,但既聽完顏雍如此說,也抱定應對之策,不該說的絕不多說,該說的便實話實說。說完,雙目早已盈滿淚水,幾近哽咽。

完顏雍見狀大是感動,心道:「此人雖得皇上重用,卻是蔡松年等極力推薦所致,並非為虎作倀之人,其忠直善良,更是難得。」

轉臉望向棄疾,道:「小公子身手很好,武藝不錯,小小年紀舉止大氣沉穩,料想讀書也不會差。如今既已來到上京,將來作何打算?」

辛贊道:「棄疾原來在瞧縣跟劉瞻先生,眼下再由劉先生舉薦給蔡松年蔡大人求取學問,也好在科舉時求取功名。」

完顏雍道:「託付您帶信之人許下承諾重謝,定當兌現。既然這孩子留在上京求取功名,本王就全力栽培。」

辛贊推託道:「順帶捎來一封信,乃在下份當所為,微勞不足掛齒。王爺剛才所送的盧馬名貴非常,已是受之有愧,哪裏還敢再望酬勞。」

完顏雍搖搖頭道:「剛才這孩子自己征服那匹烈馬,這正是緣分,名馬配壯士,就該將之送給他,不能算酬勞。我原打算以千兩黃金相謝,但見到你們之後,改了主意,要操心為這孩子做件正事,若不成時,再以兩千兩黃金彌補。」

說到這裏,戛然而止,至於要為棄疾做什麼、怎麼做,竟是閉口不再談,別人卻都不好多問。

吃過飯,用過茶,完顏雍親帶辛贊、棄疾來到一高大殿堂式磚瓦房。

成金在前面引領,緩緩推開房門。辛贊、棄疾進來不禁大為驚奇。剛才在門外還沒感到有甚異樣,此時卻見此房屋開間寬,縱深長,內空極為寬敞高大。中間正廳,備有桌椅茶點。正廳兩側各有通長四間,每個房間都擺滿了各式農具,房間之間並無隔牆與門,只是用各式屏風隔開,顯然是屏風也需要展示,如此便物盡其用了,卻稍顯不搭。

這裏陳設農具種類繁多,馬車、犁子、耙、牲口套、籮、筐、糞箕子、紡車、織布機等,各朝各代,天南地北,樣式不一,種類極其繁多,多是按照其用途陳列。

葛王帶着觀看,將每件農具始自哪朝哪代,用在何地,講解得條理清晰,內容詳實,當真是頭頭是道,如數家珍。辛家歷代為官,不務耕作,辛贊在為官以後關心農事,也頗知道一些,卻遠不如葛王這般熟悉,不禁暗自佩服:「他出身於游牧漁獵為主的女真人,又是金國親王,卻對農事如此熟悉,可見此人不但才識廣博,更是心懷天下。」

不知不覺走到右側房間盡頭,辛贊驚訝得「咦」的輕呼一聲。

原來此處擺放着大宋不久前才會製作使用的秧馬、蹚頭與踏犁等新農具。蹚頭用於疏鬆莊稼兩側的土壤,並清除兩側的雜草,它出現既早,又廣泛用於河北之地。秧馬乃是江南用於插秧和拔秧的工具,淮河以北所用極少。踏犁更是傳自於布土人,雖然功效不高,卻可憑藉人力用之於多石、巨根錯節、不能使用牛耕的嶺南山地。

將蹚頭收集到這裏倒還罷了,秧馬、踏犁能在此現身,可見金國諸如完顏雍之類的能臣,對大宋各地耕作早已有心,江南也不能例外。辛贊想到這裏,不由為大宋擔心。

轉到另一棟房屋,裏面陳列的卻又都是傢具,大宋漢人所用居多,其次是金女真人慣用的,也有原遼契丹人、西夏黨項人的。擺設亦有講究,先按漢、女真、契丹、黨項等所用各式分開,此其之下,再依次按用途、先後、用料等分門別類。

其中床、榻最多,佔地亦大,各間擺設都是以這兩樣為主,其餘空地再間以櫥、櫃、桌、幾、板、兀等小件,都是應收盡收。單就床製作材料來說,就有木床、竹床、藤床和土床等,其中以木床種類最多。竹床、藤床則玲瓏精巧,都是南方大宋、大理等國所用。土床則在遼與原來大宋的北方早有,多稱為「土炕」,夏時承地氣去暑納涼,冬則生火取暖,樸素好用,不可或缺。辛贊看到其中一個土炕生着火,不禁恍然大悟:「進此房屋絲毫不感到寒冷,原來是正燒着土炕所致,而剛才房門緊鎖,該是有專人開門關門生火添柴。如此用心維護其冷暖,定是平時常有人光顧。」

兩屋中無論農具還是傢具,都是數量甚巨,完顏雍又不厭其煩講解,看完這裏竟然用時不少。冬日天短,辛贊自忖初來會寧還有許多要事待做,便告辭回店。棄疾遊興甚高,對其餘房屋更是好奇,不免多打望了幾眼。

完顏雍看得明白,朝棄疾笑道:「最北一排東邊那棟乃是藏書的地方,詳盡天下之書,經史子集一應俱全,奇門八卦應有盡有。

「附庸漢人風雅,據東文西武,便在其相對的西邊那棟集中了自古以來的天下兵器。

「北數第二排東側則是字畫,歷朝歷代都有,尤以趙宋居多,亦多是自宋所獲。雖然宋國的趙佶不是好皇帝,但他自創瘦金體,瘦挺爽利,側鋒如蘭竹,驚才絕艷,與其所畫工筆重彩相映成趣,書畫雙絕卻非妄言。他又專設宣和畫院,廣集畫家,將宮廷繪畫弄得好生興旺,王希孟等一批大家也因此脫穎而出,其使人編撰的《宣和書諧》《宣和畫譜》和《宣和博古圖》,更是包羅古今。其親作《芙蓉錦雞圖》《紅蓼白鵝圖》《池塘秋晚圖》等亦在列。

「北數第二排西側所藏皆是奇工異巧,從春秋時期象牙算籌,至近來畢昇的活字印版,在宋沈括的《夢溪筆談》中多有所載。

「另外幾棟房屋也各有所藏,你既然要留在上京考取功名,若有興趣,以後有時間可過來觀看揣摩。」

棄疾正中下懷,暗道:「這裏看樣子是金國藏品最多的地方了,聽他誠懇相邀,這樣我便可以名言正順出入於此,慢慢找尋《天下州郡圖》的下落。」急忙點頭稱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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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人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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