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宵夜

第三百二十五章 宵夜

夜宵不是一個舶來辭彙,至少金陵城內經常吃夜宵的人,不算少。當然他們吃夜宵時,不會有啤酒,而喝的花酒,聽的色彩濃厚的調調。此為秦淮河上之常態,深夜時分正是彼處最熱鬧之時。

雲帆的夜宵只是簡單的點心,以及一杯熱茶。

沒遇到流星不要緊,雲帆可以一口吸入足量的新鮮空氣,也可以一口對付一隻精巧的包子,這便足以讓他開開懷。

宵夜可以是一個多義詞,如果喝花酒也算是夜宵的話。

怡紅院的花酒在本地人眼裏,差強人意,這自然是跟秦淮河上那些比較高檔的畫舫相比的。其實怡紅院本身不差,對外地客人而言,已經是不錯的了。

金磚客小鬧怡紅院之後,並沒有也不可能給此間勾欄帶來多大的影響。客人們和姑娘們酒照喝,曲照彈,舞也照樣跳。

何為花花世界?像怡紅院這樣的煙花柳巷,就是名副其實的花花世界。只要有錢,在這裏便是大爺,是大爺,那麼相應的享受,一樣不缺。

跟幾天前相比,今晚的怡紅院更加熱鬧了。何不凡的暫時隱匿,是一點都不會影響到前面的生意的。**雖說被驚嚇了一陣子,可她也是經過些風浪的人,區區金磚客,這樣的武夫,她很知道只要不去招惹他,那麼該開門迎客做生意,從來就是天經地義,不會如何被這些人物打擾到的。

「給老子叫最好的姑娘,上最好的酒!」一顆半隻拳頭大的元寶被狠狠地砸在怡紅院廳堂的一張光亮的桌子上,這是一個豪客,他長著茂密的鬍子,而且,他身上帶刀。

「哎呦,這位大爺,您請稍等,酒跟美人很快就會上來的。」**像是無處不在,當這位大鬍子入來,剛剛還見不到**的身影,她卻在此人的一聲沉喝中出現了,這或是干他們一行的基本功:及時出現並滿足客人的需求。

大鬍子不會有賓至如歸的感覺,他只想要美酒,只想要最好的姑娘。

「廢什麼話,快給老子去叫。」大鬍子一點都不解風情,因為**的絲巾噴灑過足量的香水,當她的剛剛一拂,很是可以刺激人的鼻腔,激起正常男人的慾望。

其實**這麼一拂,有些多餘的,一個正常的男人踏入怡紅院,就此間的熱烈氣氛,熱辣的情調,足以將一個人融化掉,因為這正是怡紅院最熱鬧最繁忙,客人最多,姑娘最不容易抽身出來的時候。

眼見大鬍子沒有坐下,而是站着,此人射出來的目光,很有幾分讓人驚悸的光芒,叫**心底微微一驚,她以為這是一個粗豪的漢子,一個會武功的粗人,對付這樣的客人,她也有經驗。

「去,把小翠和小紅叫過來。」**對着身邊的丫鬟吩咐道,她的臉上始終帶有笑意:「大爺,不要心急嘛,諾,奴家先給您添一杯美酒,請嘗一嘗我們怡紅院特製的女兒紅,包您滿意。」姑娘沒來,但酒已上來,**親自為這位長得粗豪的漢子上了一杯美酒。

「哼,我自己來!」不知是厭惡**這樣閱人無數的故意賣弄風情,還是習慣自己動手,大鬍子一手抓過酒壺,便仰著脖子灌下了好幾口壺中酒。

「呸,這是什麼酒,一點味道都沒有。」酒在大鬍子的喉嚨中,沒有飲下去,他立即將之吐了出來。

「喲,大爺,您拿錯了,這一壺才是。」**換了一壺酒,這是烈酒。

「姑娘呢?」大鬍子大聲嚷道。

「來啦,這位大爺。」怡紅院裏的姑娘果然不錯,至少未見其人,只聞其音的話,這一聲「大爺」很可化為軟柔的風,拂動飲酒人的心。

小翠跟小紅款款而來,她們的腰夠細,她們臉上的胭脂也夠濃,大鬍子抬眼望去,眼中的火花閃爍,接着是一巴掌拍在桌面上,那塊穩穩安放在上面的元寶便如一塊被頑童投擲的石頭,落入**的懷裏。

「哈哈哈,好,好,好。」大鬍子上前一手一個,在小紅和小翠的嬌呼聲中大步上了樓,前面自當有怡紅院的人領路,房間收拾好,菜肴準備好,美酒也已經溫好,只等客人賞鑒。這是怡紅院的貼心之處,此間的服務一向是不錯的。

「剛才那位大爺今晚的消費,算在我頭上。」大鬍子剛剛上到半樓,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此人像是剛剛出現,因為門口處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他是從何而來的。

「行,公子怎麼說怎麼算。」**一笑,她臉色的粉皮都要掉下來了,確實有些噁心的。

公子哥不以為意,他往**的手上放下好幾張銀票,便隨意在廳堂的角落裏找了一張桌子,要了一壺酒,一碟花生米,邊喝邊等待。

這一晚,不單是怡紅院,凡是金陵城內外,有些名氣,檔次不低的銷金窟,都有帶刀劍的江湖人到來,他們像是約好了那樣,來得突然,來得沒有什麼徵兆。只是每一個勾欄的**都知道,這只是他們千萬個客人之中的一員,頂多會一點武功,手上寬裕,有一些甚至一擲千金罷了。

這樣的客人,出手大方,不斤斤計較,不鬧事的前提之下,是**們,以及**的幕後老闆們,比較樂意接待的。

明清和明凈差一點就喝了花酒,接到一封信出城一趟,跟七子劍派的人見了一面,商議些事之後,他們暫時將那份好奇,那份心底的慾望壓制住了。出家人也是人,也是正常的人,他們赤松居律規不少,而兩人比較後生,有些事情不是想壓制就一定可以成功的。

不過,所謂的慾望,就只是喝喝酒罷了,跟風月無關。他們也算是懂得堅守最後的底線的道士,目前看來,不會如他們派內的那幾個被紅塵迷住眼睛的前輩那樣,放縱自我,壞了清心寡欲的基石。

此時的明清和明凈,雖未入城,但在那處農莊,正和七子劍派的第四先生一道,喝起了那一壺淡淡的酒,這多少可以給他們解解渴。

風動,門被人敲了兩下,被打開之後入來一人,在第四先生的耳邊說了兩句什麼,明清和明凈沒有刻意去聽,因為他們知道,若跟他們有關的話,跟這一次的繼續合作有關的話,合伙人第四先生不會隱瞞他們就是了。

這是他們合作的基礎,明清很可肯定。

果然那人出去之後,門再次被關上,飲了一小口淡酒,第四先生說道:「兩位道長,看來明日我們就得行動了,這兩天金陵城內多了很多江湖人,再不行動,夜長夢多呀。」

「先生怎麼吩咐,我們跟着去做就是了。」兩方人合作,明清出力,此話像是表明,他不是拿主意的那一人。明凈自不必去說,他更不可能擔當得起這樣的責任。

「道長別這樣說,在下何德何能,怎敢吩咐道長你呢?」第四先生站起身來,說道,「來,喝完這一杯,道長你們也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就入城,一切都在計劃之中,祝這一次我們旗開得勝。」

「好,合作愉快。」明清笑道,明凈也跟着碰了一下杯。

半個時辰之後,大鬍子滿足地出了怡紅院的門,他的身後跟着那位公子。

大街上有燈,但小巷沒有。走幾步再折入某條巷子,兩人的腳步輕盈,似乎一點都沒有因為酒精的作用,而腳步輕浮,成了醉漢。他們清醒,不用冷風灌入領子,就足以讓他們明白,放鬆過後,需適度緊張。江湖人,都差不多的,在刀尖上跳舞,誰人只會一直瀟灑,而沒有他的煩惱呢?

大鬍子的煩惱暫時被拋在一邊。深夜了,兩人即將被小巷裏的黑暗吞沒之前,一人攔在了他們面前,他如一支標槍,此二人要通過,勢必要這人讓一讓的。

那人沉默著,冷視着,就是沒有開聲,他像是在這個位置,等待好久了罷。

大鬍子跟他身後的後生同時止步,前者眯着眼問道:「閣下何人,深夜等候在此,不會是要請老子痛飲一番吧?」

「要你命的人。」不起眼的角色說出來的話,很能讓人失笑,至少大鬍子笑了。

「哈哈哈,好,這些年還沒有人敢在我面前說如此硬氣的話。來吧,讓老子成全你。」話說得有些自傲,但大鬍子沒有自滿,也沒有輕視面前的人,他的兵器隨着這句話抽了出來,身後的公子哥讓在一邊,一副看好戲的表情,他沒有亮兵器。

那人沒有再說話,因為他已如幽靈般飄了過來,他的速度很快,這樣的攻擊之下,一般人反應不過來的。

大鬍子自然不是普通人,他抽出兵器的同時,就已經戒備好了。混江湖的,當面對敵人,如果不提起十二分精神,反而弔兒郎當大意輕敵,那麼,這樣的人是混不長久的。不是被人殺掉,就是被人吃掉。

在怡紅院折騰了許久,大鬍子的動作像是沒有受到什麼影響,幽靈飄過來,大鬍子迎了上去,按照此人一貫的風格,總喜歡大開大合解決掉對手。只見大鬍子一刀劈出,落點瞄準了來人的左肩膀,其刀去勢很急,而且帶動了小巷裏的空氣,這一刻刀鋒劈開空氣,有如輕易割開一板豆腐,若敵手繼續他的攻擊,就會被大刀砍在肩膀,乃至於被會變招的大鬍子砍斷脖子。

戰鬥開始了,兩人沒有接觸到一起,因為來人身形一歪,大鬍子的刀落空,而他自己的攻擊也沒能落到大鬍子身上。

這既是試探,也是包含殺機的實招,因為若有一方速度跟不上,就很可能在第一次交手,判定了勝負。當然,大鬍子功夫不錯,守在巷子裏的那人,武藝也不低。如此你來我往,雙方交手好幾個回合,兩人從攻殺當中忽然停了下來,轉成了對峙。

大鬍子在醞釀氣勢,要殺他的那人也在尋找破綻,準備行雷霆一擊。

夜深了,街角巷口基本上見不到人,所以兩人的戰鬥,暫時未能引來別人的注意。公子哥好整以暇,因為他發現除了這個不要命的傢伙之外,附近是沒有此人的同伴的。大鬍子加上他,面對此人,他一點都不慌張。剛才的試探,叫公子哥看出來了,若雙方都在有保留實力的情況下,相對而言,大鬍子還是佔據優勢的,公子哥是大鬍子的朋友,他了解大鬍子。

靜默了好幾個呼吸,大鬍子率先發難。剛剛的試探讓他發現,對手不像是深不可測的人,起碼他可以判斷出,此人的水平不會比他高,甚至要低一兩分,因此他才有信心,搶攻一次。他希望這一下能賺取對方的破綻,那麼他的後續殺招就能跟上來,換得優勢。

這不是在切磋,這是在拚鬥,所以大鬍子沒有容情。

風聲呼呼,來自大鬍子手上大刀的舞動,是其人刀法的凌厲,可輕易殺傷敵人。

身法詭異,靈動如飄絮,是瘦小人的犀利處,也難以被刀鋒捕捉到。

小巷內的第三人將手伸進袋子裏,他取出的只是一顆未吃過的花生,冷眼觀看面前的戰鬥,他還有閑情吃一顆花生米,實在夠安逸的。

大鬍子使出了他的常規手段,耍起了不大好看,但實用的刀法,他的對手卻不像那位後生所想那樣,不堪一擊,他也有他的過人之處。

是以兩人纏鬥在一起,一時居然不能分出勝負。

大鬍子叫楊寶,在淮西一帶頗有點名氣,其人的身手不弱,江湖人稱楊三刀,說的就是楊寶的刀法不一般,好些成名的好漢曾折在他的手裏,成就了他楊寶的名氣。而公子哥打扮的,穿白衣那後生,喚做王白衣,常人所見,他一年四季都是穿白色衣服的,跟楊寶關係莫逆,身手也相當不錯。

今晚不知名的角色能在楊寶這樣的好手刀下堅持了二三十個回合,若有知**在此的話,肯定得對此人高看一眼,因為楊寶大開大合的刀法之下,前面的那幾招是最為危險最具備殺傷力的,江湖人稱之為楊三刀,這個稱號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楊寶心底暗暗吃驚,他不是沒有仇家,而且他清楚,自己這些年混江湖,有幫助過別人,更有得罪過人,但一見面就說要取自己性命的,在他想來,是不曾有過的。他不明白自己得罪了什麼人,對方居然挑在這種時候跟自己過不去。

二三十個回合之後使得楊寶明白,對手不像是他所猜想那樣容易解決。剛剛還自以為佔據的一點優勢,在對方綿密的攻防之中,幾乎要喪失掉了。但楊寶的信心仍足,因為對方只有一人,而自己的好朋友王白衣就在身邊,必要的時候,他會出手,這樣想來,自己應該是立於不敗之地的。

這不是堂堂正正的切磋,這是你死我活的戰鬥,所以楊寶不會有那種迂腐之人的想法,認為一定要靠自己的雙手解決對手,而不希望王白衣插手。這種想法是危險的,混江湖,在一般的情況下道義有其用處,當生死關頭,為了保命,加入自己的好友,救下自己一命,甚至擊敗對方,本就是無可厚非的,這就是朋友的力量。

他楊寶不是一個人,當若干次砍殺都不能放倒這個難纏的對手,楊寶的氣力開始衰落了,這是自然的,不要說在怡紅院折騰了許久,就平常所見武林人士之間的戰鬥,除非是非常厲害的高手,才可以避免短時間的出手之後,氣力不會衰減。

說起來,楊寶儘管有些名氣,他其實不過是二流的高手,他的氣力,他的內力不可能如滔滔江水,揮發不完的。人戰鬥,人拼殺,總是會感覺到累的。

楊寶暗暗咬牙,他用力逼退對手,便往後退了好幾步,一直退到王白衣的身邊,以暫時脫離戰鬥的圈子。

那人不知是不是也感到累了,雖說是為了殺楊寶而來,楊寶退走的時候,他居然沒有追趕上去,這頗不合常理。他也停了下來,只是微微喘著氣,可想而知,剛才的戰鬥,同樣耗費了其人不少的體力。

「閣下何人,身手不錯嘛。」楊寶笑道,「不過,再好的身手,今晚也別想活着離開。」他示意王白衣可以出手了,因為他知道自己同伴的花生已經吃完,自己一時解決不了對手,兩人同時出擊,是效率最高也是最好的辦法。

「這句話我對你們說才是。」那人冷笑一聲,接着是一聲口哨,他的身後就冒出了好幾個同樣裝扮的人。黑夜黑衣,都是陌生面孔,這幾人的劍都拔了出來,給予對面的楊寶二人足夠的壓迫感,這或是殺氣。

楊寶和王白衣對視一眼,後者哈哈一笑,便扔出了一樣物事,只見小巷裏的空氣忽然炸開了,白煙瀰漫,頓時見不到對面的人影。

「無恥!」不知是誰人大罵一聲,但這樣的大罵,激怒不了楊寶以及王白衣,他們二人早就趁著白煙出來之時,逃離了此地。

楊寶的對手不弱,當他們的對手多了三五幫手,是傻子才會留下跟這幾人硬拼,所以楊寶和王白衣溜走,自是純熟了的伎倆。這便是懂得進退的江湖人,保命的基本手段之一,打不過,難道逃也逃不了嗎?

黑衣人大怒,他們的追趕很顯然是徒勞無功的,跑得比兔子快的楊寶二人,自不會候等着他們,大俠報仇,三年未晚,楊大俠跟王大俠已如黃鶴,已如煮熟的鴨子,飛入了金陵城的某個地方,深夜裏,誰人能將他們找出來呢?

「追!」黑衣人找准了一個方向,他們如獵狗般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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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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