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兵臨城下

第127章 兵臨城下

第127章兵臨城下

秋初夏末的殘餘暑熱虎踞龍盤。

宮中因着開戰,去歲冬日時為暑夏所存的冰塊本就不多,到了如今也用得一乾二淨。

最後一塊冰融化在了御書房的冰鑒中,宮中的宜人清涼徹底到了頭。

汗珠從趙寅額頭上,順着他昨日新添的一根白絲落了下來。

上一次沒有冰鑒可用,還是先皇後身死的那年。

彼時她母親只是宮中低位的嬪妃,原本每年的冰炭便寥寥無多,一份掰成十份來用。但先皇后死掉這年,先皇為了讓先皇后的屍身還能繼續多留在身邊幾時,將宮中存冰都調了過去。

冰就那麼多,調去為一個死人保存即將發臭的屍身,活人便只能在炎炎夏日中受罪。

外面的勞苦百姓炎夏里過得是怎樣的日子,趙寅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他知道那一年,他和生母的宮中沒有了冰,他與母親都中了暑,每日除了綠豆水便是綠豆水,人喝得想吐,而本就病了一月的母親更是受不下了。

太醫來了只搖頭,沒過幾天,在一個暑熱蒸人的夜晚,他生母撒手而去。

那晚他嚎啕大哭,卻沒有見到他的父皇前來,父皇只在冰棺旁陪着他的死皇后,來的反而是太子趙宴。趙宴也發現了他們宮中沒有一塊冰的事實,轉身就去問宮人,聽說了原委之後,愣了一下,然後叫了他。

「皇弟莫哭了,孤這就令人去東宮,取冰來給你可好?」

但他說完,又道算了,上前牽了他的手。

「你隨我回東宮吧。」

趙寅不想去,但身邊的宮人推着他,小聲在他耳邊。

「殿下快去吧,東宮裏什麼都有!」

他第一次踏入了東宮。

當他看到乾淨寬敞的大殿,看到滿庭院的宮女太監,感受到殿內三個冰鑒一同散著的清涼之氣時,他明白了來之前,宮人同他說的話。

東宮裏,果然什麼都有啊!

他震驚地站在大殿中央,紀淵在此時前來,看到他就挑了眉。

紀淵行禮詢問太子,太子上前摸了摸他的腦袋。

「皇弟年幼,我不忍他獨自一人留在後宮,將他帶來東宮。大表兄以為如何?」

紀淵眉頭緊皺了起來。

「殿下一番友愛仁慈之心,不過,倒也不必如此。」

他彼時雖然年幼,但一下就聽出了紀淵要趕走他的意思。

但太子的東宮裏什麼都有啊!

他憑什麼離開?!

這時,太子和善地笑着問了他一句。

「皇弟要什麼,只管同孤說便是。」

彼時紀淵眯着眼睛看着他,他心裏最想說的那句話,他知道說不出口。

他想回答他那太子表兄。

他想要的,就是這東宮!是所有的一切都能擁有的東宮!

請問太子長兄,捨得給他嗎?

從那之後,他時常去東宮,每每紀淵看到他,就不耐地皺眉,但他那位太子長兄卻並不在意,反而讓宮人拿果子蜜茶給他,也常常問他。

「可有什麼想要的,都告訴孤好了。」

但他從來都沒有問過他,想不想要他的東宮,想不想要他的太子之位。

他料想他那仁慈友善的兄長是不願意的,因為那所謂的仁慈仁心,根本就是虛偽的假象!

不過,這倒是給了他可趁之機,讓這天下在若干年後,落到了他的手裏。

趙寅回憶起當年自己攻下京城,看着太子身死的過往,仍覺得神魂都舒服地飄了起來。

這十幾年,他在宮中閑來無事之時,時常回想,這魂魄飄起來的舒暢感全無消減。

但今日,魂魄舒服地剛剛飄了起來,一陣疾呼就令他陡然墜落下去。

「皇上!肅正軍打過來了!」

趙寅飄飛的心緒猛然墜地。

此刻,早已不是十多年前他殺入京城、逼死先太子的那一幕了。

而是先太子的那個遺子,率領千萬大軍,兵臨他的城下。

京城,人心惶惶。

幾日的工夫,順天府大部分城池失守,肅正軍在以雷霆之勢,到了京城之外。

跟隨趙寅守城的大軍,將整座京城佔得滿滿當當,可再多的兵馬也抵擋不住肅正軍衝過來的軒然大波。

擁擠的京城在持久不下的暑熱之中躁動不安。

「失守了,失守了!」

不斷有人喊著這句話,終於在這日午間,日頭升至最高的時候,消息傳了過來。

「肅正軍打到京城外了!」

城中百姓紛紛閉門闔戶,城中兵將則顫手拿起刀槍盾箭涌到城樓之上。

然而一個時辰又一個時辰過去,日頭向西落下又自東面升起,圍在京城外的肅正軍卻沒有攻城的跡象。

這是什麼意思?

城中所有人都迷糊了起來,但誰都不曉得肅正軍要做什麼,難道是積攢力量,蓄力猛衝,瞬間破城?

對於肅正軍的迅猛,沒有人不心知肚明,甚至有人覺得若真是這樣也好,死也死的痛快一些。

他們大多並不是因為忠於皇帝趙寅而守在城中,只是在不斷動蕩中落於此地。但同皇上上了一條船,誰又敢中途下船?!這天下已然是肅正軍的天下了,皇帝也活不長了,他們這些為皇帝最後守城的人,更沒有什麼活路。

城中人心各異,可又都知道,他們抵抗不了肅正軍。

暑熱不曾散去,擠擠挨挨聚在城牆上的兵將,在日頭下屏氣凝神地盯着肅正軍的動向。

但是又過了一日,肅正軍還是無有攻城之意。

烈陽下的兵丁們搖搖晃晃。

「還不如早早打了算了?反正也是活不成的。」

有個老實巴交的年輕漢子,仍是不適應手中的槍,在手中換來換去總覺不稱手。他乾脆偷偷將槍立在了牆邊。

「幾位大哥,你們說會不會這仗不打了?肅正軍不打我們了?」

他這麼說,幾人都愣了一下,旋即又苦笑起來。

「能有這種好事?肅正軍不攻下京城,他們那位殿下如何成為陛下?咱們這位陛下,可不會乖乖將皇位讓給侄兒。」

早些時候,若是兵將們敢在皇城議論此事,那是想要殺頭了。可如今,城中人心渙散,宮牆裏那位皇帝的事情,似乎人人都可以議論兩句了。

眾兵都說不可能,老實地年輕漢子還心有希冀。

「我看根本沒有人想打這一仗,唯一想打的只是宮裏的皇帝而已,還不如開了城門,讓肅正軍進來,讓他自己打好了。」

這話放以前,更是殺頭千萬遍也不為過。

可年輕漢子這麼說,眾人也不過驚訝地瞧了他一眼。

有個上了年紀的人拍了他的肩。

「知道你庄稼人不想打仗,但你實在走了霉運,正兒八經的兗州人,發洪水那會,怎麼就沒跟着肅正軍起事,反而落進了京城裏?但凡你跟着肅正軍,就算不撈個一官半職,也不必在這裏等死」

年輕漢子也知道自己當真倒霉,嘴裏不禁發苦,而那上了年紀的人又拍了他的肩。

「這京城必得易主,咱們與肅正軍這一戰,不可能免去了。你也別想了,咱們這些人都得死,你與你家那小妻子,只怕是難能見到了。」

這話說得無奈又悲戚,不想話音沒落地,身邊就有人忽的倒了下去。

「又熱昏一個!老天爺不讓人活呀!」

眾人七手八腳地將那人抬到涼蔭中,給他扇風喂水。

就算是都知道自己接下來在戰場難免一死,但在開戰之前,也沒有人不想繼續苟活。

年輕的漢子不住給那人打扇,直到那人轉醒,他才暈暈乎乎地站起來喝了口水。

衣裳被汗水澆透了,他仰頭將水囊里剩下的水滴滴倒盡,舔了一口乾裂的唇,遙遙看着城外肅正軍大軍駐紮的地方。

這一仗要能不打該多好,他們這些人都不必死了,他還能.和鵑子團聚啊!

*

城外,肅正軍大營。

同在一片天地之間,城中不斷有人因為酷暑炎熱倒下,郊野的肅正軍中,反而人人精神尚可,此刻正排隊領取今日的消暑湯。

自入夏以來,肅正軍中便一直推行消暑膳食,起初將士們吃着滿嘴的藥味,多有些難以下咽,但這消暑膳食之方也根據將士們的意思,多番調整,越發可口而消暑效果卓著。

無人不知這膳食藥方從何而來,這可是「公主」尚在位時,親手擬定的葯膳。

去歲下,多少人都受不住暑熱或昏倒或一病不起,而今夏比去歲更烈,軍中兵將們反而無人因此出事。

哪怕如今公主不在其位了,這葯膳之方仍舊遍地推行,將士們心中無不念著公主的好意。

這會,廚娘鵑子一連守在消暑湯桶前,發光了三桶葯湯,有旁的廚娘過來同她換了班,讓她且去一旁歇息一程。

鵑子也領了一碗消暑湯到一旁涼蔭處,慢慢喝了起來。

她向京城的方向看了過去,烈陽閃着眼睛,只能看到城樓的尖。

她不知道那是哪一段城樓,也不知道丈夫在哪段城樓之上,但她知道肅正軍這邊並沒有攻城的意思。

鵑子端著消暑湯,向京城的方向舉了舉,眼眶微紅。

「我們的孩子沒了,你卻要撐住啊,等來年回了老家,我們還能親自給孩子燒一把紙錢.你要撐住啊.」

*

秦慎帳中,紀淵找了過來。

「果真不攻城嗎?我聽斥候所言,這幾日我們圍而不攻,京城之中反而軍心渙散,此刻再攻京城,如同探囊取物。」

秦慎給師父倒了杯茶。

「您說的是,但我一兵一卒都不想再戰,何不等趙寅親手將京城,送到我手上。」

「他會嗎?」紀淵不信,可看着秦慎穩如泰山一般的神情,又閉起了嘴巴。

他也曾不相信他圍而不攻,就能佔盡優勢,可這幾日以來,每日都聽着京城那邊更加糟糕的情形,也曉得這圍而不攻的決定,是做對了。

他沒再說下去,只是默然看着秦慎。

比之先太子柔和的面相,眼前的青年眉骨突出、鼻樑高懸,下頜走線更加剛毅。

紀淵默默向他看去,也看到了他懸在腰間的玉玦。

那玉玦曾是他尋來的名貴的玉料,為先太子獻上的那年的太子生辰禮,但先太子終究沒收到他的禮,他轉而將這塊玉玦繫到了尚在襁褓里的小嬰兒身上。

玦通決,是處事果斷、殺伐果決之意。

紀淵再看秦慎。

如今的青年早已擁有自己的原則與決意,卻似乎,也未有摒棄掉先太子的仁慈之心。

他或許,會是改天換地后的仁明之君吧?

明天應該能完結正文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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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兄萬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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