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第 130 章

林清麟沒有說話,他擱在我後背的手掌重複著和之前一樣的輕撫動作，等待我的情緒平息。

可我的胸口還在大幅度起伏，對他沸騰的愛意，以及對失去他一秒都不能承受的恐懼,在我的身體里像兩股繩索攪在一起，互相拉扯,同時越纏越緊。

像是水管里的冷水流與熱水流越聚越多,終於到達臨界、衝破籠頭的閥門一樣——

「林先生！你嫁給我吧！」

我脫口而出。

「不對,」意識到自己剛才口氣太過強硬,我換了種說法：「林清麟——你，願意和我結婚……嗎？」

在體內絞殺的鬱氣全數消散，我終於找到了一勞永逸的方法：林清麟這個人責任心是最重的,只要能夠和他「結婚」,一旦有了這個名頭，他一輩子都不會離開我，我也能夠不用再害怕被他拋下了。

我緊張而又小心地偷瞄着他，想要看清他臉上的表情，卻又看不真切。

林清麟一言不發翻坐起身，扭亮了床頭燈。

我乍然見光，被刺得緊閉雙眼幾秒。

耳邊傳來林清麟辨不出情緒的聲音：「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認真！」用手揉了揉酸脹的雙眼，我一邊試着把眼睛張開一條縫，一邊「坦言」：「只要我們結婚了，你就再也不會離開我，對吧？」

我原本輕鬆篤定的態度，在終於張開雙眼，看清楚眼前林清麟的表情時，戛然而止。

他面沉如水，渾身散發着寒意。

我一下子慌亂不已：「怎、怎麼了？你生氣了？我說錯什麼了嗎？」心臟突地一記鈍痛：「還是……你不願意，和我結婚？」

有氣無力的尾音，像在自我宣告已經被判定死刑一般。

我的心臟發緊，呼吸困難，在不明白事情哪裏出錯的同時，眼淚竟然已經啪嗒啪嗒湧出眼眶，砸落在床單上。

難以置信自己一瞬間又變得如此脆弱不堪——不過是要被林清麟否定而已，不過而已。

身體的反應卻比思緒快多了，針扎錐錘般的疼痛，令我不自覺地縮起肩，蜷著上半身，試圖讓胸口好過一點。

林清麟伸手抬起我的下巴，好方便他抹掉我臉上的濕痕。

他看着我，眸色溫柔，語氣寵溺中猶帶無奈：「你啊——」

他像卡殼的磁帶一樣，停頓了好久。

我變得迷惑了。

終於，林清麟像是放棄說明了，他俯下臉，額頭貼着我的，他火熱，我冰涼。

「尉遲衛，你願意和我結婚嗎？」

是上帝的召喚還是死神的呼喊，無論是哪一種，這一刻我的心臟都要停擺了！

我瞪大了眼睛，「你你你」地說了半天，卻發不出第二種聲音。

我像是被一個超級大海浪給拍暈了，跌進了喜悅、惶恐、迷惑、猶疑……各種情緒共同混雜而成的海洋里，不知該如何反應。

林清麟耐心地等待我。

卻不是等待我關於他「求婚」的回答。

就好像繞了地球跑了一大圈，我終於，來到了終點，又或者說，回到了起點。

「……對不起。」我哭喪著個臉，向他道歉。

我終於意識到，自己剛才對林清麟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情——為了一己之私，沒經過大腦，就把那麼重要的話那麼簡單地丟給對方，就像女子穿婚紗一樣，對心愛的人求婚也是同樣，明明該是一生只有一次般需要謹慎對待的事情，這下我虧大發了！

「對不起，」我再次開口道歉，伸出手用溫柔的力度抱住他，在他的胸口輕輕磨蹭：「對不起，是我太草率了。可是我真的好愛你，我希望自己能一直呆在你身邊，你別再丟下我了，好不好？」

再肉麻的話說出口都沒關係，只要他能夠明白我害怕被拋棄的心情。可能在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地方，林清麟的上一次離開，在我心中仍留存有不小的陰影。

林清麟扣着我的後腦勺，將我的頭壓在他心臟跳動的地方。

「我會等。」

「嗯？」他說什麼？

在我發旋處留下一記輕吻，林清麟補充說道——

「等你願意再次對我開口。」

向我求婚。

第二天依舊是陽光明媚的晴朗天氣。

林清麟起了個大早，我躺在二樓的床上，偶爾還能聽見他在樓下廚房裏在砧板上切東西發出的「咚咚」聲。

明明昨天大夥說的慶祝結婚什麼的都是開玩笑的，但林清麟似乎是另有打算，一副依舊把今天當成重要聚會的樣子。

我因為是廚房劊子手，在他起床時就被囑咐只需要在床上好好睡個回籠覺就好了。結果我也睡不着了，就在床上打打滾，聽聽樓下傳來的聲音，鑽進被窩裏莫名偷笑，然後在床上攤成「大」字，感慨沒有case的日子真是悠閑啊！

手機傳來短訊提醒，打開一看，是阿悠發來的短訊，說他早上沒課，正在圖書館為期末考試而奮戰，還問我現在在哪裏，寒假是否能見上一面？

期末考啊……想想還真是感覺好遙遠。

我告訴他現在在n島，為了不刺激到他，沒說出自己正在度假的可愛事實。至於寒假見面，我估摸著父母也不可能放他外出，就說到時候看情形，若是林清麟這邊沒有要緊事的話，我會去家鄉偷着與他見上一面。

家鄉啊……

放下手機，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出神。

那個我狼狽逃離的地方。現在想想，卻是自己和林清麟故事的開始。

正因為如此，現在的我才能夠輕鬆說出「回去一趟也未嘗不可」這樣的話來吧。

還記得在孔燦製造的夢裏，父母曾給我打來電話，不可否認，在離家之後再一次聽到他們對我的關心，讓我有種被救贖的感覺，也讓我如此慶幸。

夢醒之後，這種關心也跟着破碎了。

假如此刻的我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們會有什麼反應呢？是怒斥、厭惡，或是視而不見，或是對我說想念……

不可能都圓滿的吧，所謂人生。

我有我愛的且愛我的人，有阿悠，有小十……有父母——無論他們承不承認我是他們的兒子，他們永遠都是我的父母。

感謝林清麟，感謝他像王子殿下一樣帶我逃離，卻在之後的日子裏，教會我面對，教會我愛別人、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