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五 複雜
當森馬率領的大軍越過永輝壁壘時。李察知道，戰爭終於結束了。
最艱苦的階段原來不是圍攻傳奇，而是堅守永輝壁壘的短短時刻。以區區幾百人防守如此長的防線，同時要經受兩端各以萬計的休蘭戰士衝擊，哪怕李察擁有地利，哪怕手下人的實力遠遠超過休蘭人，其艱苦慘烈也遠超想像。
李察拄刀而立，看着無數休蘭人正魚貫退出大陸之橋要塞，看着森馬率領戰士如潮水般湧進整個要塞，開始清理戰場和搜捕潛藏的敵人。休蘭戰局至此已經打開，在通向神巢的路上，再也沒有大陸之橋這樣的天險。而憑藉着手下眾多的追隨者和構裝騎士團，在開闊地帶上，李察有信心擊潰對手任何規模的軍隊。
他轉頭，卻看到了一幕不願入眼的景象。在整個永輝壁壘上，到處都是交疊在一起的屍體。絕大多數是休蘭人的，可是也有不少精英黯鋒騎士和構裝騎士的屍體。李察閉上了眼睛，不願意去清點屍體的數目，這個數字是他根本不想去面對的。然而智慧和真實天賦卻是冰冷的，絲毫不帶情感地給出了傷亡的數字。其中精英黯鋒騎士是最好統計的，只要計算一下仍然能夠回應的人數，就可以知道有多少已經戰死了。
還能夠回應的精英黯鋒騎士是……八十四人。
這個數字讓李察感覺有些眩暈，可是內心卻在告訴他，這是千真萬確的。在戰鬥最激烈的時刻，李察不止一次下令精英黯鋒騎士用自己的生命掩護追隨者和構裝騎士們。即使如此，構裝騎士也一共戰死了十餘騎。追隨者中亦有不少重傷，到後來連伊俄和奈幽都提着鏈枷上陣，兩位神官戰鬥起來極為威猛，似乎不在構裝騎士之下，但他們真正的作用畢竟不是肉搏，亦可見戰鬥的艱苦。
不知道有多少次，李察都覺得自己再也揮不動哪怕是一下刀了，可是時時刻刻，李察都覺得有目光在注視着自己，目光來自追隨者，也來自構裝騎士們，甚至李察都錯覺會有目光來自精英黯鋒騎士。李察知道只要自己倒下，或是無力戰鬥，那麼這些人最後的鬥志或許就會消失。所以李察咬牙，繼續出刀，一刀之後甚至還能再出一刀。不知何時，群星之井就會湧現出一縷力量，讓李察重新渙發活力。
在構裝騎士眼中，李察似乎永遠都在戰鬥，他們也就為之熱血沸騰，再度投入到捨生忘死的戰鬥中去。而構裝騎士在死戰，身為首領的李察，就寧死也不肯先行放棄。
奇迹就是這樣成就的，奇迹從來不是一個人完成的。
雖然成就了奇迹，可是傷亡的數字卻依然讓李察感到心疼。但李察知道，這已是他所能做的最好，就連歌頓在全盛時，都沒有能夠把永輝壁壘踩在腳下。現在李察攻佔了整個位面號稱不落的要塞，不付出代價怎麼可能。
李察想要走兩步，可是剛剛一動，身體就在提醒着他，現在是刀在支撐着他，而不是他把刀插在地上。這時在李察的目光中，麗娜正款款走來，站到了他的身邊。龍法師表情十分複雜，象是想說什麼，卻說什麼也不肯開口。
李察的目光緩緩掃過整個要塞，問：「麗娜，這座要塞雖然難打，但對歌頓和你們來說應該不至於拿不下才對。怎麼過去了這麼久，戰線還是維持在這裏？」
一提到歌頓，龍法師的臉色更加複雜了，她的目光落在旁處，根本不敢接觸李察的視線，以儘可能平緩的聲音道：「當時歌頓大人不是攻不下永輝壁壘，而是捨不得手裏的構裝騎士。當時休蘭還有兩個傳奇強者，當日一場大戰，我們雖然重傷了一個，打跑了另一個，可是也有所損失。而且休蘭根本就沒有特產，沒有任何有特殊價值的資源，我們都不知道把整個位面打下來幹什麼。另外，歌頓大人並沒有多少錢，損失了幾個構裝騎士，就要用很多時間才能補上。而你不一樣。」
麗娜的言下之意，即是說歌頓遠沒有李察這樣財大氣粗，可以隨隨便便拉出百騎構裝騎士，而且能夠在一場決定性的戰役中就損失十幾騎。歌頓絕對承受不起這樣的損失。而且精英黯鋒騎士，在麗娜眼中也是罕見的精銳，卻在此戰中損失了大半，這也絕對是巨大的損失。另一方面，麗娜也有些埋怨李察敗家的意思在內。在她眼中，休蘭只是一個可以一年穩定出產百萬收入的地方，除此之外再無價值。李察在此戰中的損失，就算佔了全位面，恐怕也要用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來彌補。
這在諾蘭德，是幾乎每個人都知道的位面戰爭常識。本位面土著考慮戰爭的出發點是生死存亡，而諾蘭德上位者卻需要思考投入與產出，並不是把整個位面都佔領了才叫成功。在絕大多數情況下，佔據位面一部分后就轉入防禦，再去開拓新的位面，才是明智選擇。因為位面征服到了某個階段，投入就會直線上升，而收穫卻不增加多少。
至於為何會有覺得李察敗家這種奇怪情緒，麗娜卻沒有去細想。
不過李察沒有回應。
麗娜急忙望去時，才發現李察不知何時已經昏了過去。她一下慌了，開始滿世界的找神官。結果伊俄和奈幽都被她抓了過來，幾乎是按到了李察身上。兩位神官仔細檢查了半天，才宣佈李察不會有事，只是受傷過多，體力損耗過大而已。面對兩位大神官奇特的目光，麗娜手足無措，惟有與他們兇狠對視，才能不輸了氣勢。
伊俄和奈幽對望一眼，露出瞭然於心的笑容，見鬼的是，他們還讓麗娜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笑。
剎那之間，紅龍卡羅差點再次在夜空飛翔咆哮！
當李察醒來時，入眼處是完全陌生的環境，天花板是奇異的木質，上面繪著帶着濃郁異域風情的壁畫。他想了一會，才明白自己應該躺在休蘭一方的大陸之橋要塞里。李察掙扎著從床上坐起，意外地發現渾身上下的傷口都已接近癒合，到處都是麻麻痒痒的感覺。他只經過了簡單的神術治療，傷口能夠好這麼快全是九頭蛇蜥的恢復能力所致。李察試着活動了一下，感到身上沒有什麼暗傷留下，就放下了心。李察的心一松，立刻肚腹中就響起了雷音，巨大的飢餓感就控制住了他，讓他恨不得把床頭都給啃了！
李察勉強控制住自己，跌跌撞撞地跑到門口，叫衛兵立刻以最快速度送飯過來。第一批送來的是麵包和熏肉，立刻被李察打掃乾淨。可是這點東西只是讓李察感覺到更加飢餓，他立刻連聲催促讓衛兵送更多的吃的來。如是一連加了五次餐，李察把十幾個壯漢的飯量都掃入腹中，這才勉強感覺吃了個半飽。他依舊有飢餓感，可是肚子卻已經徹底裝滿了，超強的消化能力也來不及消滅如此多的食物。現在李察的飢餓感其實是身體各處對能量的渴求。看着滿桌的空碗碟，李察倒是十分懷念深藍和皇室那些富含極高能量的食物。
一能行動自如，李察就去挨個探看追隨者們。
水花靜靜地躺着，雙眼微閉，似是在假寐。在她的床邊站在戰鬥神官，伊俄此時汗透重衣，滿臉的疲憊，雙手虛按在少女上方，可見神聖光輝如霧如雨，洋洋洒洒地落在她身上，再被吸收進去。
看到李察進來，戰鬥神官收斂了神力，長出了一口氣，對李察說：「你醒了？正好，看看她吧。這個傢伙，怎麼說呢，對自己可真是夠狠的！」
李察心中沒有來由的一緊，一把抓住戰鬥神官，急切地問：「她怎麼了？」
伊俄哼了一聲，沒好氣地說：「怎麼了？肚子裏所有內臟都快碎成渣了！救她簡直和復活差不多了，真弄不懂她，哪有拿自己身體去擋刀的？何況還是為你？要是按我的想法，讓一刀直接把你切了最好。」
李察卻停步，鄭重地對伊俄說：「謝謝！」
伊俄一怔，最後沒說什麼，只是搖了搖頭，離開了房間。
房間里就剩下了李察和少女。李察走到床邊，看到少女的眼皮動了動，她明顯已經醒了過來，卻沒有睜開眼睛。
此刻的少女不顯野性，卻帶着些許柔弱，唇上幾乎沒了血色。李察知道聖域殺手全力一擊的威力，若不是少女體質特殊強悍，恐怕根本撐不到戰鬥結束。而伊俄已經不是以前的戰鬥神官了，他與奈幽在法羅多次在生死線上徘徊，終於湊夠了足夠的祭品，讓流砂給他和奈幽各自提升了一次等級上限。所以現在的伊俄已經是十八級的神官，即使如此，把水花完好無損的救回來也幾乎耗盡了伊俄的全部神力。
當少女飛身擋那一刀和李察之間時，沒有絲毫猶豫，完全是憑藉本能。哪怕她有一絲思索，也來不及擋住那一刀。想到了這裏，李察不禁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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