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老朋友(下)

「無妨，那項師妹如今也已經變成了一具內心空空蕩蕩的木偶軀殼。」

林師姐用一臉淡漠的表情開口道，但發出的聲音卻不是之前那清冷高傲的女聲，而是一個年輕男聲。

她緩緩地張開自己的嘴巴，就像是項師妹在夢中看到的那樣。

整張嘴巴從兩邊裂開，一路延伸到了耳朵根部的位置，露出了將兩側臉頰緊密縫合起來的一根根細密的針線。

兩隻修長的手從這像是蛇類一樣打開到恐怖程度的口中探出，在一陣如同撕裂皮革一般的脆響聲中，一名黑髮男子的身體從這名女子的口中鑽了出來。

穿着皮夾克的老者沒有被這恐怖電影般的一幕嚇到。

別說是現在了，就算是他以前還是一個普通地球人的時候，他也不會害怕這種看似恐怖的人形鬼怪。

皺着的眉頭略微鬆開，老者臉上的表情恢復了淡然的和藹狀。

「既然那項師妹也變成了被你操控著的分身，那你還特意把她扔給那滿腦子都是交配慾望的小子？」

老者說話時的語氣帶上了些許調侃的意味，多年不見，這位倒是玩得越來越花了。

拍了拍肩膀上沾染到的些許黑色油漬，李恆把褪下的那具林師姐軀殼隨手拋向一旁，扔向了下方的大地。

「只是核外電子交換虛光子的過程所引起的信號變化罷了。」

「過去這些年裏，我吃掉的信息數量遠超過你的腦袋能想像的極限。」

「別說只是智人之間的交配過程，老鼠、蟑螂、小貓小狗，甚至是不同物種之間，我每天都要吃掉無數這樣的信息。」

雙手插在褲子口袋中，邁著輕鬆的步伐向著浮空巨峰的內部走去，李恆語帶笑意地道：

「怎麼樣，艾老頭，要不要試試我體驗到的那些交配過程？」

「我現在製作的缸中之腦比起你曾經在海島上體驗到的那個可要精細得多，遠遠不是快樂星球上的那些快樂水母能比的。」

「絕對能讓你在那些交配行為中獲得無與倫比的快樂感，從此沉浸在其中再也無法自拔。」

想要創造讓人難分真假的虛擬世界，李恆自然需要知曉一切細節信息，所有生物的交配過程不過是這裏面的很小一部分罷了。

艾立元聞言無奈一笑，緊了緊身上的黑色皮夾克，雙手插在衣服兩側的口袋裏，用有些相似的走路姿勢跟上前去，邊走邊道：

「別，我玩的可沒你們這些小年輕這麼花，老頭子我只喜歡腰細腿長的智人姑娘。」

「說起來我還真的挺佩服你的，能把如此龐大數量的生物每天產生的信息全部都吃干抹凈。」

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游的，躲藏在泥土地里的，飄在太空裏的，細小到肉眼都不可見的。

以前還僅僅只是生存在地球上的智人，現在是銀河系加上仙女座星系，整整兩個星系的所有生命體。

將如此混亂繁雜的記憶統合成一個邏輯正常的主人格，艾立元打從心底里佩服這個當初看上去似乎並不太出眾的年輕人。

「沒什麼好佩服的，不過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罷了。」

「這種本能讓我可以輕鬆地容納眾多互相衝突的不兼容信息，但也讓我充滿了惰性，缺少一個智慧生命應有的活力。」

得到一些東西，自然也需要付出一些代價。

以玄幻修仙世界的說法，就是他把自己練成了一個能容納萬物的混沌天道。

沒有了多少自主意識，只剩下一些活下去的本能，看上去不怎麼像個正常人。

一老一少兩人的背影此時看上去有些像是正在悠閑地散著步的普通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各自的生活現狀。

幾道穿着純白長袍的身影從兩人身旁不遠處擦肩而過，他們的臉上神色緊繃，似乎是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件。

更多的虹光從天外一閃而過，迅速地向著這座山峰處趕來，掀起的風浪將周圍縹緲的純白色雲霧都打散了不少。

「林師姐」與「項師妹」如今都成了空殼，在這個世界裏就等於是死了。

宗門內部出了這種大事，那些頂級強者緊急通知了所有弟子前來主峰。

唯有那抱得美人歸的男弟子還不知道這一切，開開心心地跑回去和一具空殼共赴巫山雲雨。

待到明日天明，這男弟子也會變成一具無心的空殼木偶。

比起這些匆匆忙忙的「仙人」，反倒是李恆和艾立元這兩個做凡人打扮的傢伙看上去更有仙人的氣質。

艾立元的目光掃過周圍的修仙者，在他的視野中，這些修仙者的腦袋上都被標示著不同顏色的名字。

其中大部分都是白色的名字，這些「白名小怪」類似於瓦尼特行星上出現過的海曼與霍琦。

他們只有不連貫的記憶與模糊的自我人格，一部分的思想過程依賴於李恆的操控，只能算是半個智慧生命。

少數黃名則是類似於之前的「項師妹」等人，擁有着完整的記憶與自我意識，算是有名有姓的「精英怪」。

唯有隱藏在浮空巨峰深處的幾名存在，他們的頭上頂着一個閃耀着血光的暗紅色名字。

察覺到艾立元的注意力所在，李恆放緩了腳步，同樣看向浮空山峰的深處道：

「那些紅名BOSS就是察覺了世界真相的頂級修仙者。」

「他們的意識連接上了這個世界的天道，得知了地面上那些凡人的真實身份。」

「當然，這個天道指的其實就是我那個名為【主神】的人格。」

這個天圓地方的世界很大，總面積萬億平方公里的大地上生存着數以萬億計的凡人。

但這些凡人幾乎全部都是李恆扮演的分身。

他們在外人看來有着真實的喜怒哀樂，有親朋好友，擁有完整的生命軌跡。

但他們的大腦里其實空空蕩蕩，不過是一個被操控著的木偶軀殼。

那些千萬中無一的修仙天纔則是被李恆放開控制，成為了真實生命的個體。

他們有能力理解學習那些修仙典籍，裏面講述的各種術法神通在這個天圓地方的世界是真實存在的東西。

等到這些修仙者人格成長完整，擁有自我意識之後，他們就會自然地進入金丹期，變成黃名精英怪。

黃名精英怪有幾率碰上各種詭異事件，若是意志足夠堅定，那就會被保留記憶輪迴轉生，變成普通凡人再來一次。

若是像那「項師妹」一樣被嚇傻了，那就直接被李恆把記憶扔到外界的星球上，作為新生的未成年人類公民誕生。

那些知曉世界真相的紅名強者就是多次輪迴后的產物，需要直面大地上那些凡人背後的詭異存在。

那是一個名為「木偶」的怪物，在設定中是這個世界天道的陰暗面，想要將所有生命變成自己掌控的木偶。

李恆在閑暇之時製作的一個全新輪迴世界，待到玩膩了之後他就會把這個世界送給人類，作為他們在宇宙中的棲息地。

掌握了製造和使用強作用力材料的科技之後，類似這方世界的非自然星球世界能被很輕易地製作出來。

即使沒有李恆動手，僅憑人類文明本身掌握的科技，也有能力製作出這種堪比恆星的巨大人造天體。

只不過因為宇宙中的所有恆星都被徵用，所以他們沒有足夠的原材料來製作這種巨型構造。

「隨意地創造生命，然後又隨意地將他們拋棄……」

艾立元撫摸著下巴上的花白鬍渣低聲道。

這位看似改變了許多，但似乎又和當年在海島上時無甚區別。

從最初的缸中之腦，到後來創造的果凍一族，艾立元是與他最早接觸的人之一。

雖然看上去是做出了許多驚天動地的大事，影響到了整個世界的歷史進程。

但本人對這一切卻從沒有真正的投入過多少感情。

「離開太陽系的時候我曾說過，希望你也能找到自己珍視的人。」

「不知你現在是否已經尋找到了？」

艾立元對這個問題並不抱有多少希望。

以這位的性格，普通人珍視的什麼家人、朋友、愛人，全都不會有多少在乎。

至於更宏大的東西，民族、種族、國家、星球，這些東西更是隨手可造的小玩具。

追尋新奇事物、探求宇宙真理可以說是他的興趣愛好，但也算不上是終極追求。

李恆用輕快的語氣回答道：

「嗯，我有喜歡的人了。」

「感覺很不錯，謝謝你當時給我的建議，艾老頭。」

艾立元聞言點了點頭，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道：

「我就知道……」

「等等，你剛剛說了什麼？！」

臉龐因為驚訝而極度扭曲，艾立元此時的樣貌完全沒有了原來那副慈祥智慧老先生的樣子。

他急忙問道：

「難不成是那時候一直跟在你身邊，穿着白衣、留着長發的少女？那小姑娘確實是貌若天仙。」

艾立元記得那女子名叫江越，似乎是李恆以某些小說中的虛幻人物為原型捏造出來的人物，從外貌到氣質都帶着一股仙氣。

一個從幻想走進現實的女子，或許本來就帶有李恆的個人偏好，所以完美符合他對自身伴侶的想像。

這樣想來，似乎又不是那麼意外了。

「不，當然不是她。」

李恆卻是搖了搖頭道：

「艾老頭，別瞎想了，你是猜不到的。」

「我喜歡的東西當然被我藏起來了，你們能看到的都只是我想讓你們看到的。」

他伸出手在身前輕輕一抹，一個古靈精怪的小男孩就像吹氣球一樣從他手掌上蹦了出來，笑嘻嘻地跑上前去抱住了艾立元，聲音清脆地道：

「爸爸，帶我去玩好不好，我想要坐那些閃閃發光的飛劍！」

艾立元見到這一幕也不再糾結，將腦海中的那些個候選人扔到一邊，揉了揉小男孩的頭髮道：

「說的也是，若是你真心想要藏起來什麼，我們這些凡人連想都不可能想到。」

「總之，謝了。」

他曾經復活的那個兒子在這幾千年中早就已經變得面目全非，與記憶里的沒有絲毫相似之處。

李恆不在意地揮了揮手道：

「舉手之勞，你現在自己也能做，無非是在糾結一些道德上的小問題，就算是送給你的重逢禮物了。」

從瓦尼特行星那裏回來之後，人類當時離去的那些人就都被李恆一一找了回來。

包括王子運的父親在內，林林總總共有數十萬人。

這些人在當時是承載着人類火種的開拓者，但在李恆掌握超越光速力量的那一刻，他們的一切努力就都宣告白費了。

目光在艾立元和小男孩的身上停留了片刻，李恆接着道：

「尋找其他人的過程都相當順利，他們的反物質飛船都是些過時的老古董，屏蔽偽裝能力很弱，發射出的信號很容易就被我定位到了。」

「唯一的例外是前往銀心黑洞的季鴻，我沒有發現他留下的任何痕迹，包括飛船在內，整個人消失得乾乾淨淨。」

循着飛船留下的輻射痕迹，李恆最終抵達的地方並不遙遠，距離太陽系只有不足一千光年。

按照飛船離開時的速度計算，季鴻的飛船消失的時間大約是在公元40世紀末——恰好就是李恆製造出原初黑洞，得到門之匙的時刻。

換言之，季鴻是與林離一同消失的。

一個小小的地球上竟然出現了包括李恆在內的三個怪物，每一個都可能掌握著足以毀滅宇宙的力量，也不知應該說地球人的運氣是好還是差。

艾立元臉上的表情略微凝滯了一瞬，皺着眉頭思索道：

「季鴻……這個人確實有些奇特之處。」

雖然比不上李恆帶來的翻天覆地變化，但季鴻這個人也是一個傳奇。

不僅在數學等自然科學方面的成就能比肩龐加萊和希爾伯特這種等級的數學家，而且在政治方面的手腕也很出眾。

在兩個超級大國的夾縫之中建立起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鴻盟，成為整顆星球上最強大軍事政治團體的首腦。

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尤其是21世紀以來，人類的科學知識深度與廣度都遠超上個世紀。

季鴻表現出來的一切甚至讓人覺得他超越了智人這個種族的限制。

結果搞了半天，這人還真不是地球智人，那麼一切就相當合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