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9章宇宙盡頭的餐館

某個虛無之處，這裏是不存在可被人類認知的事物的混沌蒼茫世界。

就像是普通的實數軸無限延伸的兩端永遠不可抵達的實無限世界一樣，這裏是位於數軸之外的虛無。

在這片虛無之中，隱藏着一間獨立於世界之外的小屋。

一個穿着不合身的寬大純白色襯衫，披散著黑色長發，臉上帶着慵懶之色的少女微微側着身子坐在桌前，用手中的羽毛筆在面前的書本上書寫着文字：

『這裏是比反螺旋族統治著的九十九億重多元宇宙更可怕的至高世界，勇敢的西蒙駕駛着紅蓮螺岩號戰勝了反螺旋族，卻發現了這個隱藏在背後的存在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

『「你是什麼人？！」』

『遍體鱗傷的西蒙戰意高昂，他高昂着頭顱，看着眼前這個黑漆漆的傢伙大聲發問。』

『端坐在王座上的黑影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低沉嘲笑，他慢慢地坐直了身體，隱藏在陰影中的面容緩緩顯現，用那個西蒙無比熟悉的聲音與他打招呼。』

『「西蒙，好久不見。」』

『這個聲音讓西蒙的戰意瞬間褪去，他不可置信地後退了兩步，望着那個幕後黑手聲音艱澀地問道：「大哥？！」』

『沒錯！一手操控了螺旋族與反螺旋族綿延億萬年的宇宙戰爭，讓多元宇宙不知多少星河文明滅絕的幕後黑手，竟然是那個大大咧咧的大哥卡米那！』

『「呵呵呵…很驚訝么，西蒙？你已經看到了吧，螺旋族和反螺旋族億萬年爭鬥的悲劇。」』

『「螺旋力是全宇宙的人類追求進化的力量，其無限進化的終點是有限的人類意志的死亡，是無限的神誕生的時刻。」』

『「你會清晰地記得朋友、家人、夥伴，記得妮娜、優子她們，記得自己過往的每一分記憶，記得自己與她們之間的感情羈絆。」』

『但這些你為之戰鬥，拼上性命也要去守護的人，在那個踏入了神之領域的你眼中都會變成毫無價值的存在，如同那些被你隨意毀去的沙石塵埃。」』

『「停下吧！西蒙！」』

『高坐在王座上的卡米那表情嚴肅，他舉起了手中那顆晶瑩剔透的紅色球體。』

『「螺旋力無限進化的力量是有限的人類不應該去觸碰的禁忌，在這條無限進化的道路的終點，你會失去現在所珍視的一切。」』

『「控制自己的本能！擺脫螺旋力的進化誘惑！不要去尋求更高、更廣闊的天空，永遠地生活在這個美好的人類世界裏……」』

這間不可能被人發現的小屋外，突然傳來了清晰可聞的敲門聲，讓那根在書上划動的羽毛筆停頓在了那裏。

穿着寬大白襯衫的黑髮少女高舉起雙手擺出一個投降的姿勢，她轉過頭看向那扇老舊的木門，聲音略微顫抖地輕聲道：

「還知道先敲下門，真看不出來，你這個唯我獨尊的傢伙還挺有禮貌的。」

「真是個充滿了矛盾的傢伙。」

嘎吱嘎吱的輕響聲傳來，木門緩緩地打開，卻沒有任何人在門外，只有一片混沌虛無。

「無限的本質是缺失，不是完美的缺失，而是有限的缺失。」

「有限的事物是不完美的、充滿了矛盾的，而矛盾正是事物發展的根本動力。」

高舉雙手投降的黑髮少女聞言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

一隻長得像是恐龍的生物正蹲在牆角邊瞪着大眼睛望着她，往日裏總是呆呆傻傻的臉上有着不尋常的表情。

「基爾獸…」

江紅球低嘆一聲，臉上略有些落寞。

她創造的基爾獸已經被這個傢伙吃掉了，成為了他身體中的一部分。

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再用「他」這種稱呼指代人類個體的代稱，或者用「李恆」、「勇者A」、「有個泡泡」這種人類語言定義的名稱代號來稱呼都有些不太合適。

這個傢伙的意識已經融合了體內無窮公理的力量，跨過了那道人與神的界限，向著那個超越人類認知的世界前進。

現在的祂是這個玻璃罐世界裏唯一一個擁有着非人思想，踏入了神之領域的生靈。

「不，用『他』比『祂』更合適。」

「我追求的是走出這個玻璃罐，去往那片更廣闊的世界。」

「在那裏有許多我所不知道的未知信息，它們會讓我重新變為一個有缺的凡人。」

「所以，用『他』更好。」

「這代表着對我的祝福，祝福我重獲新生，從一具完美的死屍變成了有缺的活人。」

江紅球卻只是搖了搖頭，她知道自己面前的基爾獸只是那個跨入了神之領域的生靈微不足道的一絲側面。

人類的思維邏輯和語言文字緊密相關，使用不同語言進行的思考會有很大差異，因此心想事成和言出法隨這兩種能力總是聯繫在一起。

無論江紅球的手中掌握著多強大的力量，她的思維所能認知的都只是有限的人類世界的語言文字，以及用這些數量有限的字元承載着的思想。

不能用基爾獸現在表現出的態度去判斷那個融合了無窮公理，跨越了不可達界限的神之意識是什麼想法。

但是，除了現在這短暫片刻的交流以外，她也沒有其他可以做的事情了。

江紅球看着面前桌上的紙筆，那隻羽毛筆正在緩緩地融化，漸漸地變形成了一根平凡無奇的手指。

這就是她手中這件道具的原本樣貌，一根容納了連續統力量的手指，來自於這個玻璃罐世界中的上一代主角。

它賦予了她書寫無盡宇宙命運的力量。

在這個玻璃罐世界裏，除了同樣達到了連續統這個層次的力量以外，其餘一切事物都可以隨心所欲地在她的筆下書寫創造。

「林離是一個前例，或許你可以輕鬆跨越有限與無限之間的第一層不可達界限，讓自己的思想跨入無限的神之領域。」

「但那第二層神上之神的領域，連續統所在的第二個不可達基數肯定不會這麼簡單。」

「那個不可言說的老妖怪沒有在這個世界裏留下多少有用的信息，你根本不知道祂到底是什麼想法。」

「你以前猜測祂和你本體的力量處於同一個層次，但這種猜測很可能只是一個假象，一種錯覺。」

「就像你現在的情況一樣，以我凡人的有限思維，根本不可能揣測到你的真實想法。」

「按照我的想法，祂的力量很可能達到了第三個不可達基數，在你本體容納的連續統的基礎上，再往上跨越了一層不可達的界限。」

「如此強大的力量，祂理論上完全能隨意創造不可達基數個活着的連續統生命體，卻偏偏讓林離死在了這個世界裏。」

「我不認為祂對你抱有完全的善意，這個世界如此廣闊，你完全不必去冒這麼大的風險。」

「假設這個世界的一切其實是源於某種怪異的惡趣味，那麼我們有理由懷疑那個老妖怪其實也是和那些信息生命體一樣的情況。」

「祂只是以普通人類的有限意識，掌握了遠遠超出自己認知範圍的力量。」

「說不定根本就不允許存在活着的連續統生命體，就像我們這個世界裏隨處可見的神之屍體一樣。」

「你看，失敗的風險如此之高，你選擇意識和身體徹底融合的做法和自尋死路也差不多嘛…」

做着投降姿勢的黑長直少女嘮嘮叨叨地做着勸告，即使明知希望渺茫到近乎於無，依舊做着最後的努力。

「嗯，你說得對。」

蹲在牆角邊的基爾獸贊同地點了點頭，接着又搖搖頭道：

「但沒關係，我不在乎這些。」

「江紅球，你和我是不一樣的，你沒有生存在這具身體上，你能在這個玻璃罐世界裏感受到變化，感受到真實活着的感覺。」

「但我不行，這裏沒有能滿足我食慾的未知信息。」

「地球上有句俗語，做個撐死鬼總比餓死鬼好。」

「就算我的意識跨入連續統的世界后被不可達基數級別的龐大信息洪流撐死，也好過現在這種空無的感覺。」

江紅球這時放下了自己高舉著的雙手，一側的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一絲充滿期待的微笑。

「我需要外面世界的未知信息來滿足我這具身體的食慾，至於其他的問題，等我吃飽了再說。」

左臉充滿期待的表情與另一側的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讓這個黑長直美少女的表情看起來變得很奇怪。

江紅球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桌上展開的那本書也和羽毛筆一樣變回了原樣，化作一隻缺了一根手指的手掌。

另一件來自林離的身體零件也被吞噬融合了。

沒有了這兩件物品提供給她的強大權能，她這個凡人小弱雞會被瞬間吞噬，像是基爾獸一樣化為那個生靈的一部分。

「另一個食物呢？！」

「那個到處發癲，整天想要滅絕世間一切文明眾生的混蛋！」

江紅球的意識變得模糊而混亂，許多從未體驗過的記憶湧上心頭，讓她此刻的話語變成了半夢半醒的囈語。

湧入腦海的龐大記憶越來越清晰，將她原來那個孱弱渺小的人格衝垮、淹沒。

這種感覺讓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正在睡去，還是從夢中醒來。

也許，她並不是什麼有着獨立生命的江紅球。

從最開始她就是那個生靈的一部分，只不過被某種強大的力量暫時隔斷了她與本體之間的緊密聯繫。

現在，那具沉睡的本體正在從睡夢中醒來，被隔離的世間萬物再次和他聯繫到了一起。

萬物歸一，這個世界裏的人類補完以後，只會存在最後一個唯一的融合意識，自稱為『我』。

所有人，都會成為這個生靈龐大的思維中微不足道的一絲渺小念頭。

「吃掉了，在來這裏拜訪你之前。」

黑長直少女的這一句話變得清晰而明了，她臉上的表情也不再有睡夢般的茫然無措，反而表現出了極大的期待感。

伸出舌頭輕輕地舔了舔嘴唇，再次吞噬掉了林離的兩個身體零件，雖然身體的飢餓感沒有得到絲毫滿足，但他更清晰地感受到了外面那個更大的未知世界。

「只剩最後一步了，把那個堵住道路的前代主角吃掉，我就可以走出這裏。」

黑長直少女低聲自語，接着嘴角那一絲期待的笑容便消失無蹤。

江紅球略微舒展了一下身體，掃了一眼蹲在角落裏打着呼嚕的基爾獸，撇了撇嘴角吐槽道：

「懶豬。」

隨後便拾起桌上的羽毛筆，繼續自己書寫世界命運的工作。

『「好，卡米那大哥，我答應你！」』

『西蒙摘下那副大哥交給他的紅色眼鏡，眼神堅定地取下了胸前的螺旋鑰匙，毫不猶豫地把它拋在了地上。』

『螺旋力無限進化的力量引導著人類無限成長變強，在這條道路的終點，誕生的是凌駕於人之上的神。』

『有限的人類對於無限的神是徹底的無用，沒有絲毫的價值，如同宇宙中的微小塵埃。』

『無限的神對人類是完全的冷漠，過往身為人的社會關係與情感羈絆只是神的無窮記憶中毫無價值的微小組成部分。』

『西蒙不想成為那樣冷漠的神。』

『「如果一個人活在世上連一個愛的人都沒有，那樣孤獨的生命又有什麼意義？不過是成為了無限進化的螺旋力的奴隸罷了。」』

『「哈哈哈！說得好！」』

……

「Iknow，IknowI『veletyoudown」

「I『vebeenafooltomyself」

「IthoughtthatIcouldlivefornooneelse…」

餐館中有歡快悠揚的樂聲響起，靠坐在吧枱邊的男人手中揮舞著兩根樹枝，像是正在指揮樂隊一樣隨着歡快的音樂聲左右搖擺着身體。

餐館透明的玻璃窗戶上倒映出外界的影像，那些明亮的白色絲狀物是無窮無盡的閃亮星河，它們圍繞着餐館旋轉，形成了一個無邊無際的星河漩渦。

旋轉的宇宙星河有着緩慢與迅捷交織的矛盾感，餐館中的音樂聲不過是過去了幾句歌詞，整個宇宙就已然轉過了一整圈。

但在這一圈的旋轉過後，宇宙星河的模樣卻沒有回到原點，更確切的說，是空間上的原點。

耀眼的星河漩渦逆時針旋轉着解體，恆星和行星分崩離析，匯聚在一起的星際氣體倒流着化作瀰漫在宇宙間的塵埃。

旋轉着的宇宙在一次旋轉過後回歸到了時間上的原點，宇宙回歸到上百億年前的創世之初。

在這創世之初的時刻，另一座一模一樣的餐館位於整個旋轉宇宙的最中心，裏面同樣有一個正在揮舞著樹枝的男人。

這是一個歌德爾宇宙，它存在於時空連續統之上，一個永恆旋轉着的時間輪迴世界。

「找到你了，linli。」

創世之初的餐館中響起了一個模糊的聲音。

餐館中揮舞著樹枝的男人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頭看向面前空無一片的地方，臉上做出標準的微笑，聲音柔和地打招呼道：

「你好，勇者A，歡迎來到宇宙盡頭的餐館。」

EVA中的第十八使徒人類被稱為lilin。

林離這個名字源於「反轉的人類」，一個不同於有缺的人類，完美無缺的完全生命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