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棄(1)

132棄(1)

葉昔昭語聲恭敬:「皇上對此事早有定奪,不需臣妾多言。」

「哦?」鍾離燁輕輕笑了,「這話怎麼說?」

葉昔昭如實回道:「皇上若有心告知皇后,不會等到今時今日。況且,皇后若與兄長不睦,全無益處。若是兄妹反目,雖說必是兩敗俱傷,可旁人想來也會被殃及。」

思量這件事,不能站在虞紹衡、虞紹筠或是她自己的角度去思量,要站在鍾離燁的角度去設想——想通了這一點,就沒什麼可擔心的。

鍾離燁笑意更濃,「的確如此。他們兄妹情深,太子才有繼位之日。」他喝了一口酒,又道,「與你說這些,也是想探探你的口風。聽了你這番答覆,朕已心安。」

葉昔昭能理解,他是想借這話題試探她與虞紹衡有沒有將前塵事告知虞紹筠,也想試探一下她是不是樂於見到兄妹反目的情形。她覺得無可厚非,只是替虞紹筠覺得疲憊——跟這樣一個凡事喜歡繞八個圈子的人生活在一起,不論有情無情,都太累了。

聽得腳步聲趨近,鍾離燁回頭看到了虞紹筠,笑了笑,又對葉昔昭說道:「今日你回府之後,告訴永平侯,讓他來宮裏一趟,朕有要事與他說。」

葉昔昭恭聲稱是。

虞紹筠走到近前來,行禮之後,有些無奈地看着鍾離燁,「皇上怎麼連個人都不帶?穿得也太單薄了。」

鍾離燁則道:「是來見永平侯夫人的?」

「是。臣妾替太后與永平侯夫人說說話。」

「如此最好。」鍾離燁轉身,「朕回去了。」

虞紹筠與葉昔昭行禮相送。之後,虞紹筠攜了葉昔昭的手,低聲問道:「他是來將你攔下的?」

「是。」葉昔昭頷首,「着實沒想到。」沒想到,到了今時,鍾離燁與太后不是一條心,沒想到他無意從感情上傷害虞紹筠。

「外面太冷了,快與我回宮去。」虞紹筠略略加快腳步,言語間有着一份怨懟,「居然打起你的主意來……難不成誰還會讓她如願?」

葉昔昭失笑,「這是她覺得該做的事。」

「……的確是。」虞紹筠回眸看了看太後宮殿,「原本,不論真心假意,也是有些情分的。如今她卻是恨毒了我與大哥。」

到了正宮,兩女子轉去暖閣落座。

葉昔昭問起靜嬪有喜之事,「沒像當初淑妃那樣惹你不悅吧?」

「沒有。」虞紹筠笑了笑,「況且,太后忌憚我,親自命人照顧,讓靜嬪平日不得與我相見。」

忌憚正宮,意味着的恐怕是遷怒到太子、公主頭上。葉昔昭不由擔心,「太子、公主那邊,你要多加小心。」

「我曉得。」虞紹筠笑道,「孩子可是我的命,誰也別想動他們。」

葉昔昭想了想,把鍾離燁說的中毒的事告訴了虞紹筠,末了問道:「調養得怎樣了?」

「是中毒了?」虞紹筠亦是沒想到,隨即戲謔笑道,「先前我還只當是他沉迷酒色所致。」

葉昔昭失笑。

虞紹筠這才回答葉昔昭的問題:「太醫雖說都對皇上的病因守口如瓶,治療有了進展卻都會來通稟。太醫院院使說是請了喬宸幫忙,開了個好方子,是以,皇上的身體已在慢慢恢復。」頓了一頓,又道,「若是中毒,必然是性子溫和的慢性毒,皇上又從來警覺,沒事。他的病主要還是在心裏——這些年一直順風順水,有驚無險,而到了眼下,終究是意難平。」

葉昔昭認同地點一點頭。換位想想,任誰也無從承受連番巨變。

虞紹筠又問道:「皇上還與你說什麼了?」

葉昔昭略一沉吟,敷衍道:「說起了當年我與侯爺成婚有關的事。」

「啊?」虞紹筠卻顯得很是不安,「他不會……不會已是知道……對了,主要是你知不知道,他當初曾起意讓你進宮卻被我大哥與蕭旬攪了局?」

這話引得葉昔昭比虞紹筠還要驚訝,「你、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我怎麼就不能知道?」虞紹筠笑着將熱茶送到葉昔昭手裏,「皇上身邊有我的眼線,他每日得知什麼事,就等同於我得知了什麼事。」

「……」葉昔昭因為太過驚訝,說不出話來。

虞紹筠說起這些,眼底有着溫暖卻悵然的笑意,「得知當年事,我才明白,大哥為何與我說過那些話——他說只要我有想嫁的人,他就會成全我,斷了我進宮的路。可是,那是沒法子的事,三個兄長都太出色,在我眼裏,哪裏有能與他們比肩之人?若說有,就是當初那個皇上了。所以,我思來想去,還是願意進宮。」

「皇上還以為你不知道這些,方才用這件事試探我。」

「哦?他怎麼說的?」

葉昔昭便將鍾離燁的話複述了一遍。

虞紹筠目光微凝。有些話說與不說的結果都是一樣,可若是別有用心地說出,便會將人刺痛、帶來傷害。而鍾離燁,便是在最憤怒的時候,也從不曾訴諸這些。按他如今這般消沉的情形,真想泄憤亦或是挑撥他們兄妹情分的話,盡可將此事誇大,讓她心裏不好過。可他沒有。

那男人的心,誰看得清?興許連他自己都不能。

同樣的,他對這人世間很多人的情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旁人無從確認。

所以,沒人能理解他如今的心境。

念及此,虞紹筠有一點點為他難過了。

輕呼出一口氣,虞紹筠岔開了話題,問及侯府大事小情。

葉昔昭一一說了,讓虞紹筠放心,看時候不早了,起身告辭。

虞紹筠想着去看看鐘離燁,也就沒挽留。

葉昔昭回到府中,更衣之後,記掛着鍾離燁讓虞紹衡進宮的事,前去書房。

進書房院門的時候,恰逢唐鴻笑離開。

相隔幾步之遙,兩人俱是腳步一滯,停在了原地。

唐鴻笑一襲道袍,目光平寧,打量葉昔昭片刻,漾出了和緩笑意。

她身着一襲石榴紅衫裙,外罩純白斗篷。發如墨,顏如玉,目光沉凝冷靜。經年流轉,風雨磨難不曾給她留下任何痕迹。

他上前拱手施禮。

葉昔昭還禮。

隨即,唐鴻笑看住她,道:「我是來向侯爺辭行的。」

葉昔昭問道:「大人要去往何處?」

「雲遊天下,四海為家。」

葉昔昭不由對上他視線,多少疑問,只化成了兩個字:「為何?」

「放下方得自在。」唐鴻笑的眼神多了一點點暖意,「只盼你日後仍如今時。」

「多謝。」葉昔昭沉吟之後,又補充道,「多謝你回京之後所做一切。」隨即又是遲疑,沒有問出那個問題——為何?

唐鴻笑卻隱晦地答了:「你在,安好,足矣。」

葉昔昭為之一怔。

唐鴻笑拱手作別,悠然離去。

烈烈寒風卷着他衣袂,冬日蒼涼映襯着他孤單遠走的身影,卻自有一番道骨仙風,在塵世,卻已似方外人。

幾年動蕩起伏,幾年曲折心路,是如何走過,他已不想對誰傾訴。

他已放下兒女情長,不爭此生俗世聚散別離,泯滅所有牽絆不甘謀算。

與她別過,就此山長水闊,再無相逢時。

這日之後,葉昔昭再沒見過唐鴻笑。

**

葉昔昭斂起思緒,轉入書房。

虞紹衡正在品茶,看到她到了面前落座,又取過一個細瓷茶杯,斟了一杯茶,遞到她手裏。

「你烹的茶?」葉昔昭問道。

「對。嘗嘗怎樣。」

葉昔昭小口小口地品著茶。茶香清冽,入口綿醇,她卻沒告訴他。

虞紹衡也不問,甚而不問她為何前來,他似是對什麼事有所觸動,有所感懷。

半晌,葉昔昭逸出一聲嘆息。

虞紹衡被驚動,凝眸看向她,「進宮遇到什麼事了么?」

葉昔昭搖了搖頭,笑,「我只是在擔心,等你我再過幾年,怕是就無話可說了。而我若是變得話多了,你豈不是要嫌棄我嘮叨煩人。」

虞紹衡不由笑開來,「你當你是話多之人么?」

「總比你好些。」葉昔昭扯了扯嘴角,直言問起唐鴻笑,「他是來與你辭行的?」

「是。辭官的摺子早就遞上去了,皇上已同意。」虞紹衡端起茶盞,「這茶,便是代酒送他。」

葉昔昭釋然一笑。

虞紹衡身形向後,倚著椅背,對她伸出手。

葉昔昭將手交到他手中,繼而又轉到他面前,俯身看着他,「怎麼?」

「他如今已非往日,品行高潔。便是我,亦無從否認。」

「對,他……人很好,我感激。」這樣的話,說來讓她有些傷感。一場緣分,只換來這樣一句輕描淡寫的言語,若是唐鴻笑聽了,該是何感受?可她除了這一句,也說不出更多。

虞紹衡問道:「可有什麼要叮囑我的?」

葉昔昭想了想,「沒有。你又不會傷害你認可的人,還有什麼需要我叮囑?」

「那就讓他的路平順一些。」

「隨你。」葉昔昭覺得,在如今而言,虞紹衡要比她更了解唐鴻笑,多餘的話不需說。

之後,她才提及進宮的事,複述了鍾離燁一番話,末了才道:「皇上要你進宮,說有要事。」

虞紹衡神色很是複雜,之後點一點頭,「午後我便去宮裏。」

「見過皇上,也去與紹筠說說話。」葉昔昭是覺得,有些事,兄妹兩個談及更合適,她沒必要在中間說什麼。

「我會的。」

**

虞紹筠進到芙蓉苑。

鍾離燁看到她,不無意外,「是來看我,還是有什麼事?」

「來看看你。」虞紹筠緩緩吸進一口氣,聞到了室內的酒香、葯香,「這地方不好,你還是去我宮裏住下吧?」

「為何?」

虞紹筠淺笑道:「去與我同住有益無害。起碼無人能暗算你,有人陪你飲酒——如今你也不讓女人進芙蓉苑了。」

「無人能暗算我?」鍾離燁笑問,「你怎知我不曾懷疑是你命人下毒?」

「原來你曾疑心我?那倒是我自作多情了。」虞紹筠解嘲一笑,「你好生歇息,按時服藥。對了,千萬要留心——我哪日想不開,說不定就會下劇毒謀害你。」

鍾離燁笑意更濃,在她徐徐轉身時到了她近前,握住了她的手,「逗你呢,竟聽不出?」

虞紹筠白了他一眼,「你倒是有閑心。」隨即打量他氣色,「看起來是好些了。」

「的確是。」鍾離燁攜着她的手落座,「你便是不來,我也要去找你呢,要交待些事情。」

虞紹筠滿帶疑惑地看住他。交待些事——先是要見她大哥,之後又要交待她……怎麼她莫名覺得他是要交待身後事?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重生之媚授魂與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重生之媚授魂與
上一章下一章

132棄(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