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 ? 1971?

299 ? 1971?

沈玉蘭笑望着女兒道:「等你生了孩子,媽媽再回來給你帶兩年。」

愛立笑笑,「媽,頂崗的事,你和嫂子說了沒?」

「還沒呢,他們上一周沒回來。」沈玉蘭說到這裏,微微嘆氣道:「你和俊平,都算是成家立業了,我們做父母的,也沒什麼好操心的,就是你二哥,怎麼就和蓉蓉鬧崩了呢?」

話題又扯到了賀哲明頭上來。

愛立默默吃了兩口面,才道:「媽,我看蓉蓉姐這回態度挺堅決的,二哥那邊,我給他寫封信說下吧!」

沈玉蘭有些恨鐵不成鋼地道:「你也別說那麼清楚,咱們就通知他一下,自己的姻緣,自己都不上心,也該讓他吃吃苦頭。」

「好,媽,我就通知他這個結果,其他的不多說,你也不要氣了。」沈愛立對她二哥一點也不同情,蓉蓉姐在邊疆待了四年多,最後寧願一個人孤身回來。

心裏默念,二哥最好不要把那個突然插進來的女同志帶回來,不然她這一輩子,大概都不會和她二哥和解了。

沈玉蘭問女兒道:「蓉蓉什麼時候來漢城?把她帶過來吃頓飯。」

愛立一邊吃面,一邊應道:「好,蓉蓉姐說在我那借住幾天,她想去出版社找下曹社長,問問能不能給她安排一個臨時的工作先做着。」

「她在找工作?現在工作不好找啊,本地的大學生都留不下來,她這還已經去支邊了。」

「是啊,只能看看曹社長能不能幫幫忙了。」

沈玉蘭聽了這話,腦子裏忽然冒出來一個想法,準備和女兒說,話到嘴邊,又覺得這事,最好還是和俊平、岩菲商量一下,只叮囑女兒道:「等蓉蓉過來了,一定要把她帶過來吃飯,我有好幾年沒見她了。」

「知道了,媽,你放心吧!」

吃完了飯,愛立就回單位報道。齊煒鳴看到她回來,搖頭道:「你再不回來,你師傅這把老骨頭可吃不消。」

張揚也在一旁笑着補充道:「最近省里革委會和市裏革委會,都在開會,齊主任要是不去,顯得我們不重視一樣,就是廠里生產這塊,又常要人看着,愛立你回來,我們都跟着鬆一口氣。」

這一天以後,愛立就忙得腳不沾地,新的總工程師還沒有到崗位,生產的事,都是她和師傅在管,而師傅又要管革委會那邊的事。

電氣、機器保修、技術安全、工藝創新,全一下子壓到了愛立的肩膀上,簡直是連軸轉,還好她和工藝科、機保部都算熟悉,大家都比較配合她的工作。

但是即便如此,工藝創新和生產進度都是實打實要跟進的,每周的例會、巡迴、生產報表都要按部就班來。

周六晚上,樊鐸勻到家以後,發現家裏黑漆漆的,廚房裏也沒有生火的跡象,洗了手,先把粥煮上,再去國棉一廠接愛立,剛好在門口遇到了張揚,看到他,立即笑道:「鐸勻,來找愛立的吧?我剛在車間門看到她,我去給你喊!」

「好,謝謝!」

十來分鐘后,愛立才匆匆地趕過來,看到鐸勻在路燈下等她,有些歉疚地道:「織造車間門有台機器的花樣一直不均勻,我跟鍾琪在研究是怎麼回事兒,這批布趕着中旬要交貨的。」

鐸勻發現不過幾天,她整個人氣色就差了好些,眼睛下面還有一圈青黑,懷疑他不在家的日子裏,她可能都在廠里熬到半夜,牽着她手道:「先回家吃飯吧,活是做不完的,明天再看吧!」

愛立還想回去和鍾琪一起研究工藝的問題,樊鐸勻牽着她的手,眼睛幽幽地看着她,「工藝又不是你的強項,你在這裏起不到多大作用。但是我一周都沒有看到你,這一天是無論如何不能讓出去的。」

愛立望着被鐸勻牽得緊緊的手,有些好笑地道:「行吧!那我和鍾琪說一聲。」

樊鐸勻忙招呼她身後的張揚,請他幫忙去織造車間門轉告一聲,然後堅定地拉着愛立回去了。

愛立跟在他後面,心裏忽然有點感觸,這幾天忙起來,她都感覺不到自己的性別,也就這一刻,忽然想起來,自己也是有家庭的人了。

她忽然慶幸,鐸勻這一刻的堅定和包容。明確地告訴她,他的想法。

晚飯的時候,愛立和他說,最近薑蓉蓉要過來借住的事,樊鐸勻倒沒有意見,「挺好的,我不在家,你多個人陪着,我心裏也放心點。」

又叮囑愛立道:「愛立,一個工廠不可能全指望你一個人來運作,總工程師沒到位,是你們廠長的失職,如果出現什麼問題,也是他承擔大部分責任,你不要因為別人的失誤,而給自己太大的壓力。」

愛立嘆道:「我就是想着徐廠長和師父都信任我,想把事情做好些。」

樊鐸勻道:「你積極和齊部長、徐廠長溝通下,讓他們早些督促紡織工業局,把新的總工程師給調過來,要是把你累倒了,新的總工程師過來,找誰交接?」

愛立也知道鐸勻是關心她,笑道:「好,好,我明天就反映。」

鐸勻有些無奈地道:「我還是覺得,你更適合搞科研,管理的事,太雜太碎,你這個人責任心又重,事無巨細地都要操心,太耗費心力了。」就是自從□□開始,輕工業領域的科研就幾乎停步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重新啟動新項目。

愛立也想到了,她那夭折在試製階段的三刺輥梳棉機。

扒拉了兩口粥,和鐸勻道:「想起來去青市參加梳棉機的試製,都像是恍然隔世一樣,轉眼間門四年過去了。」她默默算了一下,快得話,等到74年,應該就很多行業都開始恢復正軌了,這三年的時間門,倒是適合她生個娃出來。

**

11月7日晚上,月明星稀,姜家村裏,姜奶奶給倆個孫女收拾好行李,又拿出兩瓶辣椒片出來,「你倆都愛吃,一人帶一瓶,等過年的時候回來,奶奶再給你們做新的。」

姜瑤接在手裏,還是有些猶豫,「奶奶,不然我等年後再去吧?」

老太太摸了下孫女的頭髮,搖頭道:「瑤瑤,你都是大姑娘了,可不能再任性,你媽把你的工作都安排好了,你再這麼耽擱下去,不是給你媽添事兒嗎?這年頭,安排一份工作不容易,聽奶奶的,別折騰了。」

姜瑤只好點頭。

老太太又和大孫女道:「在那邊,要是遇到事兒了,你們姐妹倆商量商量,別什麼事都自己悶在心裏頭。」

薑蓉蓉笑道:「奶奶,你放心吧!我心裏有數的。」

老太太望着她,有心想再問她和賀哲明怎麼就走到了這一步,又怕引起大孫女的傷心事,默默嘆息了一聲。

這時候,張仲婷拿着一封信過來,請姐妹倆幫忙帶給她媽媽。

薑蓉蓉看了一眼信上的地址,接了過來,「我去吧,這地址離愛立媽媽那比較近,我這趟過去,肯定是要去拜訪一下沈姨的。」

張仲婷道謝道:「謝謝蓉姐。」

「不客氣的。」又和她道:「我和瑤瑤後面就不在家了,還麻煩張同志和向同志幫忙照看下我奶奶,如果有什麼事,還麻煩你們幫忙告訴我們一聲,等我在漢城安定下來,就把地址寄回來。」

張仲婷應道:「蓉姐,你放心,姜奶奶也很照顧我們,有什麼事我就給你拍電報。」

兩邊聊了兩句,張仲婷就從主屋辭了出來,沒想到剛到院子裏,知青點的李學兵給她送來了一封信,「仲婷,曹誠給你的。」

張仲婷猶疑了一下,還是伸手接了過來。

李學兵想勸慰她兩句,但又不知道說什麼,只道了一句:「他家裏管得比較緊,你別多想。」

「好,謝謝!」

李學兵望了她一眼,見她面色如常,也就沒有多說。

張仲婷這才看了一眼信封,上面寫着「張仲婷收」。撕開了信封,發現信倒不是很長,只有一頁紙。

「仲婷,首先我應該向你道歉,這段感情是由我而起,沒想到也由我而結束,對於給你帶來的痛苦和難堪,我深表歉意。

我告訴你,我叔叔是漢城出版社的社長,我們婚後,他可以給你在印刷廠或者出版社安排一份工作。卻並沒有告訴你,我叔叔曾經被打成右`派,我們家經歷了非常艱難、晦暗的一段歲月。

那段經歷,讓我不敢再行差踏錯一步。

至於我和秦勉如的關係,是我苦追的她不假,但我總感覺,她喜歡的人不是我,而是像透過我,在看誰一樣。所以我選擇終止了這段感情。

我寫這封信的目的,並不是懇請你原諒我的懦弱,只是想告訴你,我對你的感情是真摯、誠懇的,並不曾有欺騙和褻玩的心思。希望若干年後,你偶然回憶起這一段往事,不至於對人性有幻滅感。

祝你未來的路,步步平坦,一路順遂!」

落款是「曹誠」。

剛認識的時候,他說他叫「曹誠」,後來他讓她喊「誠哥」,倆人有段時間門的信件往來,落款皆是「你的同志」「你的誠哥」一類,沒想到這最後一封信,他又是「曹誠」了。

張仲婷看完信后,一時有些迷惘,向圓圓看她在愣神,過來問她,「怎麼了?」

倆人自來交心,張仲婷也沒瞞她,「曹誠托李學兵給我帶了一封信。」

向圓圓「哼」了一聲,「他怎麼還有臉,一個自私的懦夫而已。」

張仲婷搖搖頭,「不能這樣說,圓圓,如果我站在他的立場,我未必不會做出和他一樣的選擇。就比如,如果我有機會選擇,我會願意出生在現在的家庭里嗎?肯定是不願意的,我是沒得選擇,而他是可以選擇的。」

張仲婷朦朦朧朧地感覺,倆人走到這一步,不是她的錯,也不是他的錯,是時代註定了他們無法走到一起。

以前都說「自由誠可貴,愛情價更高」,但是到她們這裏,似乎一切都在為政治上的前途而讓路。

張仲婷忽然對自己所處的時代,產生了一點質疑。

第二天一早,姜奶奶起床送倆個孫女出門,張仲婷聽到動靜,也穿了衣服,出來幫着拎行李。一直將姐妹倆送到了村口,才跟姜奶奶一起回來。

老太太望着剛剛收割完的稻田,輕聲問道:「仲婷,你也想回城吧?」

張仲婷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在農村有農村的好,到了城裏,也有城裏的煩惱。」在這裏,除了姜奶奶和圓圓,沒有人知道她的家庭狀況,去了城裏,鄰居都知道她的奇葩家庭,以及她哥做的那些事兒。

她和妹妹季芳倆個,有時候出門,都抬不起頭來走路。

老太太嘆道:「村裏留不住你們的,你們這些年輕孩子,遲早都要回城裏去。」

張仲婷沒有應聲,她們是國家號召來下鄉的,如果回去,除非是國家讓她們回去,會有這個可能嗎?

**

1971年的元旦,沈玉蘭一早就用圍巾把頭裹得嚴實,只露了一雙眼睛在外面,提着菜籃子去買菜,李嬸子已經在家門口等着她了,看到她下樓來,和她道:「咱倆一會攙著走,昨天夜裏下了點雨,我早上朝路上看了一眼,全凍住了。」

沈玉蘭皺眉道:「那我一會買了菜,就直接去愛立那吧,省得她來回跑。」

李嬸子點頭道:「是,她剛懷孕,頭三個月是得仔細些。玉蘭,這愛立懷孕了,你還去京市嗎?」

「嗯,去待一段時間門,等6月份再回來。」

李嬸子笑道:「那也差不多,你這從崗位上退下來,就是要自由多了,京市和漢城兩邊可以各住半年,老賀和兒女兩邊都顧上了。」

沈玉蘭笑道:「是!對了,蓉蓉在單位里,口碑還行吧?」

「挺好的,我聽我家那口子說,你這乾女兒懂禮貌,待人也和氣,醫院裏的老大姐們都嚷着要給她介紹對象呢!到時候,你可得多備點喜糖。」

沈玉蘭點頭道:「那是自然的,咱們院裏的,一家都少不了。」

李嬸子又嘆道:「你這媳婦確實沒話說,你把工作給了一個外姓的,她也沒說啥。」

「是,岩菲是大氣,不過也是她不想頂我的崗,只想一家三口都在宜縣過安生日子。」頓了一下又道:「蓉蓉這孩子,非要每月把一半的工資給我,我正為這事發愁呢!她一個女孩兒,一個人在漢城紮根,可不容易。」

李嬸子出主意道:「我看啊,這錢你就先收著,都給她攢著,等她結婚的時候,拿出來給她做嫁妝,讓她面上也好看些。」又接着道:「她上頭沒有爸媽,一個奶奶也是很大年紀了,你這當了人家乾媽,以後她的婚事,你不得給張羅張羅?」

沈玉蘭若有所思地道:「倒是個好主意。」這兒媳婦沒娶成,最後倒考慮如何嫁女兒了,又有些恨哲明不爭氣。

不一會兒,倆人到了市場,沈玉蘭買了一根排骨,跟李嬸子勻了一點豬肝和心肺,又買了一點白菜、土豆和藕,就提着籃子坐公交車到了女兒家。

小夫妻倆才剛剛起床,看到母親來,愛立驚訝道:「媽,不是說今天我們回家吃飯嗎?你怎麼來了?」

沈玉蘭到廚房裏,把菜籃子放下,摘下了圍巾,才道:「路面結冰了,我不放心,就來你們這做飯。你哥嫂今天也不回來,我托李嬸子給蓉蓉帶話了,讓她今天也過來。」

又望着女兒的肚子道:「怎麼樣,這兩天有沒有反胃不舒服啊?」

「媽,都還好,就是胃口不怎麼好,吃一點就像胃裏頂住了一樣。」

沈玉蘭笑道:「頭三個月是容易有這些小問題,我今天給你做點開胃的,酸辣土豆絲?糯米蒸排骨吧?再來個酸辣白菜?」

一旁的樊鐸勻道:「媽,再加個蝦皮紫菜湯吧?我聽說,懷孕了要多補鈣,我讓同事幫忙在鄉下淘換了一點蝦皮。」

「好,這個容易。」等樊鐸勻去拿蝦皮的時候,沈玉蘭悄聲和女兒道:「前三個月,夫妻間門可得注意點分寸。」

愛立臉皮一紅,「媽,我知道,鐸勻現在睡覺都不敢挨着我睡,就怕晚上碰到了我肚子。」

沈玉蘭望着女兒笑道:「他嘴上不說,心裏期待這個孩子,還不知道期待多久了。」

愛立笑道:「是,我這才一個多月呢,他就開始給娃起名字了,有時候半夜我醒來,見他翻著辭典,那個認真勁兒,他上學讀書的時候,怕都沒有過。」又和媽媽道:「多美姐姐也寫了信來,說今年過年的時候,帶着孩子來這邊住一段時間門……」

沈玉蘭一邊處理著帶過來的肉,一邊津津有味地聽女兒說着日常。外頭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飄起了雪,雪花落在窗台上,使得屋外都帶了幾分寒氣,屋內的小火爐正旺旺地燃着火苗兒,燒得人心裏也暖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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