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天池星泥

回溯的時光痕迹中，練子陵看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青年修士出現在「岐黃子」的洞府之中。

——經過長時間的「翻閱」，練子陵對「岐黃門」的高層結構已經非常熟悉。

他可以確信，此人不僅是第一次出現在這靈地之中，就連他的存在，除了「岐黃子」之外，其他「岐黃門」修士就連對此人的存在，也都是一無所知的狀態。

此人的修為也並不出奇，就連他能夠悄無聲息的潛入「岐黃子」的洞府，沒有觸動靈地陣法，也都是「岐黃子」悄悄在背後給他開門的原故。

這位青年修士出現之後，兩人只進行了很簡短，卻滿藏機鋒的對話。

「岐黃子」嘆道：「你總算是來了。」

那青年修士淡淡道：「可我終究還是來了。」

「岐黃子」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青年修士再問：「有線索了嗎？」

看到這裏的時候，練子陵真的是滿腦袋的問號。

「這最北端的不規則的圓，應該就是烏蒙海。

東西兩條走向不規則的粗線，應該是丹器域內最大的一座山脈，以及合歡域內最長的一條河流……」

他的心中，並沒有多少發現新線索的信息，一路上眉頭都是緊緊的皺着。

練子陵心中如此猜想，但他一時半會兒，卻無法將這紅圈與五域內具體某個區域對應起來。

而練子陵見到這一幕，也基本確信，這神魂甲胄內那真正的類識海空間，已經被二人破除了，裏面那充滿了腐朽、污濁、死亡氣息的海量魂力自然再也不能瞞過兩人的眼睛。

這一刻，練子陵有種被折騰得麻木之後的坦然。

幸而練子陵腦海中有着一副精確度非常高的五域地圖，所以，他在初見此圖時的微微錯愕之後，便很快將這地圖解讀了出來。

練子陵在找到這段深藏在時光洪流的殘痕后，也離開了烏蒙海，一路出了青玄域，來到五域之間廣袤的「空隙地帶」。

之前的經驗讓他很容易就接受了這樣一個事實。

「岐黃子」手中又出現一樣物品。

就在練子陵心中思考的時候，「岐黃子」手中已經多出來一張質地古舊的皮卷。

待此人離開之後，「岐黃子」的洞府再度歸於平靜，「岐黃子」的生活也回歸到以往的模樣，彷彿此人從來就沒有出現過。

看上去像是醉漢信手而為，又像是小孩的胡亂塗鴉，若是這幅圖落在常人眼中，幾乎無法解讀出準確的信息。

同樣也映入另一位隔着時光的旁觀者，練子陵的眼中。

而後，他向「岐黃子」拱了拱手，似乎就要告辭離開。

青年修士挑了挑眉，伸手接過「岐黃子」遞來的古舊皮卷，他將皮卷輕輕展開，一副「草率」的地圖映入青年眼中。

就在這時，「岐黃子」忽然開口道：「等等。」

「不過就是多花點時間的事。」

青年修士腳步一頓，再次看向「岐黃子」，眼神中帶着疑惑。

青年修士在探明神魂甲胄的「內涵」之後，也很乾脆的將之收了起來，而後，再沒有停留，對「岐黃子」拱了拱手，便離開了此地。

青年修士似乎也看出了些許名堂，眼中卻並沒有饞涎之意，在聽了「岐黃子」這話之後，反而笑道：

「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收穫，你自用就是，給我幹什麼？

若是我沒有看錯，此物至少可以讓你的神魂防禦達到假嬰以上層次吧？」

他雖然只是隔着時光洪流匆匆一瞥，但那古舊皮卷上的地圖信息卻已經深深的烙印進他的腦海之中。

「慢慢找吧。」

只因這皮卷的比例太不精確，他很難通過其與其他幾處的相對關係確定其具體所在。

讓他唯一感到安慰的是，此行並不是完全沒有方向。

可讓他有些苦惱的是，那地圖實在是太不精確，他並不能據此找到一個準確的目的地。

「你道我不想自用啊？實在是這東西太髒了，假嬰以上的神魂防禦固然誘人，可我更怕哪天被它坑死！」

青年修士在將皮卷展開，大略看了一下之後，似乎便已經完全解讀出了手中皮卷地圖的真意，他將這古舊皮卷重新卷好，收了起來。

「這裏應該就是處在五域之間的某地。」

「難怪『岐黃門』對信息情報的收集如此看重，這莫非也是他尋找那所謂『線索』的一種手段？」

「線索？什麼線索？難道『岐黃子』身上還背負着更大的秘密？」

青年修士聞言，將神魂甲胄拿在手中仔細探查了一下，而後眼中露出瞭然之色。

而在地圖的最中心，則有一個被特意標記出來的紅圈，紅圈內，彷彿有一滴繪圖者不小心滴落的一滴小小的紅色印記。

「岐黃子」搖頭道：

他將這張皮卷遞給青年修士。

古舊的皮卷上，這唯一的紅色印記依舊是如此鮮艷，如此醒目。

之所以說這地圖「草率」，實在是這副地圖無論如何都很難與精確沾邊。

「這東西你帶走吧。」「岐黃子」道。

沒有繼續多留的意思。

只因「岐黃子」此刻手中所持之物，正是那件從晏庄手中遺失的神魂甲胄。

而在看到這物品的瞬間，練子陵的神色便猛然一震。

練子陵自己都不知道，支撐自己一路追蹤下去的核心動力到底是什麼了。

最初還可以說是因為「阻道之仇」，可隨着一路追蹤下來，特別是包括「岐黃子」在內的整個「岐黃門」都已經覆滅的現在，這說服力已經越來越弱。

但他就是想要循着這條線鍥而不捨的追下去。

……

練子陵就在這五域之間廣袤的「空隙地帶」遊盪著，不知不覺間，便又是將近一年的時間過去。

這天，練子陵的身形隱於虛空，貼著大地極速飛遁。

在經過一個火山口上方的時候，練子陵下意識的低頭向下方的火山口內隨意瞥去。

在這隨意一瞥間，火山口內那赤色的、涌動的岩漿映入眼帘。

而後，他的身形便已從火山口上掠過，那涌動的赤色岩漿已經消失不見，但其痕迹似乎又並沒有完全從他眼中消失，還有一點淺淡的紅色印記在他眼中跳躍。

極速飛遁的練子陵身形依然一頓，下一刻，他的身形再一次出現在火山口的正上方。

雙腳踩在虛空，練子陵俯視着下方涌動的赤色岩漿，腦海中則再一次浮現出那隻隔着時光長河匆匆一瞥的地圖。

那鮮艷的紅色圓圈，紅色圓圈內一點更小的，讓他懷疑是繪圖者在繪製時不小心從筆尖滴落的一滴紅。

因為那整張地圖都透露出「草率」、「粗獷」的風格，在看到那位於地圖中央的紅圈標記時，他自然也就將其往「草率」、「粗獷」上面靠。

誰能想到，整體風格主打的就是一個「草率」、「粗獷」的地圖，核心標記處居然是完全相反的另一個風格。

此刻，練子陵眼中所見的火山口與腦海中重現出來的地圖中央的紅色標記完美的重合在了一起。

若非練子陵情緒天生穩定，這一刻，他也想要出口成章，一吐為快。

深吸了一口氣，浮在空中的練子陵身形猛然一沉，宛如一塊密度極高的鐵石，向著下方的火山口筆直的墜落而去。

很快，練子陵便沒入涌動的赤色岩漿中。

身形依舊不停，繼續下墜。

在下墜的同時，他還在對周圍的一切進行着仔細的探查。

一路下來，但凡沿途出現任何異常之處，都不可能瞞過他的眼睛。

而直至他全身沒入岩漿之前，一切都非常正常，沒有任何一點可疑之處。

這就是一座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火山口。

直到，身在岩漿中一路下沉的練子陵看見一座一動不動的懸定在宛如赤色岩漿之海深處的正四面體祭壇。

在看到此物的瞬間，練子陵的心神便被狠狠觸動了。

單論衝擊程度，甚至比「岐黃子」等人悍然自爆，讓猝不及防的他肉身毀滅還要巨大。

就連遠在星宿海中靜修將養的另一位練子陵，都因他劇烈的情緒變化而中斷了修行。

練子陵雙目有些失神的看着眼前這處祭壇。

他自認對星宿宮轄境內的一切有着遠超其他星宿宮修士的認知和了解，至於那些非星宿宮的修士，那就更不用說了。

可眼前這個陌生的造物，卻讓他意識到自己的無知。

若果真是完全陌生，練子陵的情緒或許還會更穩定些。

但他在這座完全陌生的祭壇上，看到了很多讓他熟悉的元素。

譬如離恨教的核心根本，三首三面的離恨神像，其三首三面居然都可以在這座祭壇上找到對應的源頭出處。

還有另外幾個，聲勢雖然沒有離恨教這麼大，可「後勁」同樣巨大的邪門外道，同樣可以在這座祭壇的三個雕像群中找到對應的源頭出處。

心志堅定如練子陵，眼神中第一次出現了茫然迷惑。

不過很快，他總算是想起了自己此行真正的目的。

他那略有些迷惘的雙目重新變得清明，隨着隱晦的光華在他雙瞳中閃過，眼前所見之景的時光痕迹被他攝入雙瞳之中。

隨着魂力的迅速消耗，雙目所見的時光痕迹飛速倒退。

因為他知道那位青年修士從「岐黃子」那裏離開的具體時間，而他當時的表現又說明，他第一時間就將那張地圖解讀明白了。

那麼，那位青年修士出現在這裏的時間就很好判斷。

即便有出入，誤差也不會太大。

在有比較明確的時間指引下，練子陵只經過兩次恢復休整，就尋到了想要的信息。

「找到了。」當那青年修士的身影果真出現在這岩漿海深處之時，練子陵的心神還是忍不住震動不止。

「啊！」

就在練子陵心弦繃緊，想要看看出現在此處的青年修士想要做什麼的時候，接下來的一幕卻讓他忍不住輕呼出聲。

只見那位出現在這岩漿海中的神秘青年修士，身形忽然燒了起來。

必須着重一提的是，那是真燒，而不是什麼別的手段秘術。

他的肉身，血肉之軀，就在即將接近那座正四面體祭壇的時候，自己燒成了灰燼。

但燒成灰燼的神秘青年修士並沒有死亡，也沒有從這片岩漿海消失。

一個彷彿是純粹的燃燒的火焰構成的人形輪廓出現在青年修士消失的地方。

那燃燒的火焰也非常詭異，慘白之中，居然有種淡淡的綠意。

但這很容易讓人與生機聯繫到一起的綠意，卻不僅沒有一點生機之感，反倒有種陰冷入骨髓，森寒入神魂的清寒之感。

從其剛出現時的一些下意識的小動作，練子陵還判斷出，這般特質的火焰人形似乎對這環境有種天然的抵觸。

對此，練子陵也很理解。

他這個旁觀者，隔着時光長河，都能看出那人形火焰的內在特質與這岩漿海有些天生相剋，作為當事人，這種感覺只會更加明顯。

而這一幕，還讓他想明白了更多事。

「那青年修士，並非這位神秘存在的本體。」

「這肉身，很可能只是他隨意尋找的一個軀體，目的只是為了更方面在外界活動，與『岐黃子』見面交接。」

「這人形火焰，反倒更加接近他的真實形態。」

練子陵心中轉動着這樣的念頭，那人形火焰已經來到了正四面體祭壇旁邊。

「祂」伸手貼在正四面體祭壇之上。

輕輕一撕，一層薄而透明的物事便被他從那祭壇上剝離了下來。

也是直到此刻，練子陵才發現，那在時光回溯中看似與現在沒有任何不同的正四面體祭壇，居然有一層透明的薄膜覆在其上。

那透明的薄膜覆蓋在整座祭壇之上。

人形火焰將其從祭壇上撕下來，最後團成一個並不是太大的球。

而當這個球出現在人形火焰掌中的瞬間，練子陵再次震驚失聲。

遠在星宿海中靜修的另一個練子陵，更是震驚得直接從盤坐的石榻上蹦了起來。

這一瞬，兩個練子陵幾乎同時出聲，口中蹦出同一個詞語。

「天池星泥！」(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