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章 心之所向

光芒太強，以至於夏秋只看得清站在露台上的那個人的下半張臉。

他嘴角上的微笑是陌生的，越是接近越感覺到他與歐陽小冷的不同之處，十年的時間，或許自己身上也有很多變化吧。真正到了可能要面對他的時候，她卻膽怯了，不知道他能否接受現在的自己？

她的腳步與心跳一同加快，奔向露台邊緣處，那人的懷抱明明已經朝她張開，她又怎能不立刻來到他的身邊？

「小心！」

卻再次有干擾她的人出現。張珂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來到露台，他緊緊抓住夏秋手腕，阻止她繼續向前。

眼前佇立於光芒中的模糊人影突然便化作無數的金色蝴蝶，它們飛入空中。夏秋伸出空着的那隻手努力朝空氣中抓去，卻未能將它們留住。她只覺得心口一緊，眼淚便毫無徵兆地奪眶而出。

一旁的張珂有些手足無措，不知是不是因為自己的突然出現讓夏秋受到驚嚇，慌忙向她問道：「你不要緊吧？！剛才看你不顧一切地往露台邊上衝過去，感覺很危險！你是看見什麼了嗎？！要不然我送你回家吧？！！」

夏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剩下哽咽和不斷地點頭。

張珂是開車來的，他忙前忙后拿好夏秋和劉玲美所有的東西，又叫了個代駕先把她們兩人送回去，再回X酒吧招待剩下的人。待大家都散去以後，才買了單回家。

洗過澡，夏秋和劉玲美一起仰面躺在床上。關於她在酒吧里究竟經歷了什麼，無論劉玲美怎樣追問，她都不願再提。並不適合因為害怕聽見她勸自己放棄，只是害怕她會為她擔心。

「今天杜鶴有給你發信息嗎？」劉玲美決定打破沉默。

「嗯，他挺擔心你的。」夏秋看着被由窗帘外透進來的微弱光芒所映射的天花板說。

「是嗎？可我在永川的時候，他有時一整天連給我發個短訊的時間都沒有。」劉玲美嘴上雖然這樣說，心裏還是甜蜜的。

「明天給他打個電話吧……」夏秋藉機勸她。

「別光說我啊，你和那個張珂到底是怎麼回事？！有沒有發展的可能？！！說實話，我覺得他人很不錯！」劉玲美的這些話已經在肚子裏憋了一晚上了。

「我們就是好朋友，你別胡亂猜測！他在我們公司特別受歡迎，屁股後面可是跟着一堆一堆小姑娘呢！」夏秋趕緊解釋道。

「關鍵看他在誰屁股後面！」劉玲美伸過來一隻手，用手指輕輕戳了戳夏秋的腰間。

「哈哈哈……」夏秋忍不住笑了起來，彷彿全身的力氣瞬間都被卸掉了，連同背上一起，她立刻轉過身體還擊。

笑得累了，兩個女孩兒就都沉沉睡去。

當天晚上，夏秋做了個夢。夢裏是在X酒吧露台上發生的事情的延續，她重又穿過那群金色的蝴蝶，奔向露台邊緣那個高大的身影，這一次張珂並沒有出現，也沒有誰將她拉住。

但她仍舊看不清那人的眼睛，只好拉住他的手問：「你是誰？」

她看見他在不斷變化著口型，揣測着他可能正在和自己說着什麼，但她卻又一個字也聽不見。

「我要去什麼地方才能再見到你？！」夏秋直覺她似乎很快要從夢中醒來，於是抓緊一切時間問道。

這一次她讀出了他的唇語，他所說的應該是「永川」兩個字。

從夢中醒來，夏秋一直反覆思考着那個夢。她知道自己不能單憑夢境中的蛛絲馬跡就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但是身體卻又已經開始有所行動。她在手機上的訂票軟件上查看當天回永川的車票，並且毫不猶豫地買了票。

天才微亮，她便從床上彈起來。小黑聽見她起床的聲音，從客廳自己的窩裏爬出來，興奮地在客廳里奔跑着，就好像它知道她要做什麼一樣。

「小黑，我要回永川一趟！」夏秋低頭撫摸著一直衝自己搖尾巴的小黑的腦袋說。

從小黑的眼神中，她似乎看見了黑隕的影子，雖然只是一晃而過，令她不禁想也可能是自己的幻覺。

她在餐桌上給爸爸和劉玲美留了紙條，只拿了簡單的隨身物品就出了門。上了計程車后，她給張珂發了個短訊，一是感謝他頭一天晚上的照顧，另外也是想跟他請個假。發完信息后，她才反應過來現在剛過早晨六點，估計張珂一定還是夢裏。

沒想到卻很快收到了他的回復：

「照顧女孩子是應該的，你也太客氣了吧？我周一會幫你填請假條的，放心吧！」

夏秋摸進背包里，梅刃幻化的梅花簪子就靜靜躺在裏面，這些年來，她的手指尖曾不止一次地觸碰到它的冰涼。她總是將它隨身攜帶着，但卻再也無法使它化為長刀的形態。

根據董穆雅所說，這應該是因為她作為妖王狐歐陽小冷的締約者，她力量的源頭正是歐陽小冷，但因為人間與妖界之間迷徑的斷裂，她無法再從他那裏得到力量了。可夏秋卻知道，還有一個董穆雅不曾說過的原因，那就是歐陽小冷或許已經不在世上了。

不知為什麼，今天再觸碰到梅刃的感覺卻和與歐陽小冷分別後的這些年中的每一次都不同，她似乎又找到了當自己剛剛獲得這支梅花簪子時的那份忐忑不安。她開始在心中試着召喚梅刃，儘管不確定能否得到她的回應。

大概在六點四十分左右，她終於踏上了回永川的火車，距離發車僅剩下五分鐘。當時訂票的時候太過倉促，只顧著選最早的一班。火車終於緩慢地駛離站台，背包里的手機也在同時響起。

最先打了電話的是她的爸爸夏雪松。對於夏秋難得的衝動和任性，夏雪松倒沒有表示出什麼不滿，只是詢問她有沒有登上火車，知道車已經啟動，他也就放心了，又囑咐了幾句便掛斷了電話。

她本想在火車上小憩一會兒的，畢竟頭一天晚上喝了不少酒，直到早晨醒來腦袋還有些天旋地轉，可一想到自己正距離永川越來越近，就有種莫名的激動，這份激動讓她根本合補上眼睛。

這份悸動像極了小時候，每次被迫在假期離開永川來北京找爸爸后，自己坐車回永川時的心情。想到爺爺和奶奶會在車站等她，之後便又能夠在熟悉的永川森林中肆意奔跑，大口大口呼吸著那裏最純凈的空氣。只是現在，她心情所期待的卻是揭開那個夢的預示。

夏秋覺得有個身影正從過道走來，從餘光看上去，他的輪廓和站在露台上的那個人很像。可等她轉過臉時，陽光正好透過車窗照向她的眼睛，只是稍一眨眼的功夫，那個過道上的身影便消失不見了。

又是幻覺嗎？她輕輕嘆了口氣。

這幾天頻頻出現的幻覺的確值得讓人懷疑，期初她還以為會不會是因為自己的精神出現了什麼問題，但昨天杜鶴的那條短訊卻似乎是某種提示。他們檢測到的來自妖界的反應正變得越來越強烈，而歐陽小冷會不會已經找到了回來的辦法？

她突然想起有一個人和自己一樣，也與妖界有着不可分割的聯繫，於是趕緊撥通了那個人的電話，那個人便是董穆雅。

接電話的是個稚嫩的女聲，夏秋一下就聽出來那是董穆雅和歐陽紅葉的女兒歐陽紫。

「紫紫，我是夏秋。」

「哦，夏秋姐姐！」歐陽紫的聲音突然從平淡變得驚喜。

「我找你媽媽有點兒事！」

「好，你等等！」電話那頭傳來歐陽紫呼喊董穆雅的聲音，「媽！夏秋姐姐找你！」

「董老師！」夏秋還是習慣稱呼董穆雅為老師。

「夏秋，怎麼了？」董穆雅正在為歐陽紫和閔恩童準備早餐，她對夏秋這麼一大早打電話感到有些奇怪。

「我……正在回永川的火車上！」夏秋不知該從哪裏開始說起她突然回永川的原因。

「怎麼這麼突然？你之前不是剛回來過一趟……」董穆雅在電話另一端頓了頓問道，「你是不是也看見什麼了？」

「嗯！」夏秋感覺自己彷彿一下子就與董穆雅心靈相通，即使不用把話完全說明白也能夠理解彼此的意思，「雖然總是不太清晰，也不能夠和他交談，但我卻十分確定那個人就是他沒錯。」

「我最近也不止一次看見紅葉了，如果說前些年，他時不時會出現不過是因為我太過想念他而產生的幻覺，但最近這幾天我所看見的卻和之前的都不同，我很確定那就他。」

董穆雅連續幾天都看見了歐陽紅葉，最近的一次是她頭天午後在沙發上看書睡着后。她剛醒來就看見了他，雖然不是十分清晰，他就坐在她旁邊的沙發上靜靜地看着她，好像已經坐了很長時間，可當她完全清醒時，他卻又消失不見了。

得知夏秋也看見了歐陽小冷，她就更加地確定，自己之所以會看見歐陽紅葉並不是因為思念過度，而是因為他真的出現過。可為什麼他無法與她交談呢？而且雖然感覺真實，但他的樣子卻又是模模糊糊的。

唯一的結論是，連結妖界和人間的迷徑此刻仍舊並不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