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純陽仙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謝簡猛地睜開雙眼。

這一瞬，他那雙眼竟透出一股如若實質般的血腥，還有濃濃的不甘。

卻只是一閃即逝，取而代之的，是震驚與茫然。

環視一眼，發現天色已將暗，自己正靠着一株大樹。

身旁燃起了一堆火，火上架著一個小鍋，鍋中煮著粟米，淡淡的香氣縈繞鼻間。

謝簡喃喃道：「夢……嗎？」

就在剛剛那人一指點落，眼前一黑，那短短一瞬，他就經歷了一個漫長的人生。

那應該是一個很古老、很久遠的年代了……

王朝末年，帝王無道，諸侯競起，烽煙處處，天下大亂，民不聊生。

他生於其中，為亂世中一小民，隨波逐流，幾乎餓死道旁。

後來機緣巧合之下，竟於市井間與當朝帝王相識，得其青眼，擢拔於微末，漸漸踏入朝堂。

爾後帝王薨逝，他受帝命託孤，輔佐新帝，爾後兢兢業業，鞠躬盡瘁。

先帝薨逝，諸侯競起，天下漸亂。

他文能安邦，武能定國，征戰於沙場，運籌於朝堂，鯨吞蠶食，受託孤之命，助新帝漸平天下諸侯，安天下百姓，堪為國之支柱，位高權重，連帝王都對他言聽計從，尊為太師。

最後卻是被人算計，兵敗被圍，死於圍攻暗算之下，落得個慘淡下場，功敗垂成。

一生功名，青雲之志，都雲散煙消……

夢中一生，雖下場慘淡，卻着實是一個傳奇。

只可惜……

謝簡眼中閃過一絲懊惱。

他發現，這一段人生，就在他腦海之中飛快地消退、淡忘。

就真像做了一個夢，夢醒之後，幾乎都忘了，只留下一個淡淡的印象，知道自己曾經做了這麼一個夢，夢裏的細節，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謝簡雖然想不起詳細，但他知道，這一段波瀾壯闊的夢中人生，應該是一個珍貴之極的寶藏，就算是夢，全都忘了，着實可惜。

話說回來，也虧得忘了，在這之前，他那庸庸碌碌、平淡無奇的人生，在這個夢中，簡直不值一提。

如果沒忘，恐怕他就真不知道自己是謝簡，還是夢中那個崛起於草莽、爭雄於天下的傳奇人物了。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悠悠傳來：「九重天子寰中貴，五等諸侯門外尊。爭似布衣狂醉客，不教性命屬乾坤。」

「黃梁猶未熟，小子可悟否？」

是那個自稱仙人的怪人？

謝簡一驚，四處張望，卻不見人影。

「小子，贈你黃梁一夢，若能悟得塵中玉質，他日當有再見之時。」

「去休，去休……」

聲音悠悠傳來，越來越遠，漸趨於無。

謝簡先前還對這個聲音的主人避之唯恐不及，現在竟有幾分淡淡的悵然。

「黃梁一夢？」

念叨著這幾個字，兩眼忽地圓睜。

他想起來，自己「穿越」之前，就是正在翻看一本名叫《傳奇錄》的書，這本書中都是一些似是而非的歷史神話傳說、鬼怪誌異之類的小故事。

當時正在看的一篇故事，就叫《黃梁一夢》！

這本書，是他下班路上，經過一個舊書攤，隨手淘來的，拿回家中，才翻開看了一個故事篇章的名目，甚至還沒來得及看內容，就出現在了這裏……

「咕嘟……」

肚中發出飢餓的叫喚，謝簡突覺一陣虛弱。

聞到邊上傳來的米香，再也顧不上別的，忍不住端起鍋，一邊吹一邊往嘴裏塞。

滾燙的粟米，也沒能減慢他的速度，沒多久，一鍋粟米飯就見了底，還意猶未足地將鍋底舔得粒米不剩，才肯罷休。

「哈……舒服。」

謝簡滿足地呼出熱氣，這一頓粥喝得，從來沒這麼舒爽過，周身行毛孔似乎都張開，吐出了一身的污濁。

最重要的是，飽了，總算是活過來了。

他還從來沒覺得這麼餓過……不，似乎在夢裏，他就是因為餓才落草的……

謝簡忽然怔住，清醒之後想不起來的夢境，忽然又在他腦中一閃而過，似乎是他餓得死去活來的畫面……

「你是什麼人？！」

正在他怔然時，耳邊又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抬頭一看，是一個身穿道袍、約摸二三十許的男子，懷裏抱着一捆乾柴，正對他怒目而視。

謝簡疑惑：「你是……？」

那人並未回答，反怒道：「呂祖呢！？」

謝簡更不解了：「呂祖？」

「黃梁飯？！我的黃梁飯！！」

那人看到他身前那個被他舔得一乾二淨的鍋，突然撲了過來，抓起鍋湊猛嗅了幾下，還伸出舌頭瘋了一般猛舔鍋底。

半晌，才緩緩放下鍋，怔怔失神。

不一會，臉上似哭似笑：「沒了……沒了……都沒了……」

謝簡獃獃地看着，直到這時，才小心翼翼道：「那個，兄台，你沒事吧？」

他不說話還好，一開口，像是激怒了那人，猛地抬起頭，兩眼通紅，彷彿發瘋的猛獸，欲擇人而噬，把謝簡嚇得心中一聲卧槽。

「啊！我殺了你！」

「卧槽！」

那人猛地撲了過來，跟個發狂的瘋狂一樣。

任誰被瘋狗撲咬都會怵，謝簡一聲國粹脫口而出，同時翻身往邊上一滾。

這一滾，天旋地轉。

等他定神一看，周圍的天地早已變換。

熟悉的佈置，狹小又乾淨的房間。

這分明是他自己的家！

我……回來了？

連姿勢都沒變。

坐在地上，趴在桌前，一手拿筷子，一手保持着翻書的姿勢，手機就在手邊，前面的筆記本電腦還翻開着，過屏幕黑了。

不對……

時間變了。

謝簡記得自己離開前筆記本是滿電的。

連忙轉頭看向一旁的電子鐘。

6號……他記得是4號啊……

就這麼睡了一覺，過去2天了？

謝簡怔了一會兒，旋即想起什麼，扔下筷子，四處張望。

書呢？

他原本在翻看的書此時已經不翼而飛，正想着，忽覺眉心微熱，他就「看」到了那本書。

「傳奇錄」三個大字，確實是他之前看的那本。

他確定這本書並不在眼前，他也不是用眼睛看到的。

鑽他腦袋裏去了？

這一發現，令謝簡對自己剛才的離奇遭更加確信了幾分。

隨着他心思一動，書頁翻開，映入「眼」中的，正是「黃梁一夢」四字。

「開元間，有仙人呂岩，世號純陽祖師，好遊戲人間……富紳王青，慕神仙術，偶悉呂祖途經古井鄉，欲布仙緣……」

謝簡逐字逐句地看下去，兩眼越睜越大。

呂岩，呂洞賓？！

這篇故事大概說的是一個叫王青的富人，痴迷神仙術，偶然知道了遊戲紅塵的「呂祖」要路過的地方，就絞盡心機，製造了一場偶遇，苦求呂祖傳授神仙術。

呂祖對他連番考驗，終於鬆了口，最後讓他去買來黃梁米，煮上一鍋黃梁粥，喝了之後便能斷卻前塵，隨他修道。

王青照做了，去鄉里買來了黃梁米，那位呂祖又叫他去拾柴生火。

到這裏都還算正常，但後面的走向卻有點怪了。

王青走後，又來了一個人，呂祖遊戲心起，變化老乞相戲……

而故事中後來出現的人，書中是這麼寫的：「有本縣寒門謝姓子，恰逢呂祖……」

後面的故事，竟與他「穿越」后所遭遇的，全都一模一樣。

「……」

謝姓子？

不就是我嗎？

我之前……是穿越到了這本書中？

我能穿越到這書中故事的世界？

謝簡用力揉了揉臉。

合著他見到的那個老白臉，竟然是呂純陽……呂洞賓？

他自稱神仙，還真沒吹牛？